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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眷恋上香烟的.最早抽烟的时候好象是五岁还是六岁,是在大姨那里.大姨有一个漂亮的浅纸花簸箩,里面放着搓好烟草.她抽烟的时候和我父亲一样.都是从墙上的月份牌撕下一张.然后用拇指和食指从簸箩里捏一捏烟丝,放在摊好的纸上,轻轻的卷起来,最后放在嘴边用舌头捋一下.她的动作轻巧娴熟,和父亲抽烟的姿势绝对不同.父亲抽烟总是大口大口的,把所有的烟好象是吞进肚子里去的.而大姨吸烟是把烟圈缓缓的从薄薄的嘴唇间吐出来的,烟雾呈现一种舒缓的姿势淡淡的散开.抽烟的大姨在我的眼里是一种新奇的,因为在那个时代,女人抽烟是被认为成坏女人的.而大姨从来不顾忌这些.作为一个寡妇,烟是她的情人,是她唯一的精神依靠.她靠着烟支撑着孤独的岁月.奇怪的是,大姨抽烟在我们家从来没有引起非议.好象是一种当然.不像我的父亲因为抽烟被母亲唠叨了一辈子,可是尽管这样父亲还是没能够戒掉香烟.或者是因为好奇,偷过大姨的烟,然后学着大姨的动作,卷烟,点火,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烟雾一直吸到肺里.一股辣辣的味道,呛的眼泪都出来了.还被大姨给狠狠骂了一顿,说女孩子要学好.对于她来说,抽烟的女子也是不好的.可是她还是抽着,不断的抽着,后来生活好一些不抽卷烟了,抽烟卷绿色的大金鹿.那个时候她的四个孩子都已经各自成家了,而她也老了.可是烟一直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有人给劝她该给自己找个老伴了,可是她不愿意,她宁可守着烟过一辈子.后来听母亲说,大姨抽烟是姨夫教的.或者就因为这个缘故,她守着烟一直到死,她得的是癌症.母亲说如果她不抽烟会活的更长一些.可是我认为如果没有烟大姨可能在姨夫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所以烟对大姨来说是一种拯救!而我一直在想那个我不曾认识的姨夫，他该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我一直感觉一个懂得欣赏抽烟的女人的男人肯定是一个懂得爱女人的男人．
而烟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无从说起.或者是和年少无知的那段岁月有关.林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和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在一起.那个男的同学叫康,很早就辍学了,在社会上混.一次,一个小混混在放学的路上劫我,想跟我要零花钱,我没给他.他想非礼我,结果康和林路过正好救了我.似乎和小说的情节一样,后来也证明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小说的情节,不过不是虚构.而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强大的保护,我承受着这样的保护.就这样,我和林和康混在一起,他们每天都去学校的小巷子等我一起放学.他们请我去吃烤肉串.我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后来才知道他们也是靠打劫其他小同学来的.只是我当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甚至有时候也当他们的帮凶.故意引诱一些女同学从他们埋伏的地方经过,让他们打劫.不过我的这些做法却从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在家里是母亲的好女儿,在学校因为学习成绩好,不仅年年三好学生，还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这些，或者我骨子里天生就坏.不过我觉得做坏人也不错，自由，刺激，开心，他们在某一些程度上甚至比好人仗仪．所以我整天和林他们混在一起，有时候不喜欢上某一堂课就跟老师请假说不舒服，然后和林他们去打电游．不过，我却从不肯把学习成绩给落下，我觉得这样既是最好的掩饰，又能够对父母交代过去，主要是我怕麻烦．因为在学校只要你学习好，其他一切都可以说得过去．而且，我也享受着这样的生活．尽管如此我也知道我的目的是考大学的，我不可能跟一个小混子混一辈子．所以升上高中以后，我就和林他们断绝了往来．可是林却经常来找我，他在离我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 一次星期六放学，我看见了林．他等在我放学的路上，依着一根电线秆，抽着烟，眼神有些漂移．看见我来，把半截还燃着的烟，扔到地上．用脚在地上踩了踩，我看着燃烧的火星散去，然后熄灭．他走到我面前，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嗨！小妹．今天陪我玩玩．他妈的太无聊了！＂
我把他的手甩开，＂你神经病啊．没看见这么多同学啊！让老师发现有我好果子吃！＂我白了他一眼，但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了．他把我带到他租住的小屋，这是个四合院，里面住着有五六户人家．他住的地阴暗潮湿，烟草的味道混合着发霉的味道让我不由掩住了鼻子．而正是这间发霉的小屋，改变了我预计的人生．
林一进屋就躺在他那张杂乱的床上，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从认识林的第一天就知道林抽烟，而且每次和他们出去吃饭，林总是喜欢点上一支烟隔着烟雾望着我狼吞虎咽．他们都说林喜欢上了我，但是我只是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林也从不点明．不过我很喜欢看林抽烟的，他的手指细长像女人的一样白皙，只是在夹烟的地方有些泛黄，就像是一些无法洗掉的记忆．他抽烟的时候眼光永远透露着一种迷茫的情绪．把烟从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圈圈，让它们叠在一起．曾经康他们跟林比赛吐烟圈，谁也没有林吐的漂亮而且个数也多．林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我靠着他坐下，我坐在他的身边．他环住我的腰，我的身体紧了紧．他的脸贴着我的身体：＂别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会．