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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黄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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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9570 | 回复5 | 2008-7-14 17: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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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菜

我在出生那年就已经死了,我妈说我来世上让她又死了一次,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到我为止,浸死了十六个哥哥姐姐,横大闯要把我丢米缸时来了个和尚,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村里人敬重给关二哥添油的和尚,后来我在村北春宵楼长大了,做了长工,长的矮小壮实,脸还算漂亮,和一群身强力壮的精壮猛男做哥么,要么被他们打,要么打别人,陈妈每个月给我十文钱,我妈在我十岁时就病死了,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村里人管我叫野菜,穷孩子听见我野菜的名字就害怕,哥么嗜赌,我嗜酒嗜女人,春宵楼的年轻的村妓我都尝过,今年我掐指一算年纪,二十有余。



??天还没亮,陈老奶就用水硬把我给泼醒了,今天本是跟陈老奶要钱的日子,看老奶一脸死相,只好先忍忍口。  
??陈妈说:小挨砍的,给老娘到村口找破三香买两罐参水蒙憨酒。  
??我说:钱
??陈妈说:小挨贼杀的,你先垫着,回来老娘少不了你。

我光着脚就去了,慢了老奶又打又骂的。黄泉村小,东面临海,西面是山,听老人说出去以后是另一个世界,北面有条臭水河,有座奈何桥,常有陌生人来那,有时候是来自杀的,小的时候一听见有自杀的客人就去找尸体,找到后把尸体全身搜一遍,值钱的都拿走,南面有个关帝庙,有个老的话都说不清的和尚,村里的人都很尊敬他,听说老和尚当年是扬名天下的诗人,还做过官。北面有个尼姑庵,里面也有个老的连话也说不清的老尼姑,还有个尼姑姐,人被毁了容,一脸的浓,村里的人都怕她,像个妖怪似的。

??到了村口,破三香还在睡男人,叫了半天,横大闯从裂开的木窗口探出乌龟似的脑袋来。  
??横大闯说:小撇子,叫啥。  
??我说:我来买东西。  
??横大闯说:把钱拿过来。  
??我说:你叫破三香先把酒拿出来。  
??横大闯咂吧嘴说:小杂种,连我也信不过?  
??我摸了摸衣服,走的急,忘了拿钱。  
??我说:你等着。  
??横大闯说:你说什么?  
??
我望了望四下,刘福权正在旁边包子店门口摇头晃耳读书。正在念什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
我说:刘兄。  
??刘福权说:俺没钱。  
??我说:没钱买包子?  
??刘福权说:那是买给俺爹的。  
??我说:你给我哭穷,要出去赶考的人还哭穷?  
??
“吱”的一声,横大闯穿着裤衩酿酿跄跄从酒店里走了出来,卖包子的王二看了看横大闯
彪肥体壮,摇头晃耳一幅痞子像。
  ?王二说:福权,把包子拿回去给你爹吃,老哥不要你的钱,你把钱给他们吧。  
??横大闯眼睁怪眼,连打几个哈欠,纵起满脸横刀肉,大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爷是条汉子,不抢娃娃的钱。  
??
破三香裹着块肚兜穿了条红裤衩也跑了出来。一脸意犹未尽的骚相,对横大闯拉拉扯扯急着回房。  
?
破三香说:大闯,是陈老奶叫野菜来买酒吗,你拿给他就是。


                         死国

拿了酒我就往回走,晚了横大闯回来一说老奶又要大叫大嚷的,还没走到春宵楼就看见不少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我跳了半天看不见。忽然从人群里飞出只手来,断肢上还戴着个银镯子,溅得满地是血,我认识这条手臂,是落兰的,“呀”的一声,看热闹的人四处乱跑,只见一黑一白两个道士打扮的人,白的手里拿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上面血迹斑斑,黑道士手里提着条铁链子,捆了八个春宵楼的女人往外拖,陈老奶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落兰的尸体赤裸裸的,哥么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两个道士在众目睽睽下把八个女人拖到了海边的一条木船上,上面有一群矮小而凶悍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陈老奶坐在春宵楼门口哭嚷道:呀呀呀,老生是老实厚道的生意人,祖上传了这家店,找谁惹谁了啊。  
??
围观看客指手画脚,也有人吐唾沫,哥么们见道士走远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们在山里葬了落兰。这女娃卖艺不卖身子,活着不容易,死了倒也解脱。  
??
一个哥么说:那黑道士好厉害啊,被他踩着影子就动不了了。  
??我说:他们是坐船从海边来的?  
??另一个哥么说:又是外面的人吧。  
??
回到春宵楼,陈老奶不知从哪里弄来些金银手饰,正在装箱,见到我们就大骂:老娘白养你们了,你们这些狗男人在床上那股狠劲呢……
陈老奶越骂越伤心,又赖在地上哭喊起来:老生这命苦啊……
哥么们都习以为常,懒得管陈老奶哭喊,收拾店面,开工做起事来。

忽然有人一脚踢开店门,哥么们以为道士又来,纷纷躲到里屋,只见横大闯一脸霸道,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
横大闯掀翻桌子,一脚踩在长凳上。大大咧咧喊道:听说有人来砸场子,爷就往回赶。  
??陈老奶说:大闯,你可算回来了,你要给老生做主啊。说着就朝横大闯怀里扑去。  
??
横大闯听了一会,把陈老奶推倒在地,哥么都知道他的脾气,二十多岁时他家给衙门烧了,三十多岁时他和北面山贼交了兄弟,赶走了衙门,成了黄泉村一霸,如今四十多岁的横大闯在黄泉村便是人见人怕。横大闯跑到自己床铺下取出一把铜斧,听说是他和北山贼从某镖局劫来的辟邪宝物,一脚把我揣翻在地,大叫了一声“让开”就往海边去了。  
??
一个哥么说:不得了,闯哥这是去送死,快去北山把他兄弟叫来,多带些人。  
??另一个哥么应声去了,我提了根打穷嫖客的铁棍子跟着哥么们朝海边赶。  
??
跑到海边,只见横大闯和一个黑大汉有说有笑。  
??横大闯说:狗日的,你十多年前杀人跑路害爹娘被官兵烧死了。  
??黑大汉说:这些年难为兄弟了,那年我朝海边跑了,后来遇见了一条海盗船,一混十多年。”  
??横大闯说:一回来就一鸣惊人?  
??黑大汉说:兄弟这话不对,我不是不知道情况回来找官兵报仇吗,我船上这群水寇几年见不着女人,只好跟陈老奶先借几个用用。  
??“哈哈哈哈……”  两人都狂笑不止。
??横大闯忽然收住笑脸:你他妈的把那两个道士叫出来。  
??黑大汉说:黑印白印,出来见我兄弟。  
??只见两个道士手拿节杖从船仓里走了出来。  
??横大闯问道:谁是杀人的?  
??白印说:在下是。  
??横大闯猛一斧头砸过去,正中面门,白道士的头被砸作两半,鲜血喷溅出来。  
??黑大汉说:兄弟你这是……  
??横大闯说:我兄长一早就被官兵砍了,头都剁飞了,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又一斧劈来。  
??黑大汉躲过斧劈,横大闯和船上的水寇杀做一团,势单力薄。哥么一哄而上,横大闯看了看我,一脚把我踢下船。“老子看着你长大的,你想再死一回啊!”
只见黑道士领了几个水寇逃进船仓,船朝海里划去了。  
??
猛瞳带了四十多个山贼赶到海边,大呼一声“不好。”立刻吩咐手下到附近渔民家借船,一个老人出来说:去不得,去不得,这海是通往死国的。
??

客栈
“慢。”  
??猛瞳说:什么是死国?  
??老渔夫说:人死了通常以为自己还活着,哎!  
??猛瞳说:何解?  
??老渔夫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山贼甲说:老拐好狂妄,见了大哥也不知道恭敬,等我把他揪出来问个究竟。  
??猛瞳说:不,这话有道理,我们回去。  

??船离开了,一天,两天……一年过去了,哥么和大闯始终没有回来,谁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这里的海一直都是平静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又变得不再平静,人们都怕水寇再来,只有破三香每天到海边等待着船,她是爱横大闯的,破三香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的有几分姿色,谁也说不清她怎么到黄泉村来的。我还住在村北春宵楼,现在的陈老奶性情温和,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春宵楼只剩下我一个男人,矮矮小小的,村里人恨透了陈老奶,常来砸店抢女人,村子里的妓女都被抢去了,只剩下落兰和陈老奶,村民都知道落兰死了,是鬼。而且是我和哥么们亲手埋葬的,而她现在又回来了,这个妓院最漂亮的才女已是沉默寡言,显得更加文静而诡异。北山的猛瞳也不到黄泉村来了,以前他每年都要下山来要女人和粮食。  
?
?我还是在妓院里照常给陈老奶打杂,吃她的粮食。陈老奶现在不敢打人了,哥么们被水寇劫走了,他们是村子里最强壮的男人,有的倒是瘦男人来砸店抢女人,陈老奶就像以前被打走的穷嫖客,那苦苦哀求的下场甚是可怜,最后妓院就改成客栈,落兰回来后闹事的人就不敢来了,常有客人到客栈落脚几个时辰的,生意还算不错。

客人都说自己是从西山外另一个世界来的,走过曼珠沙华火照之道。便什么都记起来了。我们似乎也是从那个地方过来的,但谁也不愿意想起来,后来他们跟海边的老渔夫借条船飘走了。  

??  客人们不把我们这叫村,说是条道,通死国的道。今天来了个嗜酒刀客,老奶照列叫我去破三香那买参水蒙憨酒。  
??
她憔悴了,误把水拿给我,于是我又去找她。  
??破三香说:酒和水不一样吗?  
??我说:你这叫骗人。  
??破三香说:你能骗你自己吗?  
??我叫她赔钱,她说以后不开了,我说不管,她说横大闯死了,就连一点酒也不参了。  
??
出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脸烂的尼姑姐被黑道士带走了,感到好奇,就朝尼姑庵走去。老尼姑远远看见我便装模作样敲起木鱼,念起经来。  
??
我走过去说:小尼姑被虏去了。  
?? 老尼姑连看也不看我,敲得精精有味,嘴里还念着一堆咒,人说她老的连话也说不清。大概也听不清。  
??
我凑过头去,老尼姑还在念,我又把耳朵帖过去听。  
??老尼姑说:人活着通常以为自己死了。  
??
我吓得浑身冒汗,跑出了尼姑庵,一惊一诧往客栈逃,这是我有生之年听过最恐怖的一句话。  
??
陈老奶早一脸焦急等在门口,见我就说:客人要上路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说酒没买着,刀客看了看我。  
??
刀客说:黑印只给几个时辰歇脚,人说黄泉路上无旅店,我过去了。  
??陈老奶说:客人好眼力,这里是没旅店,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妓院。  
??刀客说:人死了还能嫖吗?  
??我说:怎么都行。  
??刀客说:你还死不了。  
??我说:你还带着刀?  
??刀客说:我喝酒杀人了,这是脏物。  


                         书生                 

刀客走了。落兰要我陪她下棋,我不干。

??落兰说:我以前可以自己跟自己下,现在只有一只手,不好下。  
??我说:你不是人。  
??落兰说:你是人,所以我找你下。  
??我说:陈老奶也是人。  
??落兰说:陈老奶是孟婆子,死不了活不成,回不去的。  
??我说:回哪里去?  
??落兰说: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我说我害怕。  
??落兰说:我们逃避在黄泉路上,不承认自己的绝望和希望。  
??
我说我不会下棋,她说是五子棋,我有些印象,似乎很久以前,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躲着玩过,可是学校在哪里呢。这里连私塾也没有。  
??她黑棋,我白棋,我们都想走出去。  
??黑棋延伸,白棋干涉,白棋延伸,黑棋干涉,我们都不想让对方走出去,下来下去,谁也没走出去,累了。  
陈老奶要我去做饭,说今晚要煮孟婆汤,我想起陈老奶最爱煮那东西,煮完后自己不喝也不给我们喝,我想一定是有人到奈何桥自杀了,今晚去搜身。  
??夜深一些我去了,村民们都睡得像死人。奈何桥上躺着刘福权,书呆子自杀了。我现在终于明白陈老奶的汤是毒药,喝了就死了,刘书呆手里篡着一张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什么清华大学,我好象有点印象。这小子真穷,搜了一遍身上连一文钱也没有,我只好空手而归。  
??一进客栈就看见落兰缠着陈老奶要孟婆汤,陈老奶说落兰死了,喝了也没用。我问老奶这汤是毒药吗?老奶说还没到给我喝的时候。  
??
我说:你想杀我?  
??陈老奶说:老娘嗜财不嗜命。  
??我说:你把穷书生给害了,喝你汤没活的。  
??陈老奶说:小挨砍的,老娘不给他喝他怎么肯回去。  
??我说:回哪里去?  
??陈老奶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
我想起刘书呆和他爹一起来黄泉村的,他爹来这里时就患着病,病了好多年,刘书呆每天除了照顾他爹就是看书,说要考什么重点高校。我又想起件事。  
??刘福权准备去赶考,他到关帝庙问老和尚怎么走,和尚告诉他,跟着脚走。  
??
老和尚说:读书人为了什么?  
??刘福权说:报国家,取功名。  
??老和尚说:与你何干?  
??刘福权说:俺不知道。  
??老和尚说:你吃什么?  
??刘福权说:俺家穷,俺爹病死了,俺考起清华没钱上。  
??老和尚说:然后你就吃农药。  
??刘福权说:俺就和爹一起来这里了。  
??老和尚说:你爹昨天走完了黄泉,他是担心你才迟迟不走。  
??刘福权说:俺是下了决心回去了,俺妈还在医院守着俺。俺知道有好心人捐了钱。  
??老和尚说:如果没捐呢。  
??刘福权说:俺就回来。  
??
我说:山外面有什么?  
??刘福权说他回来告诉我,叫我不要欺负村子里的穷孩子,我说不会。他说总要回来,六十年,七十年。或者早晚一些。


