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回忆

宋百岁 · 发表于 2007-8-2 20:2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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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黄豆芽

   1953年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很穷。家到小学不过四百米路，对我却是极大的诱惑------因为沿路有好多小人书书摊。那些小人书全是草纸印的，很厚，看一本要一分钱。但我无法得到一分钱，因为家里连买米的钱都不够，哪来钱供我看小人书呢？我只能搭在其他小朋友的身后看，这样做味道极不足，既被手拿书的小朋友所讨厌，又常被摊主驱赶。当时有个同学，他姥姥平时揽些杂活，辛辛苦苦，多少挣几个钱。有一回我到他家里玩，看见她正在掐黄豆芽。一问：掐一斤黄豆芽的根可以得到一分钱的报酬。当时我就动了心，想凭自己的劳动每天也挣一二分钱。他姥姥同意了。

   于是，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和那位同学就掐起了黄豆芽。黄豆芽的根很有韧性，很难掐，掐得手指很疼，但为了读一分钱一本的小人书，只好用力地掐啊掐，掐啊掐。掐痛了少年的手也掐痛了少年的心，好不容易挣到一二分钱，便和好朋友立马跑到小人书摊，大大方方地租一本小人书。两个少年就这样坐在长凳子上进入他们的的梦幻天地。看得是那样认真，每一页翻过的时候都依依不舍，因为看一本书的权利实在来之不易。看了些什么?现在记不得了，只记得一只黑色的大公鸡一叫，下面写着的必是“翌日”两个字。

   小人书的世界就化成营养不良的少年晚上苍白的梦，在梦的带领下，一天天长大，一天天长大。现在老了，只是爱看书，爱做梦的习惯一点也没有改变。

                                 一本薄薄的书

   大约是1957年，我读初中（即现在的十四中，那时叫武大附中）的时候，家里穷，每天早晨老母亲用颤抖的手在破衣兜里摸来摸出，摸出两分钱，那是我的过早钱。走二十分钟路，然后用这二分钱购一对米巴------这差不多是当时唯一可以用二分钱购到的早餐。十三岁的我几口便吃个精光。

   没钱买书，没地方借书，却但又喜欢看书。因此，只好到司门口处的两家新华书店站着看书。书店是书店，不是阅览室，所以服务员对我们这些站着看而不买书的书穷学生就有些讨厌。但把我们赶走的时候并不多，只是看见我们显得极不耐烦罢了。我们呢，对于态度的友好与否也就将就着，从不与服务员发生矛盾。武汉的夏天很热，冬天站空荡荡的大厅看书，风冷飕飕的很难受。我只购过二本书，一本是普希金的《青铜骑士》，旧书，大约是一毛多钱，以后弄丢了。另一本书就是花三分钱购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节译本：书名是《筑路》。书为64开本，58页。扉页是作者画像，即面容清瘦的保尔。柯察金。还有作者介绍和本书说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出版。定价一毛，特价销售：每本3分。

   1957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其间我的变迁真不少。工作调动有四五次，搬家次数更多，好多书散失了，但这一本书我却珍藏至今。为什么？因为我喜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又特别喜欢筑路这一节。我和好些同龄人都酷爱这本书，可以说：在以后风风雨雨岁月中，我们就是靠从这本书中所获得的营养苦苦拒撑。是的，这本书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灵魂之所在。一定会有年轻人笑我们太传统。只是我想：我们的灵魂都应当依附在一本书内，无论是厚厚的，还是薄薄的一本。“绕树三匝，无枝可栖”，我们可以让自己的身子流浪，但我们的灵魂应当珍藏，不能让自己的灵魂四处飘泊无定！

                                             四枚古钱

   我对古钱从不介意，但有位同事颇为在行。有一次同他聊天的时候，我猛然记得：我的老父亲留下的一口箱子的两边即钉把手的内侧，有四枚古钱。我说我以后看看是什么古钱。一拖就是一年多，前几天，我终于把这口父亲自制的绿油漆的箱子拖出来，把把手下掉，取出里面的四枚古钱：在网上查过后，知道其中一枚是乾隆通宝，第二枚是同治重宝（当三），第三枚是汉代元宝钱，但破损严重，第四枚是花钱（即不是钱的古钱）。关于同治通宝有一段故事，这段故事的结论就是：这枚铜钱很稀有，网上标价一千元人民币。我和儿子就都有些喜欢。

   我想起了九年前逝世的父亲。我考上高中后，会些木活的父亲，就专门为我做了一口原木箱子，不大，也没刷油漆。我考取大学后，父亲又为我做了口木箱，稍大些，还刷了绿油漆，好让我大学期间学习生活方便些。事实上那口箱子成了我大学期间的书箱。那是1963年------离现在已43年了。

   我一手拿着古钱，一面看着箱子，仿佛又看到沉默寡言的父亲，看到他终年忙碌的身影。他在武昌一所机关当勤杂工。什么事都干，喂猪，修自行车，做饭，当门房，食堂的采购员。为人友善，与世无争，老老实实地干自己的本份工作，友爱地对待每一个人。十五年前，当他听说我调回武汉在这所高校教书后，非常高兴，专门蹬三轮车从大堤口到梨园来看我，这时候他已是83岁高龄。只到这个时候，我才后悔：不该把古钱从绿箱子上取下来，应当把这口箱子原封地传给我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