＂然后我就不敢再动了，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僵持的姿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我该回家了，要不我妈妈该着急了．＂我啜喏着对林讲．林一下子发了脾气＂快滚吧，回去做你的乖乖女，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臭婊子！＂他松开抱着我的手，狠狠的骂着．我的眼泪唰的流下来，因为我觉得受到了侮辱．我一把拎起书包冲出门外，头也不回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林的母亲病逝，他父亲又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因为他是个小混子把他给赶出来了．林从那一刻失去了父亲和家．从那以后林打架更狠了，甚至成了我们那一带的老大，手底下有着一帮小兄弟．不过他依然住在那个小屋子里．只是，我们没有再见面，他也没有再找过我，用康的话说我们是两路人．
秋天，说冷就冷了，叶子也开始发黄．我和林已经整整一个秋天，一个冬天然后一个春天又一个夏天没有见面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夏说学校的饭菜实在难吃，我们一起去吃阿婆里脊吧．我不喜欢吃阿婆里脊，就连肯德基我都没什么兴趣， 不过在这个封闭式的学校里憋的慌，出去透透气倒是不错的主意．于是夏就去和老师请假，说肚子疼，不舒服．让我陪着一起去医院看看．夏的表演功夫那可是久经沙场磨练出来的，不佩服不行，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擅长演戏．夏说，我这个人太真，太真了容易受伤害．我不屑的撇了撇嘴．不管怎么样，夏还是混到了一张请假条，上面签着老师的大名．我们拿着请假条晃过看门老头的眼睛，然后大模大样的走出了校园．来到大街，我们俩就像出笼子的鸟．夏直接奔赴阿婆里脊，买了两包炸里脊．而我则去吃了一大碗凉皮，然后我们两个就在马路上溜达．夏看见了前面的一个帅哥，惊呼着跑过去，＂嘿！康镇宁！＂那个男的转过身来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夏小果！好久不见．＂然后他看见站在夏小果身边的我，夏小果拍了拍我的肩膀，＂米乐．我同学！＂康笑了笑＂米乐，你也好久不见．＂我笑了一下．＂原来你们认识啊．＂夏小果露出惊人的夸张表情．＇恩，我们很早就认识．只是也很久不见了＂．我的说话语气，保持一种刻意的距离．康镇宁似乎根本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他一边和夏小果喋喋不休的叙着旧，一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米乐．你知道林家明让人给砍了么．听说伤的满重的，都毁容了．＂我的心猛的抽了一下，这个似乎已经被忘记了的名字，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被提醒．而一个下午，我都为这个消息忐忑不安．老师讲的课，我丝毫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我什么也没想就去了他住的那个地，院子里一个女人正在洗菜，她的年龄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烫着发，手指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嘴上抹着口红，脸上画着眼下流行的烟熏妆．不过在我看来跟看见一对熊猫眼差不多，尽管她不美却妖艳．她抬头看见了我，问了一声＂你找谁？＂＂我找林家明．＂我低着头搓着衣角．真后悔，来的时候没有把校服给脱了．在她的面前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表情．＂林家明，有个小妹妹找！＂她扯着嗓子朝北面的屋子喊了一声，＂他在北屋打扑克呢．你去吧！＂她笑着看了看我说．我总觉得她的笑有些暧昧．甚至不怀好意．＂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吧．＂我保持着一种对陌生人本能的戒备心理．＂哪个妹妹．哪个妹妹！＂听说有了妹妹找林家明，和他一起打扑克的牌友都不玩了，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哈，还是个学生呢．老大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未成年少女啊？＂他们戏谶着．林看见是我，把扑克一扔就出来了，＂你怎么来了．＂＂听康说你让人给砍了，来看看你．＂我看着他冷俊的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我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恐惧，心抽的更紧了．他一把扯过我的手，把我拉进他的屋子．紧紧的抱着我．＂如果我死了，你会心疼么？＂＂你不会死的！＂他猛的抽搐了一下鼻子，呼的一下，松开抱着我的手，＂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这个地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我的手抚摩上他的脸，那道疤就像是长在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疼痛．他又一把搂过我，吻上了我的嘴，我没有挣扎．他的吻没有给我所谓的甜蜜的感觉，而是一种生硬的疼痛夹杂着浓浓的烟草的味道．这种疼痛和那刺激的烟草的味道径直进入到我的身体，让我无法拒绝．而我就在这种疼痛里沉醉着自己也迷失着自己．
躺在林那张破乱的小床上，光线暗淡，林还在不断的抽着烟．烟雾笼罩着整个小屋，整个人显得更加的迷茫．我揉了揉被烟雾熏的刺疼的眼睛．林惊了一下，＂怎么了，不舒服了么？＂＂恩，有点辣眼睛．＂＂那我以后不抽烟了．＂林熄灭了烟，又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我就此走掉似的．就这样我们相依偎着到了落日黄昏，我们都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依偎着直到死去．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却是我和林都始料未及的．