落兰

  ?黄泉村里来了个郎中,村民们想起自己身上都有病,只有病死的和没有病死的,病死的也来了,像落兰一样。  
??郎中留了很长时间,不收纸钱。后来就不走了,开了医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需要病人的器官。木桶里泡着落兰的手。  
??我说你有病,郎中咧开嘴笑了,我们都没病死,可是都有病。我回客栈睡觉。  
??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记得很小的时候常常做噩梦,醒来后再也没有做过梦。
心头一阵寒,我很快知道我又被泼醒了,自从春宵楼改为黄泉客栈后陈老奶就不敢再泼我,我知道一定出事了,还不等老奶开口,睁开眼就往楼下跑。  
??
门口站着一年前杀落兰的白道士,说是来带落兰走的。我马上想起白道士已经被横大闯砍死了,脑袋都给劈坏了。

??我说:你死了。  
??白印说:你没死。  
??我说:你来干什么?  
??白印说:我来带落兰走。  
??我说:她死了。  
??白印说:她很早就死了,只是不甘心。  
??我说:你怎么知道。  
??白印说:她体弱多病,不相信自己的绝望。现在病治好了,该上路了。  
??我说:你被横大闯劈死了。  
??白印说:他也一早就死了,只是还有些眷恋,我让落兰找过死前的回忆。也让他找过他的回忆。  
??
我无语。落兰被带走了,她是为了等某个人的。  
??陈老奶说:大家都死了吗?  
??我说:死了。  
??陈老奶又问我:你看我死了吗?  
??我说:不像。  
??陈老奶打了我一把掌“小崽子,干活去。”  
??
夜里,我跑到海边找破三香。  
??她站着,我坐着,她说她跟横大闯来的,我还是不知道我怎么来的,我说我想喝酒,就她家有,她说她酒精中毒,溺完就要回去了,我说回哪里去,她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
落兰走了,只有棋盘上的残局,像要暗示我一些什么,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报纸上有个被社会男青年强奸后杀掉的女高中生,死者生前的漂亮照片简直和落兰长得一模一样。听说那个女孩死前拼命反抗,手都被削掉了。
女高中生是被自己的初恋男友杀掉的,据说她的男友长得很英俊,有个做钦差大臣的爹。整天只会嗑药和做爱。
??
“小挨砍的,发什么呆,想落兰了?”我回头看了看陈老奶。  
??“别叽叽喳喳的,现在你没人使了。我不干活你也奈何不了。”  
??“老娘习惯了,要不了多久,这里又有妓女和壮汉来打工了,周而复始,几千年了。”  
??
我说:我不怕她。  
??陈老奶说:她本来就是好人,她来我这歇脚的,只陪客人下棋。横大闯都不敢动她身子。  
??我说:她等那个男人被法律制裁。  
??陈老奶说:衙门靠不住的,几千年了,没几个几年就等到的。  
??我说:你不给她喝汤,她不甘心。  
??陈老奶说:她是以为自己还活着,喝了也没用。村子里的人都以为自己活着,很多都死了,活的死的都赖在这里,赖成了村落。  


                            真相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陈老奶,我知道现在她一定会回答我。

我说:你死了吗?  
??陈老奶说:老娘一觉从春秋就睡到现在,回去也是一粒尘了。
我说:怎么回事?
陈老奶说:黄泉道上本来什么也没有,老娘是第一个赖着不走的,死国对不该死的人不好决定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就由我赖着,后来在黄泉赖着的人越来越多,赖成了黄泉村。
陈老奶又说:你这个年代的人,每天都有来赖着不走的,活人多死人少,害老娘每天煮汤。  
??
我说:我死了吗?  
??陈老奶说:小崽子,死不了,可是回去又要来了,老娘等了好多年都不想给你喝汤。  
??我说:能告诉我吗?  
??陈老奶说:老娘不管命理,同情你才让你留这里,要不早让横大闯丢米缸彻底送死国了。  
??我说:我不是这里的妓女生的吗,大家都叫我野菜。  
??陈老奶说:你真想知道吗?  
??我说:你这老奶瞒不了我,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不说我到火照之道上去闻彼岸花。
??陈老奶望着我,她的脸上写满了岁月无尽的黯淡,无休的年迈和生命的微弱。此刻泼辣贪婪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暖,我知道陈老奶就是孟婆。

陈老奶说:可怜的娃娃,反正老娘迟早都要告诉你。  
??陈老奶接着说:那个的确是你妈,她把你扔了,后来得爱滋死了。
我说:我妈是妓……
陈老奶说:是小姐,小挨砍的,你是孽种。
我说:说个毛,那她生我做什么?
陈老奶说:你亲爹是款爷,还没下来呢。下来老娘帮你做主,阉了狗男人。
我说:都不是好东西,我要去死国找她问清楚。
陈老奶说:你迟早要去的。
我说:我怎么死的?

陈老奶说:你是被领养的,你养父是好人,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
我说:那我怎么来这里?
陈老奶说:你在大学里杀了同窗,吞药自杀,成了植物人。你来的时候你妈也来了。死国冥律罚她从你出生时再做妓养你十年,才放她过去。

我说:这冥律倒也公平。可我回去依照我们那的法律也是要偿命的。  
??陈老奶说:你不想看到你爹绝望的眼泪吧,那是个老实厚道的老男人,穷困潦倒,一辈子没娶妻。就你一个养子,老娘也不知道你该不该回去,老娘没这么残忍。  
??
我全都想起来了,低下头。默默抽泣着。原来老尼姑说的是我,不,是一大群人,一大群有病的活人,是谁逼我们来的,不知道。

??落兰说:我们逃避在黄泉路上,不承认自己的绝望和希望。  
??破三香说:你能骗你自己吗?  
??
陈年朽木在晚风中摇摇欲坠,我忽然明白黄泉客栈是恐怖的,黄泉村是恐怖的,每个人都在逃,逃绝望,逃希望。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孤独,这里是生命的归宿,却又不是生命的归宿,有血有肉的人贫血了,如此苍白。  
??  
?  陈老奶没有拦我,我们都在懊悔着善意的告知与明了,我想起了那个大学宿舍,想起了我最喜欢的哲学家萨特说过“他人就是地狱。”是我亲手埋葬了地狱。  
??  
??“傻逼,你不是你爹单性繁殖出来的吧?”那群粪青还没有从我的记忆中磨灭,还没有……
  鲁迅说“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可有的时候,爆发也是灭亡。


              破三香

我和破三香都在等,她等男人,我等未知的东西。

我说:你逃避什么?  
??破三香说:我爱他。  
??我说:他死了。  
??破三香说:他是坏人,但是我愿意坠落。  
??我说:他爱你吗?  
??破三香说:我想是。  
??我说:能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吗?  
??破三香说:好。  
??
都市的夜生活如此频繁,我们常常让自己的形骸放荡如酒水,说不清是为了释放压力还是害怕孤独。寻找暧昧中邂逅的乐趣,激情,危险,欲罢不能。

吹开啤酒的浮沫,每个人都在玩弄光线,垂涎若可。
??
“你喜欢这家慢摇吧吗?”
     杨娟的假睫毛差点脱落,伸出黑色歌特风的纹甲,用纤长的玉指挡住,刻意露出蕾丝胸罩下的乳沟,男人是老手,安然吹着手中的香烟。三十多岁的脸嘴,像悍马一样的男人。

男人说:我喜欢你。
杨娟退开手指,沙哑的笑声“又来。”
“和我去疯吗?”男人的表情在暧昧中透着自信和坚定。杨娟只是笑。
杨娟说:低度酒是自慰用的。
男人立刻就火了:妈的,拿两瓶伏特加来。  

破三香邂逅横大闯的时候,破三香是夜场里的陪酒小姐,已不再夜场年华,小姐妹都叫她香姐。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  
“你嗑药?”“他妈的,怎么,你怕了?”杨娟感到意外,抽出一根香烟,面无表情叼在嘴上“没什么,挺疯狂的。”
男人说:你白天做什么的?
杨娟打着火机,点燃香烟“急什么,我们不是陌生人吗?”  

那时的破三香爱着她的拜金梦,玩过太多男人,有钱的,漂亮的。公差的,平庸的。还没有稀罕过横大闯的臭皮囊。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血性,和自己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

??“哦,开别摸我的。”杨娟脱下高根鞋,提在手上,她改变了主意,接受被猎。
男人说:我说过我玩得起。
杨娟说:切,我还没玩够。踢了一脚宝马车,跳进车去。
男人发动汽车,一路狂飑,横冲直撞。
男人说: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扬娟说:破三香。
男人笑了,笑起来像个孩子“什么破名字。”
杨娟说:她是晚上的我。
男人说:想试试吗?

    宝马冲碎了报亭,熄了引擎,两人在车里疯狂的做爱  
疲惫的彼此,更容易产生倚赖的错觉,壮如液体和酒水。  
??



杨娟


酒热消退后,女人告别了男人,回到自己的生活。

“杨姐,才来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杨娟出了电梯,朝黄局长办公室里走去了。
省统计局办公楼里熙熙攘攘,喝茶的,打电话的,聊天的。白驹过隙。
“黄局长今天心情不好,你要小心。”杨娟一边补工作妆一边骂“去他妈的,我昨晚有点事。”  
?? 同事们第一次听见杨娟骂赃话,骂得如此八卦和坦白,她还沉浸在破三香的角色中。

面对黄局长肮脏又狡诈的冷笑,杨娟感到厌倦,男人为五斗米折腰,女人为五斗米献身……
黄局长锁上门,伸出肥短的手臂,一把捂住扬娟,原形毕露。杨娟面无表情,任黄局长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变态的玩弄,像死去的茧,麻木,失乐。
黄局长满足的笑“臭婊子,下次再犯错误,就给我滚出单位去。”杨娟拉紧丝袜,扣起衬衣“局长,你不怕我告诉你太太?”黄局长狞笑起来“婊子,告诉你,我可是准男人,你爱告就告,看她敢杂整。”
杨娟说:那你和她离婚,我保证不管你。
黄局长一把扯住扬娟头发“婊子,你听好了,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杨姐,下面有个开宝马的找你。”“啊。”
杨娟补了补妆,梳好头发,逃出单位。黄局长躲在门缝窥视,看在眼里。  
??“女人,上班族啊,还是个吃皇粮的。”男人意气风发,笑起来爽朗纯朴。
“你怎么找到我的?”杨娟忽然觉得男人笑起来好帅,好舒服。  
??男人说:你昨晚把包忘我那了,里面有你的名片。
杨娟哭笑不得,忽然又觉得男人很可爱“请你别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男人说:不好,我爱上你了。
“和你做爱的是破三香。”“你不就是破三香吗?”  
??杨娟说:我……
男人说:天马上就黑下来了。
??  
男人从来不告诉破三香自己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女人不再到夜场睡男人。却依然爱慕着奢华的生活,爱着强壮有实力的男人。男人每天都到单位接女人,像个骑士一样保护女人。后来男人给女人买了房,买了汽车,买了戒指,给她讲笑话,陪她逛街,看电影,喝咖啡。有一段时间男人和她失去了联系,女人离开了统计局,离开了黄局长。

杨娟到男人住的地方找他,她从来不相信爱情,可是她却爱上了这个笑起来像男孩一样的悍马男人,男人带着一种脱俗的魄力和魅力。

可是杨娟尘埃般的梦境又一次暗淡无光,当她看到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不堪入目的交往。她又回到夜场,陪黄局长喝酒,破三香的心碎了,像十年前那样碎了……

黄局长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把手伸进破三香下体,不断挑逗着。
黄局长凑过唇齿,狂热吻着破三香的身体“婊子,你有气质吗?你有思想吗?你有背景吗?除了这张逐渐老去的美丽皮囊,你还有什么能留住男人的心?你凭什么水性扬花?你这个用下体接受下体思考的公共车……”??

