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朵荐稿贴2

作品名称：再给我二十年           作者：穿着拖鞋赶路

我附着听筒轻声说，奶奶，我好挂念你。
奶奶朗声大笑，说，是么。那就好，我好欢喜。


         ——题记。



端午端午。时光缱绻，世事变更。用一种无法定位的心情观望眼睑之外的一场初夏落雨，水滴由屋檐连续滴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凿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坑。水滴力量虽弱，但倔强，坚毅，犹如奶奶的性子。水滴在地面上汇聚一起，循着地势蜿蜒入湖入河，沉静，清澈，灵动，柔情。我天真地猜想奶奶年轻时候也如水滴汇聚而成的溪流般美好吧，从云朵上来，用生命拥抱大地。无私地给予，慈悲地爱。

果真，如若文字被倾注了太过复杂的情愫，就会变得生疏而无力。我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表达继续诉说，或者，曝晒。我想起了似乎是浪子说的，他说，我是狼，我在你面前翻着肚皮玩耍晒太阳，把最隐蔽最脆弱的腹部呈现在你面前，那是因为我绝对信任你。此时此刻，我也有种在太阳底下翻着肚皮玩耍的感觉，将自己隐藏得最深的情感暴露在惨白的日光灯下，突兀，恐惧，不知所措。这些微小的念想和惦念或者小伤害，在我小小的心房里活得很好，它们彼此关爱互相温暖，它们只是我一个人的，乖乖听我的话。但当在心的壁垒上轰出一个缺口，它们蹦蹦跳跳着跑出堡垒，在世人面前嬉笑打闹，招摇过市时，我会觉得它们离我好远。我失去了它们。如果一定要感恩，那么好吧，我就允许它们任性一次，假如它们实在回不了家，我会一个个把它们找回来。

真能找回来么？失踪半年之久的猫，至今杳无音信，定然是死去了吧。追逐着两只长得和失踪的母亲一般大的小猫，他们用戒备的眼神远远地看着我，尽管知道我并无恶意依然在我企图靠近时撒丫子跑的无影无踪。弟说自从奶奶出门之后就再没人喂养过这两只猫了，心狠狠地抽痛起来。小时候奶奶常说猫是七个小娘变的，要善待的。在我看来小娘大概是仙女的意思吧，于是对猫的喜爱无以复加。似乎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奶奶离家，于是那屋子里我一个人住，晚上看完黄金档的电视剧抱着猫在黑夜里听着她那温暖的呼噜声安然睡去。在我记忆里奶奶是从未停止过养猫的，而猫也很乐意和她亲近，让我很纳闷了一阵，莫非是属相问题？可奶奶是属狗的吖。

雨水丰盈，草木繁茂。植于院墙旁的桂树窜得老高，我踮起脚尖都够不着了。无人照看的仙人球的刺长得凌乱，完全没有了凌凌的气势。倒是放在院墙上的盆里的仙人掌一派生机盎然，墨绿的肉质叶片上顶着一个个花苞，待放的和已经盛放的，鲜嫩的馨黄。站在二楼的窗前凝望花期已过多时的白花泡桐，雨滴击打着宽阔的叶片，谱出一曲思念的旋律。这一草一木，哪样没有奶奶的细心浇灌。溪水安然流淌，悄然无声。所有的潜移默化似乎都心安理得。他和她，你和我，能够一步步走过各自生命的旅途，安然与否，暴躁与否，感激与否，怨恨与否，都被老人的爱无私包容，分解消散，化为眼角的笑纹额头的沟壑。

奶奶，我想哭。我知道你定然是告诫我不许哭的，哭泣是弱者或者力不从心的表现，你要求你的儿孙们刚毅坚强期盼着他们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他说，你奶奶年轻时候也是个穆桂英的角色呢。其实，我是知道的。九岁丧母，父亲脾气乖戾暴躁，操持繁重的家务。在美好的年华不顾家人反对嫁入唐家，中年丧夫。爷爷是独子，出事之后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到奶奶一人的肩膀上，服侍瘫痪在床的曾祖母外，还要操持一家子的营生。艰难困苦，孤援无助，心酸委屈，在迈出每一步之后都成了刻骨的回忆。尽管如此，在我和她交集的二十多年来，却从未看过她哭过从未听过她一句消极气馁的话语。如此坚毅的女人，闪烁着何其灼灼的光辉，照耀整个家族前行的道路。如今她的儿女长大成人，儿孙绕膝，却依然庇护如初。四十好几的他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受到别人欺负满腹委屈向母亲告状的孩子，说，nǎi，你快回来。于是奶奶真的从上海赶回来，炎炎夏日，不辞辛劳，平息一场场纷乱，淡忘一条条疤痕。这所有，谁会看着眼里，收在心里。

迷恋上手指抚过她冰凉柔软而不复弹性的皮肤的感觉，想念那些朴实无华无法铭记的温暖拥抱，期待某时某刻能够趴在她的膝头肆意撒娇。成长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似乎是让我学会珍惜与满足拥有，让我懂能够坐在奶奶的身旁听她一边绣着富贵的牡丹一边讲那过去的事情，懂得她的心思，从而满心疼爱。父母给了我生命，而这个两鬓斑白背已微微拱起的老人给予我最珍贵的爱，能够驱散漫天的积怨与凄凉，温暖我薄凉的心。幼时身体的小病痛，似乎一直都是在奶奶双手细致的按摩下散去大部分。花粉过敏海鲜过敏，整夜微弱的呻吟，击打的却是奶奶的心，常常在模糊的意识里感觉到一双粗糙的双手抚过痒到痛的皮肤，清凉过处，痛苦得到了缓解和安抚。二零零五年，该是怎样的走投无路身陷绝境，他现实的绝情让我死心，如今的自己，不也是奶奶一手挽回的么……多少生活里的一些小细节，能够在我们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位。最亲近的人最真的情谊往往被我们遗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待到我们恍然醒悟回身去寻找之时，也只落得满身的尘埃。关乎所有，说不尽，道不明。欲语还休。

二零零七年，一场意外死亡带给我的触动颠覆了我空白的世界，我无比强烈地希望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不畏惧任何意外和艰险足以抗拒时间。随着年岁的增长，身边的老人一个个离去，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抬起头仰望看到的也只是空旷辽远的天空，那片空茫掩埋了飞鸟留下的痕迹。我曾小心翼翼地问奶奶，奶奶，等我长大了有能力了，你希望我送什么礼物给你呢。奶奶笑着答道：我如今什么都不缺，买些我咬得动的东西给我吃就好了喂。随之两人大笑。这么一个老人，她的要求如此微小，不求回报，吃斋念佛虔诚侍奉神灵几十年，只求一个家人安康。我想我也该在观音圣人前作揖跪拜，为这个老人祈福，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让我能够更多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时光铿锵。命途颓然。
来世无望。唯求今生。

岁月沉重的车轮碾过她七十六年的生命。
出家人的签筒响起看破红尘的歌声。那歌声在歌唱着谁的十年。
不安宿命，却又困于宿命。
假如能够此消彼长。我愿意削减十年甚至更多阳寿。
只求上苍再给二十年我们能够彼此温暖的平淡时光。

作品原地址：http://www.banduo.net/bbs/thread-18783-1-3.html

回想亦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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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无望。唯求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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