和林在一起的日子，林变的阳光起来，带动着我的心情也快乐了．他总是能够给我各种各样的惊奇．只是他真的不再抽烟了．他带我去蹦迪，去溜冰,林玩什么都是高手.和他一起,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但是,这样的时间过的并不长久.我突然发现,我怀孕了.我变的不知所措起来.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告诉一下林,让他帮我拿一个主意.可是当我去林住的地方的时候,我发现林和那个熊猫眼在一起,就躺在那张破乱的床上.他们都没有穿衣服.我觉得更加的恶心,然后就跑了.我一个人跑到抱龙河边,看着抱龙河水,我甚至想到了死,可是当我站在岸边想往下跳的时候,我却胆怯了.我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夏小果打电话."夏小果,我想我要死了!林不要我了."然后我对着电话哇哇的哭起来.夏小果在电话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劲的安慰着我.问我在哪.我告诉了她地点.不一会,就见她疯一样的跑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于是我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还有我刚才所看见的.夏小果,也有点懵了.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情一定又不能够让大人知道.那怎么办?夏小果想起了一个人康镇宁,于是就给康镇宁打电话把他约来.康镇宁的母亲是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对于这一类的知识,康镇宁从小耳濡目睹也了解一些.他说现在有一种流产的药,吃了就能够把孩子打掉,而且对身体危害也不大,关键是不用去医院.可是,我和夏小果都没有钱,我们的零花钱都是有数的.不过还好康比较仗仪,偷了他妈二百块钱,去给我买了药．我按照说明吃了.夏小果以我母亲的语气给老师打电话请了三天的假.而在这三天林根本就没有找过我.康和夏小果每天都会过来看我.当然所有的事情他们也都瞒着我的父母.康在第二天来看我的时候,对我说"米乐,你还是忘记林吧.他不适合你.你们根本就是两路人,除了互相伤害还是互相伤害.!"对于康的劝说,我仍然只是笑一笑.我知道我和林之间在那一刻就已经走上了死路,可是我依然不死心,因为他欠我一个理由.当我身体稍微好一些,我又去了林住的那个小屋,小屋子浓郁的烟味还在,林已经不在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整个人觉得空空的.所有的愤慨一下子爆发出来,"林家明你出来,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家伙.你给我滚出来!"这个时候我听见院门咣党一声打开了,我回转过身去,不是林而是那个熊猫眼.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翘了翘下巴,＂到我屋子去坐一会吧＂.她不由我分说,自己先行打开房屋,然后踢掉脚上的高跟鞋,从包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根点上."林家明,不会见你的.她吐了一口烟,然后淡淡地说.""为什么?""小妹妹,你太单纯了.你了解林家明多少呢?你觉得他能够给你带来什么呢?""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找到他,我就是要找到他!"我倔强而硬性的说."林家明,给公安带走了.他知道他不可能给你幸福,所以那天让我帮忙演了一场戏给你看.尽管我这样的女人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上床，不过对于我来说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看来他是真的爱你．所以他在自己的身上用烟蒂烫了你的名字，他说那是一辈子的烙印．＂她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突然有些红肿，她狠命的吸了两口烟，然后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想见他么，这是他看守所的地址，我刚去看过他．听说过一段时间宣判．我揣着那张纸条，脚步却有千斤重．我始终没有去看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依然是通过康零零星星的知道的．据说林因为抢劫和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后来我也知道了，那一次我遭遇抢劫，也是林的安排，只因为他喜欢我．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我又过上了正常的学生生活，夏小果依然和康混在一起，后来夏小果没有考上大学，就和康一起开了一家超市，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开着宝马，养着两三只宠物犬，过着典型的阔太太生活．而我在两年以后考上一所大学，学酒店管理．毕业以后，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打了几年工，赚了一些银子．然后开了一家烟醉的酒吧！来这里的客人，有很多抽烟的雅士当然也有很多吸烟的女人她们是这里的一道风景，用她们的话说懂得吸烟的女人的男人是值得她们爱的男人．不过对于男人来说不吸烟的女人是胭脂红，吸烟的女人就如曼佗罗了，不轻易碰的．他们来我这里最初都是因为酒吧的名字，然后因为我这样的一个女人，他们说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烟醉里有他们最迷恋的一种情感，他们保留着．同时他们在烟醉里也传播着一种烟的文化．我这里收集着他们送给我的各种各样的香烟品牌．还有一些旧的烟盒帖子，和一些古老的烟鼻壶，水烟袋之类的东西，他们说这都是宝贝，是一种艺术．这些东西对于烟醉来说是一种品位．而对我来说烟仍然是那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我从开烟醉以后，闲暇的时候喜欢点上一根烟，看着袅袅的香烟在指间燃烧，从唇齿间缓缓的吐出，那是＂我爱你！＂而我只吸这一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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