杨娟哭了,她想起自己离异的父母,破碎贫穷的家庭,为了养活嗜赌粗暴的爹,她被迫初中时就辍了学,到外面吃住生活。破三香是男人们骂陪酒女时给杨娟起的绰号,有时候,杨娟喜欢破三香。有时候,她恨破三香。

杨娟鼓起勇气,去找男人说清楚,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男人。



                         横大闯

男人并不躲避杨娟,他们相对无言,却又朝思慕想。
“你是个骗子。”杨娟想打男人嘴巴,纤细的手却轻轻落到男人脸上,摩挲起来。
男人依旧爽朗的笑容“是你说要玩的,我说我玩得起,你开着我的车,住着我的房,穿着我买给你的衣服,你怎么报答我呢?”
杨娟说:你是个混蛋,我赔你。
男人说:你能当街把衣服脱了?
女人哭了,哭倒在男人怀里。“看什么看,他妈的没见过我未婚妻啊。”男人打开车门,把女人扔了进去。  
??
“你好坏。坏进了我的骨髓。”“我只对一个女人坏,因为爱她。”
男人和女人同居在一起,他们穿越皮囊相爱了。男人告诉杨娟自己叫横大闯,是做生意的。
杨娟说:我们结婚吧。
横大闯没有回答她。
杨娟说:你不是说我是你未婚妻?
横大闯还是没有回答杨娟,表情里带着无法言语的苦。

一曲马莉莲·曼森的手机零声响起了,横大闯接了电话,从抽屉里拿了把抢,跳上了车。  
??  “你这么大还玩玩具啊?”“看好家!”横大闯连看也没看杨娟一眼,宝马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
男人残废了,注定一生躺在床上,女人守在男人身边,这次他们玩得太认真……
?? “我不爱你,你走,给我滚!”横大闯一次又一次想骂走杨娟。
扬娟说:我不走,这辈子我照顾你。我爱你。
横大闯说:我连性功能也丧失了,治疗费花完了存款,把车和房都卖了,我一无所有了。你还年轻,这么漂亮。
杨娟摇了摇头“我现在不爱你的钱,只想能和你在一起。”
“你这个傻瓜,白痴。”
女人哭了,然后她擦干眼泪,去给男人做饭,男人不吃,把碗砸了,她又去做。  
??  后来女人感动了男人,他们还睡在一起,横大闯的确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照顾自己。  
??  横大闯说:我把你给害了。
杨娟说:是我自己愿意的。
横大闯说:我是不干不净的人。
杨娟说:这个世界有谁是干净的呢?
横大闯说:我爹是贪官,我哥也是,我十岁时就失去了他们,我妈被我叔叔给侮辱了,我做了那撇子,就走上了这条道。
杨娟抚摸着横大闯的面颊“我想哭,其实你一直都是个好人,是吧。”
横大闯又笑了,男孩一般的笑容,帅气,阳光。“我杀人,像是替天行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畜生该死!”
杨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凝视着横大闯,他们接吻,相互安慰。
横大闯说:我想看《无间道》
“好,我去放。”杨娟从床上爬起身,用DVD放了几次,没有画面。
杨娟说:碟坏了,我出去买一盘。
横大闯点点头,坚强的男人笑着流下了眼泪。

??  杨娟走在午后的街道,安静,详和。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感觉,是横大闯的笑容,朴质,幸福。
“多少钱?”“一套90。”“好的。”杨娟转过身,只听见“砰!砰!”两声枪响,街道口停满了警车。  
??“黑道枭雄横大闯持枪反抗,已被击弊!”  
?? 杨娟跪在地上,耳边只有轰鸣的风尘,世界瞬间一片漆黑。音像店里也正在播放《无间道》,梁朝伟饰演的角色正好也被击毙了。  
??“我杀人,像是替天行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畜生该死!”  
?? 女人倒在了酒吧里。  
??“怎么有客人带着二锅头来喝……”  
??
我说:这是你的故事?  
??破三香说:是的。  
??我说:你还愿意回去吗?  
??破三香说:愿意,我在这里和横大闯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已经满足了,他一直叫我回去,我不走,他也不肯走,就被鬼使带走了。  
??我说:你回去是你看到了希望?  
??破三香说:是的,你呢?  
??我说:我回去是绝望。  
??破三香说:即使是绝望,也是我们欠下造物主的,逃不了。  
??我沉默了,然后又说: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横哥在这里时一直把我当弟弟照顾。我想起横大闯把我一脚踢下鬼船。  
??破三香说:回去都可以做你姐姐,我也好想有个亲人,我不赞成你逃避。  
??我说:那可不行,喝了孟婆汤以后在这里的记忆就没了。  
??破三香说:我们迟早要在这个世界见面的,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我笑了,她也笑了,我们恐惧,却非常舒服。



包子

?   回到黄泉客栈,我说要回去。陈老奶问我考虑清楚了吗,我说没有。陈老奶让我再等等,躲在灶房里熬汤。陈老奶的汤料是千年秘方,从来没有人知道孟婆汤的做法,每次熬完汤陈老奶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破三香喝了孟婆汤,她回去的样子是那么安详,知足。  
??
我说:以后没酒卖了。  
??陈老奶说:黄泉路上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我说:你不是说店是你祖上传下来的。  
??陈老奶说:老娘生前也是个悲剧。  
??
早晨,我去找王二买包子,他问我要好人包还是坏人包。我问他有区别吗?他说好人包的是草馅的,坏人包是肉馅的。我问他价钱,草馅包比肉陷包要贵,我摸出身上的钱,不够买好人包,摇了摇头。  
??
王二说:吃草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说:老哥吃什么包子?  
??王二说:我卖包子,不吃包子。  
??我说:来买草包子的人多还是肉包子的人多。  
??王二说:当然是物美价廉。  
??我说:买肉包子的都是坏人?  
??王二说:不是。  
??
郎中也来了,把店里全部肉包子都买走了,我问他一个人怎么吃得了那么多?他说吃不完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
来来往往的小道,晨曦的黄泉路上一片死寂,有人怀着希望朝死国去,有人怀着绝望朝奈何桥走,现在陈老奶像个巫婆一样,黯淡的眼睛熬得通红。每天都要煮汤,我感到一阵痉挛。  
??
黄泉村没有月亮,可是这里的人每年都要过十五,老和尚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离开关帝庙,朝尼姑庵去。村民们说老尼姑是老和尚的红颜知己,那个烂脸尼姑是他俩生的。  
??
陈老奶问我:小挨砍的,那边的月亮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想起每年这个时候,我总是和养父一起下棋,爹总说,家里要再有个人就好了。这阴晴圆缺似乎都与我们无关。  
??
陈老奶又问:听以前来的人说月亮上有兔子。  
??我说:还广寒宫呢。那是骗娃娃的,上面只有冰冷和死寂。  
??陈老奶打了我一把掌:你是说老娘见少识寡?那上面有另一个世界,听说后来有人飞了上去,把战旗插在了那。上过月亮的人还走过我们黄泉道呢。  
??我说:那是宇航员,为了科学与人类的文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陈老奶说:别跟老娘扯些听不懂的话,你们能飞到上面找兔子去,能下来救救这些活着的人嘛?老娘几千岁了,还要每天给你们熬汤。  
??
“呵呵呵。”“哈哈哈。”  
??我笑了吗?其实我是想哭的。  

这里没有月饼,我们吃着王二的包子,想象着那个世界的月亮。
陈老奶说:老娘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说:草包子贵,只能吃肉包子。
陈老奶瞅了我一眼:小没良心的,你想给老娘吃草啊。
我说:我错了。

我想起王二没来之前,我们只能到山上挖野菜蘑菇吃,或者到死海里偷鱼。陈老奶每天都叫我去挖野菜,后来村里人都叫我野菜。




陈老奶

某日,黄泉村又遭到水寇的袭扰,不再死静。

“水寇来了。”“水寇来了。”  
?
?村民们听到吆喝,马上想到那两个黑白道士,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死国的使者,来带魂灵走的,村民们都怕被带走,能躲得全躲了起来。  
??
白印走到黄泉客栈门口,朝里面看了看。  
??陈老奶说:看什么看,人都被你们带走了,没带走的也给人抢走了。  
??
白印说:孟婆子,你疯了几千年不肯走,我带走你了吗?  
??陈老奶说:老娘改姓陈了,不是什么孟婆子。  
??
白印说:你孟婆汤的配方却改不了。  
??陈老奶说:你想干什么?  
??
白印说:老不活的,你好大的胆子,最近瞒着死国送了不少黄泉道的人回去。  
??陈老奶说:他们都是不该死的人。  
?
?白印说:是非公道,自有天堂地狱决定。  
??陈老奶说:我要代天行道。  
??
白印说: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办法,拿不出钱来我就把野菜带走。  
??陈老奶说:我上次就准备好了。  
??陈老奶进里屋去,把上次那几个装满手饰的箱子拖了出来,我忽然明白陈老奶在这里开妓院是为了救人。  
??
我冲了出去。“使节,我跟你走。”“不行,你还没死。”陈老奶又把我拉了回去。  
??我说:我一回去马上就死了,你留着救其他人吧。  
??陈老奶说:千百年来,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尘世之上,小人得志,人心不古,伦理败坏。只要老娘还在黄泉道一天,就不许好人走过去!
??
白印说:疯婆子少有如此气节啊,钱我收下了,你安息吧。  
?  白印和水寇带上箱子离开了黄泉客栈,陈老奶坐在门槛上,凝望着一穹混沌,眯起眼睛,老泪在眼眶了转了好久,却舍不得留下来。

我说:婆婆,我一直误会你了,你就是传说中的孟婆。
陈老奶说:小挨砍的,老娘什么时候要人同情过?
我的声音梗咽了:婆婆,其实……你是好人。
陈老奶说:老娘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那的人骂我是骗人喝汤的凶婆子,这里的人骂我万刀刮的老妓女。

我说:婆婆生前做了很多坏事吗?
陈老奶说:呸,小挨砍的,胡说八道。老娘便是那哭倒长城的孟江女。

我说:我想听婆婆的故事。
陈老奶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穿越了时空,回到数千年以前。

……

                   孟婆

大秦一统天下,号令四方,昔日战国列强气数已尽,秦帝国万世烽火。昌隆至极……
长城何连连,连连几千里。连绵万里山河天下奇观,以御匈奴。

咸阳王城中,始皇帝坐断华夏,暴施酷刑,焚书坑儒,劳役重税,强人统治,百姓苦不堪言。
主殿内外,高手如云,始皇帝扶剑站立,左右涌出甲兵数百人,将阶下蒙面刺客当场拿下。
侍卫剥下刺客面罩黑衣,始皇帝观之,但见刺客香肌玉肤,明睦浩齿,淡扫蛾眉,沉鱼落雁容貌。竟是始皇帝的最为宠爱的美人孟姬。

秦始皇长叹一声“寡人屡遭国人行刺,有苦难言,你又是为何要刺杀寡人?欺骗寡人?”
孟姬骂道:既来到你这血腥的王身边,我就没想活下去,你又何必多问。
秦始皇仰天狂笑“千里焦土,兵戈不止,是寡人让天下重归一统,麒麟吐腑,千秋万世!”
孟姬冷笑道:王既已千秋万世,为何还要白骨壁垒,苦役苍生?
秦始皇面朝屏风,思绪半刻“拖出去,五马分尸。”
孟姬拼命挣扎,骂道:贼人,还我夫君命来!
秦始皇手臂一挥“慢!”走下台阶,来到孟姬面前,托起美人下额。凝视着爱妃双眼。
……
“始皇帝只看得见万里江山,却看不见人民疾苦。”
“嘘,这话说不得,被听见是要被杀头的。”
山脉绵延千里,举国劳苦壮力百万之众,修筑万里长城,多少古稀老人痛失依靠,多少门户人家妻离子散,白骨堆积如山处,筑起人间奇迹,以示大秦国力空前盛大,不惧四方蛮夷。

监工狠命鞭打,壮丁疲累至死,咸阳郊外一处城墙边,整日蹲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年轻貌美,却是千里寻夫,痛失爱人的寡妇。哭喊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欲哭到海枯石烂,山穷水尽,坍塌万里长城之时。

