那时侯,我还经常分不清谁是谁。当圆脸的大姨夫来串门的时候,我竟鼓起勇气红着脸应了声:“大……大姑父……来啦!”母亲嘻嘻笑着,说我不长记性,不会说话。我只有又红着脸出去玩了。那么我总记得舅舅的样子吧?他待我最好,每次来都多给我两块糖。他来的时候,我总算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来啦,舅二。”一屋的人哈哈大笑,我无地自容。所以,家里再来客人,我总是躲起来,不敢见人,母亲说我不出头,我也认了。我不会说话也不敢说话,每次发个声都特别困难。而东家的王老太太说我言语高贵,意思是说我不爱说话。因此,我常常在大人闲谈时洗耳恭听,不敢插半句言。
上了学的我,说话倒是流利多了。但邻居家办喜事那天,帮工头要我拿着新媳妇的被子在大伙面前走一趟。这是多么神圣的任务,我那时多么激动!我第一次被人注目,手哆嗦着接过被子,腰板僵硬得好象没长在我身上一样,只觉得两条腿一前一后挪着,不知道是怎样走到邻居家的新房里,更不知道是怎样出来的。要是我一不小心摔倒了,那将多么难堪哪!我要成了村里贱嘴婆娘的口水了。当一切终于结束时,我竟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我喜欢唱歌,我可以在自己家里唱很好听的歌。但当我站在同学们面前时,我竟不知道怎样开口,我甚至努力张开口,就是不出声。我看见了老师和同学那黑洞洞的眼睛。这么多眼睛,让我忘记了他们各自的名字。这样眼神灼伤我的心灵!许多的人期待着我的歌唱,世界这样静悄悄。我不由得咽一下口水使劲一喊,总算出声了。等我唱完时,掌声立刻涂红了我的脸,我的两只手互相搓着,只觉得风光极了。
我在日子里跌跌撞撞,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可等我蹬上了高跟鞋涂上了口红以后,我竟离害羞很远了。我在可以不假思索地人群中夸夸其谈;在万众瞩目中款款而行,照相机摄影机在身边闪烁不停,我心里竟没有丝毫逃避的感觉;甚至明知道别人在非议我,我也可以装做不知情若无其事地我行我素。不知道是我真的长大了,真得自信得能顶天立地;还是我忽略多了,让我日益变得不在乎和无所谓。我曾细细想过,我忘记了什么是手足无措。那样的日子永远得过去了。每当想起小时候的那害羞紧张的样子,我都会笑得很开心,美美地品位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当成积攒的资本讲给别人听。在一片欢笑声中,重温了一场美丽的青涩梦。
现在,当我乘着翅膀来到眼前这个站点,我已经蜕变成另一个不会害羞的人了。日子像平常一样从我的羽翼里流过,心里的那份眷恋还在眺望。真希望还能重新拾起童真的羽毛,再来一次害羞与紧张、慌乱与无助。
那多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