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本帖最后由 赤贫的石头 于 2010-4-8 10:11 编辑
《他画里的姑娘》
1 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长江下游的一个小城里,三月的时候这个地方春暖花开,到处都能够嗅到专属于江南的独特的气息。我的家在一幢五十年代的老楼房里,我每天早上要穿过一道很悠长又狭窄的弄堂去街口的小吃摊买早点,小笼包子,油条,豆浆。有时候会去宠物店买猫粮。我和一只猫住在一起,纯白色的短毛猫,我叫它莫离。别人叫我流沙。 我住五楼,光线极好。太强的太阳光直袭而入经常将我眼睛刺得生疼。窗户是木质边框,钴蓝色玻璃,我不用开窗就可以透过玻璃去看远处清澈的长江,江面很平很静,偶尔有船只划过,一切安详又美好。 我有一幅深紫色窗帘,如同妖冶的紫色罂粟花那般紫得惊艳夺目,窗帘终年挂在窗户上,帘子很长,直接落地。因为不爱拉开窗帘的缘故,房间总是很暗,我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白天和黑夜对于我来说没有两样,我整日整日的抱着笔记本电脑写字,看电影。我钟爱的事物永远都不会超过三种,小说,电影,莫离。我甚至没有心爱的男孩,不曾恋爱,也不期望。在别人说着孤独是可耻的的时候,我却以高雅的姿态享受着属于我自己的孤独,每晚抱着莫离入眠。时间久后,我便习惯了这样的寂寞,丝毫不想改变,孤独仅是一种生活的姿态而已,我适合这样的姿态,他人怎样评论跟我并不相关。 每天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我会准时出现在街口的小吃摊上,抱着莫离,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小吃摊的老板娘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她有着高挑的眉毛和深邃的眸子,我猜想在年轻的时候她一定美艳绝伦,会迷倒很多风发正茂的男孩。 “流沙,今天油条不错,我给你挑两根刚出锅的。”老板娘对我微笑,很礼貌的样子。 “谢谢老板娘。”我也笑,我的话向来不多。 “今天太阳会很好,你会出去走走么?年轻姑娘还是多出去走走的好。”她将包好的油条和一杯豆浆递给我。 “谢谢,或许会的。”我左手抱着莫离,右手接过袋子。 在我回家的时候,刚走到楼梯口,我意外的发现单元里来了新住户,一些简易常用的家具堆在楼梯口,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架五成新的钢琴,以及立在一旁的黑色吉他。我开始猜想这是怎样的一个住户,会钢琴和吉他的人在整个单元都是极少见,这里被人们认为唯一跟艺术沾边的就只有我,我是个写小说的自由写手,在他们眼里我算半个作家。 这个新搬来的居民住在502,我住501,我们门对门。那个空了大半年的房子总算是又有了新主人,而我算是有了邻居。我将莫离放在沙发上,拿了油条和豆浆靠在门上边看上下忙活的人边吃早餐。 “可以借一下你家拖把么?”说话的人穿着粉红色雅戈尔衬衣,淡蓝色牛仔裤,脚下是匡威帆布鞋。他面容干净,戴着银色镜框眼镜,笑容如三月的阳光。 “噢,可以。”我半响才回过神来,转身回屋拿出拖把给他,这个时候莫离正在舔他的牛仔裤裤脚。我将拖把递给他。 “猫很可爱,跟主人一样。”他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很久,直到他不自然,然后笑笑离开了。他进门后我又在门上站了很久才回到房间,然后继续看电影或是写字。 2 这个城市的背面是一座不算小的山,在紫色牵牛花开的时节我会挑选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去一趟山里,不为其他,就为看看紫色的牵牛花。 所有的颜色中,我唯独喜爱紫色,感觉神秘又浪漫迷人。紫色牵牛花开过后街上的姑娘们就开始穿裙子,每个女人都是一朵美丽的花,而穿裙子的女人盛开得最为真实漂亮。我也穿裙子,通常都是白色的底布上面有各种类型的紫色花,紫罗兰,鸢尾,丁香,木槿,郁金香,罂粟。这些裙子上的花少数是购买时自带印花,而多数是我自己后来画上去的。这当中罂粟花是最让我欲罢不能的,或许是关于此花的故事和传闻听多了,这种集邪恶与善良,罪恶与欲望一身的花种,既绚烂又惊艳,我无法无所顾忌的真正喜欢,也无法心甘情愿的舍弃。 对门的那个男孩搬来的时候正是牵牛花开的季节。 吃过中饭我翻出了衣柜里所有的裙子,拿出熨斗逐一熨平展,然后挂在卧室里而不用再放回衣柜了,相反,冬天和春天的衣服大多放回了衣柜里。因为,牵牛花开了。 