壮丁们看在眼里,心中同情,挂念家中妻儿。女子整日哭泣,竟感动了一位军官,军官每日送来食物给女子,得知女子叫孟江女,新婚之夜丈夫就被抓到咸阳修筑长城,被活活累死。军官见女子貌美如花,自己亦为旧日赵国降将,时时刻刻想要复国雪耻,遂心生一计,把孟江女收做妹妹,传授武艺,浓妆艳抹,化名孟姬,依旧使孟江女在长城脚下哭泣,孟江女报仇心切,无怨无悔。
……

我说:后来婆婆就进宫去了?
陈老奶说:别婆婆婆婆的,小挨砍的什么时候给老娘讲礼数了。
我说:哦。
陈老奶说:后来狗皇帝来巡查时,老娘勾引了他,当年老娘可是貌美如花。
我说:啊,貌美如花?我望了望陈老奶。
陈老奶说:小挨砍的,老娘老了,当然丑了。
……
秦始皇凝视着孟姬冰冷的双瞳,分明带着血海深仇,遂拔出配剑,想起旧日柔情,却又不忍斩杀美人,大喝数声,剁翻兵卒“原来你一直都在欺骗寡人!原来你一直都在欺骗寡人!”始皇帝连斩数人,气急攻心,摔倒在地上。

秦始皇道:依大秦律,后宫欺君弑君之罪……
官员道:陛下,当处以炮烙凌迟之刑。
秦始皇摇了摇头:寡人要全尸。
官员道:陛下的意思是用水银……

死狱中的孟姬,听到大哥事败被腰斩的消息,得知自己被处以极刑,不愿受刑。一头朝墙上撞去,晕厥过去。
恍惚中孟江女走过曼珠沙华火照之道,忆起生前幕幕,来到一条清澈的河流前。见倒影中的自己形容憔悴,面色枯萎,忍不住苦笑起来,身旁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牛头怪人。
牛头说:脏东西,滚远点,别污了冥河。
牛头说完俯下身子,在河里喝水。
孟江女说:牛开口说话?
牛头饮够了冥河水,擦了擦嘴说道:老牛乃是判官手下的地狱捕头,区区死人,也敢顶嘴。
孟江女说:敢问神仙这里是哪?
牛头说:黄泉。
孟江女说:什么是黄泉,怎么走出去?
牛头说:跟着路走,有海飘过去,你就死了。
牛头说完打个饱嗝走了,孟江女见冥河里的倒影逐渐模糊,消失……

我说:后来我知道,你赖在这,开了妓院,招揽生意。
陈老奶说:血海深仇未报,老娘是想在黄泉道上等好色的狗皇帝。
我说:秦始皇一生都想长生不死,他杀了太多人,你等到了吗?
陈老奶说:狗皇帝走脱了,老娘却等来了第一个佛陀,送了老娘一双世眼,看透三界般若,泅渡无岸之人。
我说:世眼,在哪?
陈老奶指了指自己那双年迈黯淡的双眼,我哈哈大笑。
陈老奶打了我一巴掌道:小挨砍的,早知道老娘不跟你鬼扯了,天亮了,去买些包子回来,今天客人多着呢,

我点点头,起身走了,其实我是相信孟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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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姬 | 2008-7-14 17:0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冥河

        郎中来找过陈老奶,孟婆却拒绝给他熬汤,郎中医术高明,还是救不了自己。

        去包子店的路上,我看见黑道士用铁链捆住郎中,朝死海拖,郎中一路大叫“我有钱!我有钱!”黑道士停下来想了想,还是把郎中拖走了。

        我躲在一旁看热闹,却遇见了手拿节杖的白道士,我刚要跑,白道士摇了摇头“我们收了钱,不带你走。”
白印说:他是奸医,收不到钱就用做手术杀人,偷死人器官,被人打晕了,不能让他回去害人。
        我说:白爷,可是他有钱。
        白印说:死国冥律中,禁止恶人用钱赎罪。此人必进上九层油锅地狱,脱光衣服,根据生前所害人命,判刑滚油翻炸次数。啪啪作响后,重塑人身,再用酷刑。
        白印所说,叫人毛骨悚然。
我问白道士:白爷,我妈在什么地狱?
白印说:小子,你听过肉酱地狱吗?
我摇摇头:没听过。
白印说:下为石槽,四肢固定,上吊万斤相同大小的磨石,小鬼斩断绳索,这种声音永远都动听……
我说:你们的刑罚好残忍。
白印说:你妈被判用刑一年,为凡间三千七百五十年,无数次求饶,无数次被砸为肉酱。
黄泉村里有罪的人,惧怕着死国的刑法,逃避着末日衙门的地狱审判……

我说:死国如何知道每个人的罪孽呢?我该入什么地狱?
白印说:孽镜地狱便在黄泉村,自己去看吧。
我说:我不懂。
白印说:奈何桥下的冥河与死海相连……

黑白道士带走了数十个村人,幽灵船消失在无岸的泅渡中。

那条发臭的河流中倒影着我苍白的脸,消瘦,毫无血色。也许我真的已经死了。
河流中现出横大闯的倒影,只见万牛狂奔而来,卷起沙暴,尘土飞扬。闯哥闪躲不及。被牛角挑翻,牛蹄践踏。他杀了太多畜生,死后被打入牛坑地狱受刑。

闯哥是好人,可陈老奶却没有使钱救他,原来陈老奶的积蓄只够救一个人。

落兰在刀山地狱中,赤裸身体,攀爬在直入云宵的刀山之上,她浑身是血。背负通往顶峰的铁钩,挂住皮肉,面目痛苦而狰狞,她心中充满仇恨,蔑视神灵。赖在春宵楼。不再相信天理,死后被打入刀山地狱受刑。

落兰也是好人,是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把她逼上了刀山,男人该下油锅。

小尼姑也在地狱中,她赤裸着身体,被困在寒冷的冰山之上,却似乎怀孕了,挺着大肚囊,摔碎了腿脚,又被重塑人身,受尽煎熬……

死国是一个惨不忍睹的地方,闯哥是条汉子,落兰却是无辜的,可陈老奶为何不救他们,我不懂。

我急忙跑回黄泉客栈,喘息未定,扯住陈老奶要问清楚。

陈老奶说:小挨刀的,老娘叫你去买包子你听谁瞎胡说?
我说:老奶,你瞒不了我。我去了冥河,看过孽镜地狱。
陈老奶面目表情:看了便看了,你看见你了吗?
我说:没有。
陈老奶说:你还没死,老娘自然先救你。
我说:可我回去就死了。
陈老奶说:你下次来老娘就把你交给黑印,小没良心的。

陈老奶告诉我,她来的时候,冥河清澈见底,河水甘甜润喉,后来人心不古,魑魅魍魉。进孽镜里的人越来越多,冥河便恶臭起来,死海也开始腐臭,很快我们就连死鱼也没得吃了。


                关帝

陈老奶说我越来越不中用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黄钱,瞅了我一眼进里屋去了。

我说:我郁闷。
陈老奶说:老娘胸口阻。

孟婆也是死人,病不死活不成的,郎中被黑爷带走了。客栈生意却越来越好,强过做皮囊买卖。陈老奶整天给客人熬汤,全不顾一双红肿的世眼就快瞎了。

陈老奶当真看透三界般若,泅渡无岸之人时,又有谁来渡孟婆呢。
陈老奶笑了“老娘几千年都过来了,瞎不了。”

我去了关帝庙,为了婆婆的眼睛。老和尚曾救过我的命,我想他或许有办法。

我读过四大名著,深知关公是个武艺和为人都让后人尊敬的历史人物,关爷对兄弟,对君王,对国家,对嫂子,对朋友可谓义薄云天,仁之义尽。做人尚且如此,难怪千百年来被尊为武圣,受人敬仰,能给关公守庙的人,自然不是泛泛。  

我进去了,老和尚不在,我只好在门口等着。里面那尊关老爷子的雕像枣面蚕眉,神貌威严,栩栩如生。像随时要斩人蛀,杀鬼赖。我想自己也是有罪的,就进去拜了拜。  

?   关公说:何人?  
?? 我说:黄泉道上迷惘人。  
?? 关公说:何事?  
我说:我找守庙人,没想到惊动了您。
?   关公说:你是读书人?  
?? 我说:是,可是我杀了人。  
?? 关公说:杀人偿命。  
?? 我说:可是您一生也杀人无数。  
关公说:兴汉室,报国家,救无数百姓于水火之中,岂能说杀人无数。

我说:我们读书人却为了自己,我毁了自己。
??关公说:读书人不为了自己的抱负和志气吗?  
??我说:老爷子,时代不同了。  
??关公说:玉可碎而不可夺其白,竹可破而不可毁其节,这本是炎皇子孙不因朝代更替而丢失的品格。  
我说:可是我已经毁了自己。
   
“现在的学生问题很多啊。”老和尚从关公的雕像后面走了出来。
我说:原来您一直都在。  
??老和尚说:人说我老得连话也说不清。你年纪轻轻,却也说不清话。

我说:我想求您一件事。
老和尚摇摇头:求关老爷子吧。
我说:郎中来到村里时,只有您没去看病。

老和尚说:你想要草药?
我说:我想买草药。
老和尚点点头,要听我的故事。

……
      
                     大学

那年我熬过了应试教育,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当环卫工人的爹把肾卖了,把我送进了大学,离开养父那一晚,我躲在被窝里失声痛苦,我是自私的。

“狗日,哭你妈的,吵得老子看不了爽片。”
“哥么,别跟傻逼废话,他爸是扫大街的。”
“倒霉,和扫大街的傻逼住一块。”

我和王兴,赵垒,黄伟三个纨绔子弟住在一间宿舍里,我不明白这群粪青是怎样考进大学的,他们好吃懒做,玩世不恭。歧视家境贫穷的同学,攀比吃穿,用品和女人。整天磕药,凶酒,赌博,打架,到酒店里开房间。过着奢华淫威的颓靡生活。

“傻逼,你不是你爹单性繁殖出来的吧?”“哈哈哈……”
我摸了摸面颊上的肿块,露出苦涩的笑脸。

这里并不是我理想中的校园,每当我与他们争执受到三人的虐待和殴打时,我学会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一笑置之。面对成长,生活,理想的压力。穷学生付出比同学更苦难和坚强的努力。为了报答养父的养育之恩,我每天都用功念书。当穷学生取得优异的成绩时,也会遭受同学的冷眼和殴打,我无法想象我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

毛毛说:他们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呢?他们狗眼看人底。
我说:如果狗咬了你一口,你会俯下身子去咬它一口吗?
毛毛哭了,我擦去她的眼泪“没关系的,还有一年我们就毕业了。”

和毛毛的相识,是我考入中文系的第一年,孤僻而且自卑。这里和我理想中的高校相去甚远,像一座商业化的贵族学校,表里不一的校训体制,有钱人的子女用货币买学分。高大的围城内外,物是人非……

校园里有一溏寡绿的死水,早吹不起点点涟漪,和我一样黑白,沉默。
我把水草勾起来,塞到黑色的塑料袋里。整个下午,我修剪校园中的花草,清除水溏里寡绿腐臭的水草。
女孩说:你为什么这么卖力?
我喘着粗气,看了看女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女孩说:我们应该到校园外面找一份能赚更多钱的工作。

毛毛是个干净的女孩子,常常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衣,洗旧的牛仔裤,白色的球鞋,平庸的脸上透着朴质乐观的表情,和所有中文系的女孩子都不一样。我们在一起上课,打工,吃食堂。

我说:我家里穷,只能勤工俭学。
毛毛说:我父母离异了,我有一个嗜赌的爹。

是相同的命运把我们连在了一起,时常感到对面前的整个世界力不从心,恍若隔世活在生活的边缘,一却都无所抗争。

那天,写字楼里人走楼空。我们再一次一起失业,
一整天,我和毛毛呆在学校图书馆里,我们都彼此处于一个畸形的群体环境中生活,成长。除了养父,这个女孩子是我的生命中最美好的人。

毛毛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说:我也喜欢顾城的诗?
  毛毛说:你从顾城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我说:穿过隧道的忧伤。

轻风微拂着我们的脸庞,我们没有穿越隧道,带着淡淡的感伤。相同的怜悯会把并不在乎的两个人连在一起,并不在乎的两个人因为怜悯渴望懂得彼此……

                 
梦魇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有一段时间,毛毛很少来上课,她有意疏远我。我渐渐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妆的淤痕,毛毛是个清纯的女孩子,她从来不化妆。
有一天我看到赵垒开了一辆日本车来,把毛毛从校园中接走了……

王兴带了一个外面的女人到宿舍里拍写真,黄伟听着摇滚,两条退搭拉在我的书桌上,嘴里咬着一支香烟,见我进来后,狞笑起来,一手把烟按灭在我的书桌了,一口烟痰啐来。

我说:赵垒把毛毛接到哪里去了?
王兴看了我一眼“滚你妈的,她又不是你女朋友。”
黄伟“哼”了一声“傻逼,为个臭婊子来找打啊,就是你女朋友又怎样,我哥么几个看中了是你的福气。”
我忍无可忍,一把扯住黄伟,把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你狗日的把话说清楚。”
黄伟吃了一惊“小样,长本事了是不?”他和我拧打起来,王兴扔下相机,一把揪住黄伟“他不就想要点钱么,你和他打什么,打伤了狗脏了手。”

黄伟“呸”了一句“穷扫地的,一家狗东西。”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我浑身是血,呆坐在大街上。
我说:毛毛,你为什么和赵垒在一起?
大雨淋去了毛毛脸上的艳妆,露出她稚嫩朴质的脸,那才是我认识的毛毛,可我认识的毛毛不会露着脊背,穿着短裤,在夜场里陪公子哥。

毛毛说:对不起,我们认识有三年了吧。
我说:你在我心目中是如此美丽的女孩,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毛毛说:你不要管我,我爸赌钱把房子卖了,我需要钱。
我说:我们不是有双手吗,不是有知识吗……
毛毛用指尖阻止我说下去“你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可我已经和赵垒上过床了。”

   “你从顾城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穿过隧道的忧伤。”

穿过黑夜的隧道,我只剩下袒露在白昼里的忧伤,壮如一柄腐烂的葵花。
“小样,不服是不?告诉你,你还没接近老子老子就能粉碎你!”在任人踢打的成长中,在弱肉强食的苦难中,在丧失正义感的校园中,我的坚强和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静静呆在图书馆里看书。看萨特的书,开始喜欢上萨特,喜欢他说过的那句话“他人就是地狱!”

一个晴朗的早晨,我走过一片建筑工地,看到一群在太阳下辛勤工作的农民工,遭到黑心老板的冷嘲热讽,他们用手里的石工锤猛砸铁钉,像要把所有人生的不满发泄出来。我想用这把锤砸烂那三个人脑袋的感觉一定很痛快。

我上网查了很多案例,很多偏僻的地方,很多城市交通路线和银行布局,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去见了毛毛最后一面。
他人就是地狱,是我亲手毁灭了地狱。

老和尚说: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爹?
我说:我的脑袋当时一片空白。
老和尚说:你砸开同学的脑袋时,还是一片空白吗?
我说:我看见他们的脑浆从碎裂的颅骨和血肉中流淌出来,原来杀人没有我想象中困难和可怕。我把他们的尸体装进衣柜里,整个人像洗了澡一样。

老和尚闭上眼睛,数落佛珠“罪过,罪过啊。”
我说:大师,我最近也开始害怕起来,杀了人之后,我逃亡在外。大概是饿晕了,才到这里来。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你这个大学生,甚至不能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
我失语了,老和尚把草药给了我,长叹一声,转到关爷雕像后面看书去了。

回到黄泉客栈后,我就睡不下去。以后每晚都做噩梦,我想老和尚应该是活人吧,和我一样在逃避某些绝望和可怕的东西,他并没有老得话也说不清,而是在说人话。难道这样的人也会绝望……  


                    王二

陈老奶没有用我给她的草药,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珠开始干涸。

我说:婆婆,你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草药。
陈老奶说:你们为什么赖在这里。

? 天亮了,我带够了钱,去找王二。他的包子店在黄泉村出了名,他卖包子,也卖真理。  

我说:我要草包。  
??王二说:你是草包。  
??我说:你是草包吗?  
??王二说:我是比你聪明的草包。  
??
我咬了一口草包子,差点吐了出来。素包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吃,并且昂贵。
老和尚也来买包子,他也要草包。  
??我说:大师,您因为是出家人才吃草吗?  
??老和尚说:我不是出家人,只是想的和别人不一样就落伍脱俗了,来这就成了和尚。  
??
王二说:草包和肉包蒸到了一起,谁能分辨里面呢?  
??我说:那不是还有你吗?  
??王二说:我只是个狱警,能分辨又怎样。  
??老和尚说:我们凝望囚笼的野兽,野兽把我们关在更大的囚笼里。  
??王二说:我们凝望罪恶,罪恶把我们关在更大的囚笼里。  
??
我说:你们都是活着的人,为什么不回去?  
??王二说:回去?回哪里去?  
??我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王二说:回到罪恶中去?  
??老和尚摇了摇头走了。  
??
我想听监狱警察的故事,我说我杀了人,还有救吗。

……
?
王晨是从司法警官学校里毕业的。正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冷静,爽朗,理智,抖擞。毕业后他被分到市里二监,一待就是十年。那里主要囚禁一些少年犯,大多是暴力犯罪。  
??
“戚大宝,你爹来看你。”  
??“戚大宝,向后转,回去。”  
??“王管教,我家做生意,没时间管儿子,儿子犯了错误,在这里还请管教多多照料,多多照料。”  
??“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信任,这个我不能收,你拿回去。”  
??“管教,你看,虽然是少了点……”  
??“不行,时间到了,请你相信我们。”  
??“管教,管教……”  
??
每天早晨,王晨把办公室打扫干净,又把椅子后面的党旗和国旗拉称,退后两步,敬礼。然后开始每天的工作。  


               
王晨

     清晨,王晨摊开一张报纸,阅览着足球版块,忽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中国队又输了。”

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推开了,一个小胖子朝里面探进头来望了望,瞅见王晨锋利有神的双眼,立刻显出规矩姿态,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说道。
“报告王管教,新来的七龙和戚大宝打架了。”  
??“什么七龙?”王晨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直视小胖子。
小胖子说:就是那个申毅。
“走。” 王晨咽一口茶,戴上警帽,朝监区走去,远远就能听到少年犯打闹的声音。
??
“妈个逼的,老子在外面混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小杂种,你再叫一遍试试,这里我说的算,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老子管你跟谁混的。”  
??“妈的,虎落平阳遭犬欺,爷今天就杀杀你的犬威。”  
??“呵,你们都别动手,老子今天让他变病猫。”  
??
“住手!”王晨推开房门。两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就要大打出手。一旁的少年犯都推推散散,七嘴八舌。  
??“王管教,是他小子惹起来的。”戚大宝摇头晃耳,无神的双眼里还稚气未脱。
“管教,我才来他们欺负我,叫我给他们擦屁股。”  
?? 王晨拉开两人“都别说了,进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定,你们不觉得惭愧吗?你们父母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该在学校里上学,不该在这里。”  
??
小胖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晨看了看他。
“张辉,你哭什么啊。”小胖子擦了擦鼻涕。“没有,管教说的好,我想我妈了。”
“拿着。”王晨递了一包纸给张辉,又看了看这群少年犯,本是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年,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  
??“申毅戚大宝隔开床位,张辉,把你的床位和戚大宝换一下。”  
??“你们要学会沟通,不是用嘴和力气沟通,是用心去沟通,你们也不要旁观者轻,更不要挑起是非,我一旦发现有这样的人罚打扫厕所一个星期。”  
??
王晨点起香烟,松了松衣领,叹出一口烟,站在楼上看一群少年犯打球。  
??“王晨啊,你真是耐心好啊。”王晨回头看了看,来的正是同事吴遥,一双小眼睛躲在金边眼镜后面,一幅意气风发的神情。
“是吴管教啊,来抽烟。”  
??“犯人发的都抽不完,还抽你的。”王晨摇了摇头。  
??
吴遥说:看这些小憋三打球啊,你看一个个贼头贼脑,一副贼骨头,生来做贼的。  
??王晨说:吴管教,你这话不对,每个人本性都是善良的,只是环境铸成了错误了的价值观,他们的家庭和周遭的环境都很恶劣。  
??吴遥说:这话啊,留着说给领导听,我是没你这耐心,该打就打,不打能管下来?  
??王晨说:不是的,要感化他们,否则他们出去还是这样,周而复始。  
??吴遥说:畜生也能感化?你把他们当人看,我可不把,走了,你忙着。  
??王晨还是摇了摇头。踩熄了烟头,索性走到篮球架旁。  
??
“王管教来了。”“是王管教。”少年们都停下奔跑,向王晨打招呼“王管教好,王管教好。”“哎,继续打球啊。”王晨脱下外套。“来,传个球给我。”  
??
“王管教投篮很准啊,简直就是灌蓝高手上里的三井寿。”
“什么啊,我看是科比。”少年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呵呵,我以前在警校打校队的。”
“王管教抽烟,我给你点上。”一个少年犯凑了上来,王晨笑了笑“呵呵,你小子。”

王晨说:你们啊,烟少抽,年轻小伙要有朝气。
“王管教说的是,都外面学的脾气嘛。”  
??“王晨,你上来。”王晨抬头看了看,只见吴管教和监狱长站在一起。脸嘴也扭在了一起。  

                 
                         疑点

   王晨思绪万千,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监狱长对狱警工作十分苛刻,却又对吴管教有种说不清楚的信任。

“进来。”监狱长打个手势,满脸的横肉让人不寒而栗。
“坐!”“不用,我站着就行了。”王晨已经料到监狱长又要开展工作批评,心里老不是滋味。  
??“小王啊,我是打算把你调到女子监狱那边去。”
“不用了,我在这边挺好的,再说那边不都是女管教。”
监狱长打个哈欠,翘起腿来“也行,不过你要改改你的作风,我们怀疑你思想有问题。”“监狱长指的是?”王晨一双犀利的双眼直视领导,问得监狱长有些恼火。

监狱长说:你作为一个党员,作为一个管教,作为一个监狱警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注意自己的生活作风,注意自己的工作作风。
王晨说:监狱长,我认为我没有任何思想和作风问题。
监狱长站起身,“你别跟我抬杠,你要多向吴管教学习,这里不是学校,你也不是老师,不需要你陪他们玩。”

王晨说:我这是和他们沟通,再说我们即管理他们也该做他们的老师,教他们好好做人。
“你……你,你,气死我了。小吴,给我备车。”吴管教拍了拍王晨的肩膀。  
??
   王晨只觉自己说错了话,领导对自己的工作越来越有偏见,新来的监狱长不喜欢王晨这一腔梗直,而在以前,楞头青王晨一直是二监里的狱警模范。王晨想不明白,烟缸里插满了烟头。
最近王晨总是感到有些不安。熟悉而平凡的工作,也时常让他身心疲惫,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恍惚中他来到一片盛开着火红妖花的地方,邂逅一个马面人身的怪人,惊出王晨一身冷汗。
“王管教,王管教。”王晨从噩梦中醒过来,看见戚大宝稚气未脱的脸庞,带着焦急的表情。
王晨说:什么事。
戚大宝说:张辉要自杀。
王晨吃了一惊,拿起外套“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张辉!”赶到宿舍里的王晨一把抢过小胖子手中的刀片“哪来的,谁给他的。”少年犯都低下头,不敢吭声。只有戚大宝悄悄告诉王晨“是吴……”
“王管教,我睡不着,我想我妈。”张辉又哭了起来。
“睡不着你就自杀?张辉你出来,其它人接着睡。”王晨轻轻关上门。
  
?? 张辉说:王管教,我想我妈。
王晨说:你来多久了?
张辉说:一年多。
王晨说:你妈我去看过她,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张辉说:可是我每天都在做噩梦。

“孩子,别多想,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王晨摸了摸张辉的头,“我一做那个梦就想自杀。”“你梦见什么?”“我梦见我妈被杀了。”“那是你整天胡思乱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嘛。”王晨知道不能把张辉母亲被杀的事告诉孩子,否则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救了。  
??
王晨把孩子送回去后,怎么也睡不着,他开始写起了日记。  
??
12月1日               晴  
??最近来了很多少年犯,工作压力也更大了,我开始思考什么是造成青少年犯罪的根源,原因有很多,但不可否定的一点是孩子们单纯的眼睛蒙上了社会阴影,是成人给他们的世界带来负荷,折断了他们的翅膀,引导他们错误的价值取向,我是狱警,却不是医生,我能洞察误区的根源,却不能去拯救,我感到这份工作的渺小与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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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姬 | 2008-7-14 17: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阴谋