他来还我的拖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那个时候我正在写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岁男孩的爱情故事,是个短篇,五千字左右。 “我来还你拖把,今天才来还,很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去了朋友那里现在才回来。”他的声音很轻,笑得很腼腆,有点像十多岁的青涩少年。 “没事,我不急着用。”我也笑,穿着纯紫色短裙,什么花纹都没有,但有漂亮的裙摆。 “你的猫呢?”他看着屋里问。 “它叫莫离,在睡觉呢。” “莫离,莫要分离,名字真好,那么你叫什么?” “流沙。”我简短的回答。 我们并没有因为简短的交谈而熟识起来,或许我需要一个朋友,我独处了太久,需要一个人偶尔和我说些话,哪怕只是谈论天气的好坏。但是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和我处境一样,或许远远比我好,昨晚不是去了朋友那里么,而我无处可去,而且漂亮的男孩应该不缺女孩喜欢,我想他应该有女朋友,或许有很多。在我整天敲打的那些故事里,这么美丽的男孩都有属于自己的很多姑娘。而我也有很多男孩,只是都在故事里。他离开的时候跟头天一样的微笑着,美好又真诚。只是今天身上携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有白沙香烟的味道。我抽过很多类型的烟,却并不上瘾,只因为我要在故事里讲述身上带着各种烟味的男人女人,以前听周围的人说过,云南的烟味道都很不错,也听说有一种叫香格里拉的烟,只因为那个名字,我就一直想去一趟云南,买一包香格里拉,坐在草地上,看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抽完它。 3 自从对面的房子里有了新主人后,在以后的每个深夜里我几乎都可以听到他房里传出来的钢琴声,吉他声,或是他自己的小声哼唱。这些声音都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我却听得很清楚,我并不是嗜睡的女人,所以经常会从那些声音中醒来。那些情歌的调子和旋律都优美至极,歌声又极富深情,让我不得不猜想他心里装着一个怎样的姑娘,他对她的爱一定深入骨髓又干净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常那样醒来后再入眠就很难了,在他半夜沉迷自己的音乐的时候,我沉迷自己所写的故事里那些男女的爱恨纠缠。 这个城市的人们跟随着城市的脚步过着不紧不慢的生活,很自在,一点也不慌张,让市民生活得没有压力这大概就是慢节奏城市的唯一优点。长江平静如湖水,没有丝毫流动的迹象,这很不可思议,完全不同于我小时侯的长江,水流急速,江面飘着大大小小的垃圾,水色混浊不清。现在这样很好,长江跟天空一样蓝,白色的云朵倒影在水里给你如同是漂浮在蓝天上的错觉。我喜欢安宁平淡的生活,所以这个地方很适合我,这大概就是待了二十一年也未曾想过要离开的理由,所以一直也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到一次云南,我在想,或许我某天到了那里,或许会舍不得离开,那么我就再也回不来,那样我会难过的。偶尔我会看见我的新邻居,这种事情的发生大多在早上,一天之中我最可能出门的时候就是早上八点,而我看见他的时候要不就是我出去他回来的巷道里,要不就是我回来他出去巷道里,几乎都是在弄堂的巷道里相遇,他会对我笑,然后夸莫离漂亮可爱。我除了淡淡的笑几乎不习惯说很多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长期一个人的生活让我丧失了与人友好交谈的能力,我一开口就浑身不自然,甚至觉得口里吐出来的声音不是自己的,这个时候身体有轻微的颤抖,但是他一定不曾发觉,因为看见他走得那么急一定是去见心爱的姑娘,而且脸上泛着红晕。我想,他是恋爱了,或许在来此之前,或许在来此之后,不过都不重要,对于我没有任何区别。 在发现他恋爱后,我心里开始有了想一个男朋友的悸动,在不写文字不看电影而莫离又在睡觉的时候,我开始试着照网页上说的那样画红色淡雅的嘴唇,勾勒浅紫色眼线,每天会在镜子前照几次,转几个圈,舞动的紫色裙摆飞扬得肆无忌惮,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激动得哭出来,我是如此的美好又优雅。 我突然想看一看阳光,想嗅一下阳光的味道,我拉开紫色窗帘的那一瞬间阳光就毫不客气的破窗而入,我并没有打开窗户,这样已经够了,这样的阳光和温暖就已经足够了,我害怕打开窗户后过分热情的太阳光会刺得我睁不开双眼。