     “小王,你过来会。”王晨看了看吴管教,扔了手里的烟头。  
??
“坐。”“什么事?”“你看。”吴管教掏出一块劳力士放在桌上。  
??
“收下。”王晨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今天你生日,忘了吗?”  
??
王晨没有回头。吴遥还在喊“小王。下班一起吃顿饭怎样?”  
??
“你在喧哗什么?”监狱长阔步走了进来。“您来了啊,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是王晨的生日,我想帮他庆祝下。”“那是,总不能只忙工作吧,你的想法非常好。这个是……”监狱长弯下肥大的腰。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直盯着桌子上的名贵手表。  
??
吴遥表情丰富,心领神会“这是我家亲戚出差从国外带回来的,带了两块给我,我一个人带不了两块,正打算送一块给您,您日里万机我怕遇不上打算叫小王转交给您。”说着就拿起手表往监狱长手上戴。“您试试,一定合手的。”  
??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放心让别人转给我?你怎么阔气了不少?”  
??“您见笑了,我家那亲戚是做大生意的,住别墅开奔驰。”  
??
“那我就拿回去研究研究……这屋子怎么每天都这么干净?”  
??“是我叫小王今早打扫的,平时都是我打扫。”  
??
“你这就不对了,他今天过生日怎么能让他打扫。”  
??“领导说的是,说的是。”  
?? 吴遥见监狱长出去后,一阵狞笑。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吴遥吗?过来一趟。”
吴遥脸嘴狞在一起“等着!”  
??
     网吧里,一个留寸头的中年男人坐到吴遥身边,他们彼此察看对方,心告不宣,用手指敲击着键盘。

“怎么说。”“那个王晨没那么简单,他是死脑筋,不会收的,倒是可以动大脑筋,看看监狱长那边。”“钱没问题,你要把这事瞒住,我亏不了你,啊。”“我这边没问题,王晨不好对付。”“我去找他,先礼后兵。”  
??
     两人删除了聊天记录,中年男人披上外套,结帐走了……

王晨拒绝了吴遥的行贿,同时他敏锐的直觉也洞察到了似乎有某些联系。他想起那天晚上张辉自杀时用的刀片,找到张辉谈了很久,孩子的眼瞳深出藏匿着隐情与恐惧。  
??
12月2日                 阴  
??张辉的案例疑点很多,他为什么要杀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嗜赌,欠下了大量赌债。又与一群来历不明的赌客交往密切,张辉只是个初中生。在学校性格开朗,不像有心理疾病的孩子,而且从他母亲口里得知他们父子感情很好,仅是家庭暴力造成这样的惨剧吗?一开始就觉得蹊跷,同事为什么凭白无故送我贵重手表,陌生电话里的中年男人话中有音,软硬皆施。不像是单为巴结一个狱警而来,这一连锁反应仅仅是巧合,还是暗藏着着悬念。我是警察,这事我得查,得管……  
??

                        正义

     王晨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案件卷宗仔细查阅,像要解开一个未知的迷。

“小王,和你谈个事行吗?”王晨抬头看了看同事吴遥的脸嘴。“工作上的事可以谈。”吴遥双眼直盯着王晨桌上厚厚的卷宗看,近乎狂热的焦躁。
“是工作上的事。”
  
??吴遥说:张辉那孩子挺可怜的,爹妈都死了。
王晨说:对了,这个事你可不要告诉孩子。  
??吴遥说:怎么会,我是看你最近老找那孩子谈话。
王晨说:他有心理上有点……不得不谈。  
??
“那孩子精神上有点毛病,经常疯言疯语,你可别相信他说的话,他以前经常和我撒谎。”  
??
“是吗,好的,我会注意的。”王晨站起来走了出去。再不想看吴遥的表情。  
??
王晨心想,吴遥怎么会这么怕我和张辉谈话呢,他在担心什么,他平时就有点作风问题,难道张辉的的事情真的有蹊跷……  
??
王晨拿起电话,拨了过去。“我们重新谈谈。”“好啊,我就等着你这句话。”  
??
王晨和陌生的男人约在一家快餐店见面,王晨的表弟就在那家快餐店里打工。  
??
“你小子的电话可以照相吗?”“行。”“等会瞅准机会照几张我旁边那个男人的照片,发到我邮箱里。”“NP。”“记住要小心点,别被他发现了,做好我买游戏点卡给你。”王晨松了松领口,喝下一杯可乐,快餐店里一直播放着匈牙利老钢琴曲子《黑色星期天》,尖锐沙哑的哀声像要赶走所有的顾客,等待一场全新的自杀。  
??
三十分钟后,王晨对面坐了一个身型魁梧的中年男人,留着浓密的山羊胡须,攻击性的寸头,劲上爬着一只壁虎刺青,左耳钉满了洞穴,双眼流露着凶残麻木的神情,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你来了。”“我不能不来。”“想透了?”“想过就是了。”  
??
“呵呵,公务员,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一套房,一辆车,你们的一生就完了。”  
??
“你想要我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该说的吴遥会说的。”  
??“吴遥?你们是认识的。”“我们在同一条船,谁想下船就会被淹死。香火是给你的。”  
??
男人把手伸进外套,摸出一块镶嵌钻石的手表塞给王晨。
“慢,无功不受禄,办好再收也不迟。”王晨推回手表,同时他敏锐的观察力已经看出这块手表与吴遥送给自己的那块劳力士一模一样。“靠,就依你。”  
??
男人说: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王晨说:也许这样对你我都比较安全。
男人点点头,留下餐费走了……

凝望着整个城市黑下来的瞬间,王晨点起香烟,摇了摇头,叹出烟笑了笑。  
??
“天越来越凉了啊。”  
??
12月7日                     小雨  
??张辉是认识照片上那个男人的,孩子的眼睛里只有恐惧和灵魂的抽搐,当他看见照片的时候又像他刚进来那样,也许这个人唤醒了张辉心中某些可怕的回忆……


                         猛瞳

   ?“张辉,你有事瞒着我,也瞒着整条善恶的底线。”王晨一双犀利的双眼凝视着孩子恐惧的双瞳,面对张辉心灵深处抽搐的梦魇,绝不妥协。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辉用手抱住头,蜷缩在椅子上。  
??“不要怕,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自有社会公理给你做主,自有国家法律给你做主,自有王叔给你做主。”“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张辉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
王晨踩灭了烟头,“孩子,你的软弱和妥协使凶恶的真相逍遥法外,使善良的人们遭受本不该的罪责。”“王管教,你斗不过他们的,什么都不要问了,求您了。”  
??
“怎么,你在逼供啊?”王晨抬头看了看,吴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你不是回去了?”吴遥取下眼镜,哈了口气,擦拭起来。
“我现在改住宿舍了,也好跟你沟通沟通,杂俩之间缺乏理解。”王晨冷笑一声“是那个男人叫你来监视我吧。”  
??
12月15日                 大雨  
??张辉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由于吴遥的监视,使我的调查无法顺利进行,我去了那时的案发现场,询问了很多人,也走访了张辉的亲戚,他的亲戚都很忌讳谈论这件事,那个男人的背景一定非常复杂,他该不是简单的暴徒。  
??
“王晨那小子还是不老实,他还在查,似乎要纠缠到底了。”  
??“他妈的就像匹狼,老子欣赏他,可惜和老子作对,只有一个结局,和张辉的爹妈一样。”  
??“做了他?”“老子不是第一次处决警察了。”  
??
12月23日                暴雨  
?? 吴遥那混蛋把张辉的母亲被杀害的事情告诉了孩子,孩子瞬间精神就崩溃了,我该怎么做,现在张辉已经疯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
“挡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後悔也无路可退,以父之名判决那感觉没有适合字汇,就像边笑边掉泪凝视著完全的黑,阻挡悲剧蔓延的悲剧会让我沈醉,低头亲吻我的左手换取被宽恕的承诺……”  
??
王晨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聆听着周杰伦的《以父之名》,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和烟灰。  
??“王管教也听周杰伦吗。”王晨睁开眼睛看了看。“戚大宝啊,太晚了,回去睡觉吧,有什么明天说。”  
??
“我全都知道。”“你知道什么?”“我说我全都知道,张辉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事他只跟我一个人说。”“你说什么?”“我说张辉的事我全知道。”王晨凝视着戚大宝稚嫩而认真的表情,坐了起来……  
??
照片上那个男人叫猛瞳,是本省省长的公子哥,也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猛虎,嗜赌,经常带着公款去赌,也放高利贷,听说他杀过很多人,也造了很多假案错案,张辉是和他爹去KTV唱歌时遇到猛瞳的,听说那里的场子就是猛瞳看的,他们谈了一会,张辉去上了厕所回来爹就倒在血泊中了,手里还拿着棍子。
“不想让你妈死就安分点。”
后来张辉被打晕了,当他醒过来后浑身是血,手里还握着刀,他父亲嗜赌,赌输了回家就打他妈。他爹不是他杀的。他是害怕他妈被杀。  
??
王晨说:可是他妈还是被奸杀了,真不知道这些警察是干什么的,漏洞这么大的案子。  
??戚大宝说:猛瞳黑白社会都有人,我们这些小混混都知道,没人敢惹他。
??
王晨用力摁灭烟头“真是无法无天,你回去吧。”
“恩,王管教,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我还小,我还不想死。”  
??“我一向守口如瓶,孩子你放心吧。”王晨一把把烟灰缸砸在墙上。  
??
“什么省长的公子哥,什么黑道猛虎,我就是不当这个监狱警察,也不能让你这样的人渣为非作歹,亵渎法律公理。”


                        信仰

?   暴雨天,一栋废弃的写字楼上,留寸头的男人孤身一人等待着王晨……  
??“你很守时。”“我不能不来。”  
??“你知道了?”“我不能不知道。”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没证据,即使你有证据又能怎样?你是监狱警察,不是公安。”  
??“我能怎样?我今天不当这个监狱警察也要废了你。”  
??
蒙瞳指了指旁边坏了的窗子。  
? “你他妈输了,老子就把你扔下去。”
“你他妈也一样。”
……  
??
12月25日                          暴雨  
??黑夜里倾盆大雨还是下个不停,但似乎不影响街道上狂欢圣诞节的孩子们,多么希望快乐的孩子中有一个是张辉,不,还有戚大宝。还有更多更多的孩子。  
??
“主啊,请拯救我们的心灵,不再迷途彷徨。”  
??
猛瞳是条汉子,他没有捡起枪,否则我已经倒地不起,在他滑倒跌出去的一刹那,我拉住了他,他笑了笑说“我很公平。”甩开我的手,坠了下去。其实他本来可以做好人,其实我们都可以做好人……

我点燃香烟,在雨中笑了起来,嘴角还在流血,猛瞳似乎在我身边问我“你能将你的信仰履行到什么时候?”我看了看帽子上的国徽,又抬头看了看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一把抹去面颊上的血水,然后对他说:“当然是到死为止!”  
??
我说:后来呢?  
??王二说:后来我入狱了。  
??我说:再后来呢?  
王二说:里面的人都非常恨警察,我常被打,他们叫我王小二,使我给他们做事,我不愿意,就被打伤了,昏迷中就来到了这里。  

?我说: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卖包子呢?
??王二说:马面说我还死不了,判官罚我在黄泉村卖包子,也卖真理。  
??我说:你看得到希望吗?  
??王二说:我坐在地狱仰望天堂,但我相信天堂。  
??我说:我有救吗?  
王二对我笑了笑,拿起面盆进去和面了。

    梦见雨
  
  一座城池的使命,是被雨水洗劫一空
  没有海盗,猛兽,财富
  檐上的水滴,通往明净古老的天
  硬朗的穹,丧失仲裁的天宇
  
  如果任人踢打的醉汉,淹没在海里
  如果吃住生活的臣民,迁徙在海里
  如果任人踢打,吃住生活的海
  倾泻下来,湮没了高矮寡欢的楼宇群
  
  留心过市井飞花的模样,无心草木冰霜的遗容
  只有拧不紧的混沌,让这大地长满苔鲜
  失去惩戒的天,用青筋暴凸的愤怒
  轰鸣,闪彻,告戒脉博里的冰山脉
  ——溶入血水
  
                
                    黄泉

    回客栈的路上,我下了最后的决心,可是陈老奶说孟婆汤被喝完了,是猛瞳一伙人下山来要的。  
??
我说:他不是死人吗?也能喝?  
??陈老奶说:卖包子的王二是不该死的人,他说他不回去,王二就没救了。其实他一直在医院处于病危昏迷状态,听说是摔了下来,但没摔死。  
??
黄泉村人越来越少了,活着的人愿意喝下梦婆汤,勇敢走回去!这是希望。也有一百多岁的富老头和歇斯底里叫着还没死,被黑白道士拖着走,为什么要活得像鳖一样无奈呢,这是绝望。  

??陈老奶说:回去的人多了,你就等等吧,你走了老娘一个人也怪孤独的。  
??我说:我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陈老奶说:也许二、三十年瞬间,一朵花开的时间。  
??我居然逃了二、三十年,逃了这么久。  
??
陈老奶说:小挨砍的,发什么呆,你以为你长啊?早前有个叫屈原的文人,逃了一千多年,晋朝来了个陶渊明,逃了两千多年,老娘也是几千年。
??
我说:你们都是一些孤独的人呵。  
??陈老奶说:逃到这里的人没有不孤独的。老娘倒是看出了点门道。  
??我说:什么?  
??陈老奶说:我这孟婆汤在你们那肯定好卖。  
??
“……”  
??
来来往往的人带着怨恨和罪责,他们不是自然死去的。我又去了关帝庙,老和尚说被我杀害的三个人也来过这,带着怨恨,不承认自己的绝望,就被黑印带走了。尽管受过教育,他们心灵却非常污垢,我要听老和尚的故事,老和尚拒绝了。这里没有故事,只有活人和死人。  
??
王二也回去了,他在这里写了最后一篇日记。  
??黄泉年黄泉日百年阴沉  
??
我做在地狱与天堂的边缘,仰望着黄泉从不晴朗的天空,混沌的云后面是一个同样离天堂和地狱很近的世界,我们都是从那里来的,这里该是恐惧的,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清新,像新生的皮肤,有关痛痒却不断确定是自己的。回去也是恐惧的,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像死去的茧,如此麻木。  

奈何桥上,我和陈老奶目送着王二的灵魂离开黄泉,臭水河中并没有倒影王二该去的地方,他的确没有死,可死国却想有个好人在黄泉村卖真理。 

黑印说:老不活的,你胆敢把王二放走了,蔑视死国旨意,十殿阎罗绝不会饶恕你。
陈老奶说:老娘等着你们。
我说:黑爷,该来的人总还要来的,不该来的人强留也留不住。

黑印看了看我,扛起锁链走了。


伤逝             ?

   客栈里空荡荡的,我和陈老奶似乎刚刚习惯黄泉该有的死寂和寡欲,并且常常无话可说,不外乎我们斗嘴的功夫,还有快要腐烂的笑容……

   我常常想起春宵楼的那群女人,他们都被男人抢走了,后来又被死国拖去了。我也常常想起闯哥,落兰,刘书呆,还有三香姐。冥河里的水恶臭得像尸水一般,陈老奶开始有选择的庇护黄泉道上的客人,为什么他们都带着绝望朝死国去,亦或选择更低调的回去。

“小挨砍的,下来。”远远听见陈老奶的声音,孟婆子似乎每天都如此消遣和乐观,其实他比我更厌倦这般极端的真实,并且数千年来一如既往。

“就来。”我抓起外衣,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去提了根打穷嫖客的棍子,别在腰上。  
?“有新来给老娘打工的,过来见见人家。”
“谁啊。”我伸了伸懒腰。只有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见了我也不搭话。我朝门外探了探头,再没别人了。
“我叫戚大宝。”
“戚大宝?”我想起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看那小子模样简直就是个小混混。
“学着点,以后我就是你野菜哥了。”  
?“小挨砍的,你耍什么威风。”陈老奶摸了我一把掌,我好不自在。
“老奶,二十年了,整天打到晚,我好歹是你的长工,马上回去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

陈老奶说:小挨刀的,外面来客人了,你还愣着不去招呼?  
??这回真来了个小胖子,他是飘着进来的,看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已然不是活物。
戚大宝说:哥,他是我兄弟,和我一起来的。  
??我说:他也来这打杂?  
??戚大宝说:他来歇脚,黑道士只给他几个时辰,还要上路的。  
??我说:他叫什么名字?  
??戚大宝说:叫张辉。  
??
张辉进了店陈老奶就不让他走了,可是老奶又拿不出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辉被鬼使拖到船上去了。  
??
我说:你能救几个人?  
??陈老奶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说:婆婆毛病不少,却是个好人。可惜黄泉村没人了解你。  
??陈老奶说:你别跟老娘拍马屁,现在渡的人多了,瞒也瞒不住了,给我买菜去,叫大宝洗碗。  
??
我说:买菜?这里哪有菜卖?我们都是吃山上挖来的野菜野蘑菇。  
??陈老奶说:昨天关帝庙前来了群卖菜的。  
??我说:是死人?  
??陈老奶说:半死不活的,该死该活的都有。  

我愣了下,抓起一打白钱走了。陈老奶嚷嚷着早点回来干活,我知道她又要熬汤。

                     
文人

   ?有人卖,就有人去买,有人做,就有人去吃。我想吃,我有二十年没吃人间的东西了,去买菜的人很多,堵得像在阳间坐公交,连气也透不了。

“挤什么挤,小憋三。”一个瘦男人突然横了我一眼。
“妈妈的,时过境迁,咸鱼翻身变王八了。闯哥猛老大在你敢这么说吗?”
“算了算了,我们就让他站在前面吧。”“可是这个位置是我的。”老和尚拉了拉我,摇了摇头说“你在那个世界就该这样。”

     我不清楚老和尚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他大概还是犯谗了,尽管我们吃惯了毒菌子和死鱼,却再也病不死了。

“大师,您也想吃阳间的东西?”
“恩,我经常想起那边的美味。”“您生前吃过不少好东西吧。”“那是,我是云游四方的诗人。”
老和尚模样显得贪婪,讲起美食来像个破戒僧那样得意洋洋。我越来越不觉得他是个老糊涂,而是心中和我们一样有隐隐的剧烈,欲言又止。

我说:您认识尼姑庵里的那个烂脸尼姑姐吗?  
??老和尚说:认识。  
??我说:她是怎么死的?  
??老和尚说:她太凄惨,她是我女儿。  
??
老和尚忽然老泪纵横,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
我说:对不起。  
??老和尚说: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禽兽。  
??我说:您说什么。
老和尚说:孩子,你找到希望了吗?
我说:也许是吧。
老和尚说:老纳见卖包子的王二回去了,忽然感伤。
我说:我们客栈新来了个叫戚大宝的,是……

老和尚忽然发笑“老纳也常常分不清楚本性善恶,到底黄泉村西面大山曼珠沙华道外,北村口奈河桥,还有死海的尽头,却都是界界梦魇无间地狱相连。”
我说:不懂。
老和尚说:我们的希望如此疯狂!

徐志摩随归西的飞机悄悄的走了。老舍像屈原那样沉溺在绝望的水中。海子被残酷的工业机械碾过身躯。食指在精神病院里解脱着清醒的疼痛,文字却没有绝望。  
??
雪莱说“诗人是未经认可的立法者。”夏尔说“我崇拜我心里不存在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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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姬 | 2008-7-14 17: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沈然

商业化娱欢的社会文化形态里,知识份子已经成为一个高薪价值衡量的标准,谁也说不清是时代缔造着文化人屈从货币的潮流,还是铜臭社会腐蚀着全民化的盲从与狂热,准低智化嗅觉时代里,文人已经属于买卖的历史,成为时代最低调另类的词汇。

在圈子内,五十岁的沈然依然是秋城文联的挂名诗人,并在一所高校中文系做讲师,这样的职称头衔一直让许多外行人羡慕,其中矛盾只有沈然自己清楚,沈然有个很著名的句子“文化人不过是文化中的一条狗,对文化的潮,必须有敏锐的嗅觉和摇尾。”
现代诗作为中国文化中的鸡肋,实则被炒作为没有存在的必要,诗人们还在写,像嗜血的士兵失去了战场,热情的画匠失去了双眼,为了时不予我的新文艺复兴裹腹,仿佛武士正在失去时代,脱下灵魂与理想的最后一条内裤。

夏主席抖了抖皮带,像要把肚子上的脂肪全抖到地上。
“沈然,文联现在不景气,你在大学里多拉一些研究生和评职称的教师到我刊踊跃投稿,需要刊登的每人付五百一千字,你拿百分之十的提成。”

  沈然并没有承诺,秋城文联早已经是文化部门与税收供养的一个饭桶单位机构。除了开会时文盲和流氓彼此间的相互吹嘘,这里面只有比行为艺术更疯狂的羊头狗肉贩子,与准商业经济最大效益化,对于沈然这样老不死的顽固分子,早没了更好与最坏的主意。
“领导,我们的刊物不受读者欢迎,是不是我们的刊物早已经违背了创刊时的初衷。”

夏主席一听恼了“你杂冥顽不化呢?又想倚老卖老啊。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我看你是目中无人!”
“好过沐猴而冠吧。”“杂,什么意思。”
“老家伙,主席说话杂顶嘴呢。”夏主席见援军到了,语气更加嚣张起来,当沈然经历一次次时代变革与文化思潮时,夏主席与爪牙群还是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物是人非,早已今非昔比。

秋城著名两“性”作家马铃薯见了夏主席好比唐伯虎见了秋香,用尽平生所学言语字句文采,实在是不如一个中学生写的偶像剧本用词更旖旎时尚些。

马铃薯说:领导说杂办就杂办,夏主席是杂们文联的一片苍穹。
夏主席说:小马,说说你的意见。
马铃薯说:我那些点子,主席早就想到了……
马铃薯说着背躬哈腰起来,夏主席似乎对这种有些做作的脸嘴很上瘾,摸出空烟夹子来。马铃薯也摸出一包香烟来。
马铃薯给夏主席点上烟,夏主席慢慢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来,用更庸懒缓慢的语调问道“小马,你那本新书是不是有点那个……”
马铃薯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领导说的是,我正打算弄个处女作品夜谈会,这不是创作资金还没完全到位,付给学校那些80后女娃,应征那天排起长龙,小破娃都趋之若骛为艺术献身……”
夏主席说:别跟我说成语,我杂感觉是为杂的钱献身呢,真有这么多人造膜膜?
马铃薯奸笑起来“这80后女娃子是未熟的葡萄,人家卫生呢,做完艺术模特还给你来段钢琴,夏主席有兴趣欢迎前来体验,您的支持是我创作的动力……”

两人扭曲的笑,沈然一走了之。出门时正遇上张可人,秋城文联出了名的小白脸,风华正茂之年,却整天郁郁不得志的脸嘴,与沈然相对交好。

“沈老师,过来怎么不多呆会呢。”
张可人显得有些邋遢和疲惫,少许有些落寞的语调,做文化精神行业的人反而既无文化也不精神。
“你对我还一直挺客气的。”沈然抬头看了看张可人忧郁的双眼,竟熬出了眼圈。
“应该的,您是前辈了,我不过是靠老爸出钱印了两本书。”

沈然说:你的书我看过,你可以自由撰稿的,年轻真好。
张可人说:没个单位挂着心里不塌实呢,销量不好像个无业游民似的。

两人笑了起来,沈然虽已年过五旬,却不失墨者坦荡胸怀,张可人长着长长的睫毛,笑起来像个女人那般迷人。


                      祝福

我说:大师,我也曾带着和你们一样尘埃般的笑容。
老和尚说:后来张可人父亲的家族企业宣告破产后,债台高铸,他的书并不好卖。
我说:这个张可人我知道,听说他在网络上发布自己想被包养的信息,商家一炒作,成为第一个被富婆娘包养的作家。
……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少,这和沈然在文坛里常说人话有很大关系,许多如马铃薯一类的作家写评论对沈然进行人生诋毁和攻击,在法制并不健全的公众误导媒体炒作中,沈然的作品也失去了读者,更可怕的是,舆论让他失去了课堂,被迫离开了岗位。

我说:现在的商业媒体厉害呵。能把乞丐炒成皇帝,野鸡炒成凤凰,也能把您这样的大作家炒成倭寇。
老和尚说:这黄泉村倒有意思,老纳越来越觉得这里是一个本质的世界。
我说:我听不懂了。
老和尚说:你现在一定也是焦点人物。  
??我说:是在关注怎么审判我这个恶魔吧。  
??老和尚冷笑了一声“噩梦也怕恶魔?”他比我更绝望。  

沈然告诉我自己有个很漂亮很干净的女儿在省外上大学,遇上了禽兽教师,畜生用学分和财富威胁女儿,重压下女儿失去了勇气,毁了自己的容貌,就在沈然离开学校那天,他的女儿自杀了。

我说:那就是尼姑姐姐。
老和尚点了点头,声色有些哽咽。
“我们学校也有女学生被老师强奸,比较幸运,得到了学校和社会的关注。”  