只那么一眼,我便看见了他,他坐在巷道转角处的榕树下,抱着他的黑色吉他,他右手手指不停的拨动弦线,尽管隔得很远,我还是能依稀听见那些美丽的声响,他脸庞带着如三月阳光的微笑,尽管隔得很远,我还是能清晰的看见他脸庞的微笑,我确定,他就是在笑,我确定,他在弹一首美丽动人的歌曲。我确定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实,而不仅是我的猜想。 那天他敲门的时候我正在新买的一条白色连衣裙上画几朵紫色的郁金香,我透过门上的缝隙看见他半边微笑的脸,于是就开了门。 “流沙,有比较好的小说书么?” “你喜欢小说,外国文学喜欢么?” “嗯,还行。” “有看过米兰·昆德拉么?” “有看过他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可否看过《生活在别处》?” “没有。” “那你先坐坐,我拿给你。”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应该把他引进屋,而不是一直站着在门口说话,他在沙发上坐下后我倒了杯水给他,然后进卧室拿书。我拿回书的时候他却在看我裙子上的半朵郁金香,因为才开始画,所以只是半朵。于是我把书放在了茶几上。 “这花很美,有点像郁金香。”他看着我说。 “就是郁金香呢!是画工差所以有点不像。”我笑了出来,第一次对他笑得这么自然。 “画得很好,毕竟没有画完都有七分像了,所以很好。你很喜欢紫色对吧?” “颜色独爱紫色,很多人说它太惊艳,我自己却觉得好,倒是给我感觉很淡雅。” “如果光是大片的紫色一定显得惊艳又俗不可耐,但是放几朵紫色花在洁白的裙子上却显得素雅了,你穿上有独特的味道。” 我笑,接下来不知道接什么话好,我看着窗外,今天的阳光依然很好。 “窗帘拉上的感觉好多了吧?”他突然问。 “嗯,明亮多了。” “那天来你家的那个男子看上去感觉不错。” “是不错,四川大学的研究生。” “以后就拉着窗帘吧,多接触点阳光。” “嗯,好。”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拿着《生活在别处》离开了。他离开半个小时后,我开始站在窗前抽烟,看他在楼下的巷道弹吉他,一直看着,直到太阳下山,他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弹的曲子多了淡淡的忧伤。我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比如他为什么天天在那里弹吉他,为什么他心爱的那个姑娘一直没有来看他,为什么知道前几天我表哥来了我这里,很多这样的疑问,但是我一个也没有问出来。我就一直藏着,谁也不知道。包括莫离,因为它只是猫。 4 在六月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存折里的稿费累积到五位数字,这个时候我在想,或许我可以起身去云南看看了。最近莫离很反常,整天不停的叫,它尖锐的爪子抓破了我们的床单,我们的沙发,很多时候都不让我抱,我去抱它,它凶神恶煞的看着我,然后抓破我的手,我手上的伤一道又一道,我很生气,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这样不好的状态持续一周后它走了,在早上我带它出去买早餐的时候从我手里挣脱走了,我满世界的找,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想了一整晚,在天亮后敲开了对门的门。 “流沙。”他叫我的名字,却没有说其他,我跟着他进屋在沙发上坐下。 “你要吃点东西么?你看上去精神不好,肯定是一夜没睡。”他关心的问,像极了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 “你昨晚弹奏的《倾城之恋》很好听。”我说,努力想笑,没有笑出来。 “你喜欢就好,我倒杯开水给你吧。”他起身倒水给我,我打量他的房间,除了那台醒目的钢琴,我还看见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画架,上面有张未完成的画。 “你会画画?”我接过开水喝一口之后说。 “不会,正在学。”他羞涩的笑。 “画的什么?一个姑娘?” “嗯。”他点头。我看见他点头了心却突然难受如刀绞。 “莫离不见了。”说完我哭了出来。 “怎么不见的?去了哪里?”他焦急的问。 “昨天早上我买早餐的时候不见的,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很担心。”我哭得一塌糊涂,如同失去的是相爱多年的爱人。 “我们去找吧。”他拉着我就走。 我们在巷道里,在街上到处呼喊莫离的名字,问一些路人,可否见过一只纯白色的短毛猫。我是那么的焦急,哭得声音嘶哑。 “你别急,会找到的,它肯定就在附近,它和你生活了那么久,肯定舍不得离开,或许现在就躲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呢,它只是太调皮了,跟你闹着玩呢。”他说了很多,不停的说,他说累了,我也听累了,但还是信不了他。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在想,他画里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一个上午我们都没有找到莫离,连跟它类似的猫叫声都未曾听见过。 回到家后我没有睡觉,我就那样安静的站在窗前,看那个弹吉他的男孩,想象那个吉他发出的是首名叫什么曲子又是什么格调。我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无比的真实,那就是我要离开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了莫离的叫声,它用爪子搔门,它跟我说,“流沙,我错了,你让我回来,流沙,你开门,我要回来。”我还听见了对门的他弹奏的《倾城之恋》。我想我大概是糊涂了,竟然会做这样的梦,莫离怎么可能叫我的名字,怎么可能会说人话。我想,我再也见不到莫离了。在睡觉之前我做了一件事,我放下了那个一直拉开三个月的紫色窗帘。放下窗帘的时候心里生出若干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拉开它,再拉开的时候又是因为一个什么样的男孩。 早上醒来后第一次没有去小吃摊买早餐,我开始整理行李,一个大大的旅行包,里面可以放电脑,可以放少量的衣服。我想了一早上是不是应该跟对门那人打个招呼了再走,最后确定是不用,他的爱情看上去是那么浪漫又美好,而我只是路人甲,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也没有听他说起。 我开了门,正打算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了莫离,它回来了,我很欣喜,它趴在门前睡觉,很乖的样子,我轻轻的去抱它,然后开始泪如雨下,我的莫离,它全身冰冷。有些秘密注定我不会知道,他的,以及莫离的,莫离为什么会离开我,离开后又为什么会回来,在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猜不透也想不明白。只能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莫离死的时候还念着我,所以回来沉睡在了我们的家门前。莫离回来的事我没有告诉对门那人,我觉得自己的私事,完全没有必要打扰他。我将莫离埋在了春天会开满紫色牵牛花的后山上,等牵牛花开的季节我将回来看它。 莫离,莫要分离,你却离我而去。 5 我到了昆明。我看到了云南的天空和白云,天空很蓝,蓝得就跟假的一样,云朵很白,长得像棉花糖。我终于看见了那种名叫香格里拉的烟,我抽着的时候看着天空的飞鸟想起那个弹吉他的男孩。 我到了云南很多地方,一个月后当我从丽江回到我在昆明的租房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画,画里是个穿纯白色裙子的姑娘,裙上有几朵紫色的罂粟花,纯白色帆布鞋,短发姑娘,脸上浅浅的笑容,画上写着“美好姑娘流沙”。信很简短。
流沙:
我的美好的姑娘,在我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你就离开了,我都没有来得及问过你,每天下午弹奏给你的那些曲子是否喜欢。我一直在学画,很努力,却依然画得不好,我担心我凌乱的画笔毁掉你的纯洁与美好。
你到底还是离开了,你离开了我也走了,曾经在此,只为守候一个叫流沙的姑娘,那个在我十七岁就认识的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 你记得幸福,不许你不幸福。安好,勿念。
午阳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午阳,名如其人,笑如阳光。 我看着画,抽掉盒里最后一支香格里拉,然后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笑了,嘴里念叨,午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