遭受了丧女之痛,失业和社会的舆论,沈然的妻子恨他对自己和家庭的自私,受不了舆论,吃了安眠药,就来到了尼姑庵,他也和老舍一样从湖里沉了下去,沉到了这里。  

?  我说:您把您的悲剧告诉了我,彻底改变了我的决定。  
??老和尚说:不,我把我的悲剧告诉你,是要让你更勇敢的回去。
    我说:那您会一直守着关老爷子吗?我还能回来找您吗?
老和尚说:我明天上路,去死国。我妻子回去做寡妇。  
??我说:她没有原谅您?  
??老和尚说:她不该相信自己的绝望,她是活着的人。  
??
黄泉村只有黄昏的时候才有太阳,其实并没有太阳,那太阳是希望人的幻觉,我们都被血肉和情感驱使,我们是活过的人,我们有希望。
? 我说:您看到太阳了吗?  
??   老和尚说:看到了。  
? 我说:要是我能早点遇到您,就有救了。
   老和尚说:你婆婆尚且不能,何况是我。
   ……
   
死国,奈何桥,孟婆,黑白道士,黄泉……本是古人为了结束另一个世界的苦难善恶所能寄予的最后根源。而根源,从来就不曾结束。
我想要答案,老和尚说没有答案,我们要做的只是思考。  

关帝庙前的人越来越少,原来那并没有卖菜的,只有野生动物和人的肢体,有冰冻的和才割下来的,血淋淋的叫人看了很不舒服,也有人把自己的血抽出来卖,许多黄泉人争先恐后购买人血旺子,近乎狂热。老和尚在这群鬼贩子中遇见了一个阳间的熟人,只见他把自己的诗稿和纸张放在市场上称斤量贩,行为很是怪异。  
老和尚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现在就去死国。”
关帝庙瞬间倒塌,尘土飞扬,鬼市场依旧喧嚣繁荣。

                  
终章

我漫无目的走过血腥市场,路过了一个很像破三香的女人,只是老得变了形。
她的地摊上放着两件血淋淋的器官,我问她是什么。
女人说:胎盘四十张黄钱,处女膜半打白钱。

我的眼泪快要流下来了“三香姐,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抬起头,她的确是破三香,她的确是三香姐。
女人用不屑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你是谁?不买滚。”
??
她喝过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绝望中,我们守护着彼此的怜悯,奢望天堂。希望中,我们用最为唾弃的方式彼此湮灭伤害,一无所有的我们活着,只是活着。
?      
没买到菜,我回去见陈老奶,说自己不回去了。陈老奶说不行,她已经把汤煮了。  
??    陈年朽木摇晃了几千年,陈老奶也守了几千年,在罪与生的边缘救赎了几千年,煮了几千年的孟婆汤,哭了几千年,也遗忘了几千年……  
??    夜,无月,寒风,撕咬着数千年的春宵楼。发出比鬼妓更凄厉的惨叫声。生是伟大的歌颂,无关希望与绝望。  
??    我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我不需要孟婆汤,我要做为人醒来!”  
??
陈老奶把我送到奈何桥,我第一次看清孟婆汤并不是什么美味汤料,而是一碗水。  
??陈老奶说:你现在可以喝了。  
??我说:我会再来,早晚一点。  
??陈老奶说:死国等着你。  
??
我喝下去了,孟婆汤是咸的,像人的眼泪,从良知里涌出的眼泪,恍惚中我见到刘书呆。我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说答应过告诉我山外面有什么。  
??
我问他:有什么?  
??他说:有来来往往的绝望与希望。  
??我问他:你是绝望还是希望?  
??他说:俺醒了,是希望。  
??
陈老奶站在奈何桥上目送着我的身体慢慢消失,她捡起碗,把剩下的半碗眼泪喝了下去。忽然狂笑起来,吓得前来捉拿孟婆的鬼使神差无人敢踏上奈何桥……  
??“再也没有孟婆了,也再也不需要孟婆汤了。”  
??
落兰说:我们逃避在黄泉路上,不承认自己的绝望与希望。  
??杨娟说:你能骗自己吗?  
??孟婆说:你们能上月亮找兔子,能下来救救这些活人吗?  
??王晨说:我做在地狱与天堂的边缘,仰望着黄泉从不晴朗的天空,混沌的云后面是一个同样离天堂和地狱很近的世界。  
??沈然说:没有答案,我们要做的只是思考。  
??我说:我不需要孟婆汤,我要做为人醒来!  
??  
《那些烟花》
??
??像烟花一样
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抵达
??
心,是否交给璀璨的刺青
??能不能用些许遗憾的双手
??挽住天空的花火
??
??花火在下一秒绽放
??心海转瞬即逝的小雨
??和烟花一起洒向沉没的星辰
??散开,没在安静的黑海里
??
??花火在下一秒沉没
??海盗也找不到痕迹
          ?没有遗憾,花火生来只为绽放  
?        ?绽放,横空而逝的浪花  

    ?      花火在下一秒遗忘
??     ??遗下心情的碎片  
悄无声息刹那芳华
??         我的心不再歌唱  
??  
??               《黄泉村第一部·孟婆汤》终





《黄泉村第二部·末日衙门》


                       死兆

从这条开满冥花的黄泉道一直走下去,像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我忘了我从哪来,要到哪去,我来到一个叫黄泉村的地方,这里的人喜欢享受生命最后的瞬间,即使是一些眷恋尘世的信徒,村民也乐于带着渴望乐此不疲去尝试生活。像玩烛的蛾子。

牛头说:烛?三十娘子要做法事,全部男人都要做祭品。
我说:牛头大哥,我饿了。
牛头说:你他娘的死了还会饿。

牛头带我闯进了一间客栈,立刻有几个花枝招展的村妓上来脱衣服,牛头一定是阴曹地府里最无情的公务员,他连看都没看。

“不要白条,要水饭,屎尿人烧七月半那种。”
牛头砸出一打黄钱,裸姑娘们吓得躲到红房间里再不出来。
我说:牛头大哥,人死了还能嫖?
牛头说:黄泉道上无客栈,却来了个陈老奶,仗着煮怪汤的本事,虚度世人。

“孟婆已随奈何桥去,牛兄口下积德吧。” 说话的小男人长得很俊,我看见他是从楼上飘下来的。
牛头大笑起来“白印同情你婆孙两,瞒着死国留了这间客栈,你他娘想做孟爷吗?”
小男人也笑了“妈的,垮了白道士找你捞油水,你信不?”
牛头大哥忽然动起牛脾气,像是被点了痛穴,提起旧伤。拍桌而起嚷嚷起来。
“野菜,别他娘给我装人,老子等着交差呢。”
小男人再不斗嘴搭话,转身进了灶房。

“孟婆汤我不会做,这死水饭算你牛兄会找地方。”小男人把做好的水饭端到我面前,我想我一定是死了,这碗水饭与母亲做给祖母的不一样,碗里面爬满了蛆虫,浸在恶臭的汤水里。

我摇了摇头,看着牛头。
牛头大叫一声: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小男人忽然飘到我面前,捏开我的嘴把蛆虫和尸水灌了下去。一阵大笑“兄弟,喝了我的死水饭,方能经受住阴间十八层地狱折磨,去末日衙门击鼓喊冤。”

牛头说:你的意思又是一个不该死的?
小男人把空碗摔在地上“牛兄,孟婆在黄泉村开妓院救人,有数千年了。你还不明白黄泉客栈是什么地方吗?”

牛哥摇头晃脑,鼻上的三个大金环来回碰撞得生响“你知道我的作风,我是不可能把他留在这里的。”

小男人道一声“恨。”宽衣解带。推开一间红房进去了,随后发出女子潮涌般叫春的呻吟。

从外面看上去,黄泉客栈更像一间朽木危房,破旧得让人担心什么时候会垮掉,牛头告诉我,这间陈旧的危楼数千年不倒,成为生命选择沉溺,逃避,轮回,绝望的地方。


                        渔夫

无尽的苦海隔断阴阳两界所有的牵挂与罪过,牛头告诉说,死海对面,是每个人的结局。

我问牛头:什么是结局?
牛头说: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懂不?
我摇摇头说:不懂。

海边的老渔夫骨瘦如柴,面目狰狞。对人还算友善,他有一条破旧的小船,面对死海的风浪,拒绝泅渡我们。

我说:牛头大哥,我们走了好多年都没到达死国,就再等些日子吧。
牛头说:不中,今天都什么日子了?
我说:不知道。

牛头圆睁怪眼,一把推开我,瞪着沉默的老渔夫。
老渔夫摇摇头说:死了的人相信自己还活着……
牛头说:别他娘罗嗦,你也是个当差的,真没办法?
老渔还是摇摇头说:黄泉村怨气太重,地府也没有办法。
牛头说:怎解?
老渔夫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说。

牛头大吼一声,从腰间取出板斧,砍断铁链,硬是把破旧的小船拖到了海边。倒提扳斧喝一声:上船!
我说:过不去的。
牛头回头望了望不安的死海,只见惊涛骇浪咬碎礁石,直冲地霄。
老渔夫说:枉你贵为鬼仙,这海怨气太重,勉强过不得。
牛头说:老子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还是等死国的船来吧。”老渔夫说完进屋去了。

牛头大哥坚持要带我走,我扭不过他,后来船沉了,他被淹死了……

女人说:这是你的故事?
我说:不是。
女人说:哦。

昏黄微暗的烛下,女人剪断一只又一只蝴蝶的翅膀,凌乱的发,妖媚的瞳,干涸的唇,沾满血腥。

梦里,我也常常看见老渔夫穿上黑色的袍子,手拿一把巨大的镰刀,面朝死海诵起经文,不安的死海被说服了,漫漫平静下来。

海面忽然浮出一条沉沒的船,倒影中,躺着一個閉著眼睛身体浮腫的人,鱼骨從她身邊游過,黑袍人彎折腰在看暗礁縫隙里長出的花朵.。一却显得鬼魅,不可思议。


                        溺尸

老渔夫说:你去把尸体拖上岸来。
我点点头,卷起裤腿,把小船拖到岸上,船上的女尸面色死白,容貌美丽,让人浮想连篇。

老渔夫用镰刀剖开女尸的下体,流出一股子恶臭的精液,老渔夫叫我把赃物取出来,我不干,女尸却呛了两口水,活了过来。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把手伸进私处,掏出一把把绿色的蛆,忽然又昏厥过去。

我说:痢疾?奸杀?
老渔夫说:快溺死的。
我说:被水淹死的不走黄泉道?
老渔夫说:不是水。

很长一段时间,老渔夫守望着死海,诵读着奇怪的咒文。老牛告诉我,渔夫的职责是把所有自愿者送过去。他是死神。

我说:我不愿意。
牛头瞪我一眼说:不愿意也得走,浪尽了就起程。
可是死海里的风浪越来越大,死国也没有派船来,老牛常常发躁,扛着板斧在黄泉村里要香油钱,村民们对牛头又恨又怕,却又不想给黑道士抓去,我跟着老牛每天都吃香喝辣。老牛是村政府,我便做了村霸王。

“不孝敬好爷,以后娃子别想上大学。”村里一贫如洗,政府大院里却停满了五十几辆奥迪车。小旮三说这是面子工程,这不,杂村政府年年评优评奖。

一些画面总是在我脑海里浮现,老牛早看出了我的心事。

牛头说:杂的,俺老牛清廉了几千年,还不是被一贬再贬。
我说:阴曹地府也没个公道?
牛头说:死海黄泉,修罗地狱,梵天之界,死国这么大,阎罗哪看得这么清楚。
我说:我明白了。

我们住在老渔夫的小木屋里,和那具女尸住在一起,她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只是醒着不再睡去。我劝她去找火照之道,那片妖娆火红的花海能让人忆起生前幕幕。女人只是摇头,牛头叫我少管闲事,活死人不归他管。

女人常常做一些令人费解的事情,他用针线把自己的私处缝合住,又试图把嘴和眼也缝合住,被老渔夫制止了。除此之外,他只是一具美丽的行尸走肉。

黄泉客栈的老板野菜来过几次,说要重开春宵楼,要买女人,老渔夫说活人不卖。

野菜说:孟婆不在了,凭你那把锈镰刀,能送她回去吗?
老渔夫一个劲的摇头说:很多年前,死海本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三千年一秋,三千年一春。亡灵安静的走过这里,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野菜说:与我何干?
老渔夫还是一个劲摇头说:我曾收割希望,送走魂灵,是你们心中的肮脏和膨胀,淹没了魂灵的麦田,看这片咆哮的死海,早已超过了地狱所能承受的极限。
野菜说:老头,你说的我杂听不懂,你吃摇头丸了啊,整天摇,我看着慌。

“摇头丸,好东西。在哪?”女尸忽然开口说话了,扯住死神要摇头丸,撕破了老渔夫的黑袍子,露出干涸的手臂,原来老渔夫早已是一具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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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八刀官方服务团队 | 2008-7-15 00:4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哇,恐怖片:IZ92
秋珞 | 2008-7-15 21:28: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我等下再看。。。

貌似长了点。。

欢迎琉璃同学贴自己的小说~


[ 本帖最后由 秋珞 于 2008-7-15 21: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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