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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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东门的另外一边并不是西门。在这个繁华的南方城市里也没有什么西门，只有一个叫东门的地方。三年前小安来到了这里。一开始他也是这样以为的：东门的另外一方面就是西门。可后来他才发觉自己错了。
??小安喜欢从东门的那条小街往前走去，一开始来的时候就喜欢。小街上各种各样的商贩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他们看见小安都喜欢打招呼。他们笑着问他：你一天到晚的到底走什么啊？他笑着对人说，他要到西门去看看。大家听了，都露出迷惘的神情看着他。这样的时候，他总是笑一笑，然后就走了。就这样的他一走就走了快三年，却一直没有找到西门。而现在他的心里有个很强烈的愿望：他希望真的有个叫西门的地方。如果那样，东门就有了出口。他就可以和丁婉从那出口离开这座城市。
??小安是在早上七点起的床。其时旭日刚好爬上楼头，照耀在他的床上。他住在九层楼顶的楼梯间。
??一架木床，是他从垃圾堆里拣回来的。他睡在上面，垃圾木床就开始抗议，似乎它觉得自己本来很舒坦的躺在垃圾堆里，而他小安却把它重新拉回来继续受罪，它感觉小安这人不厚道，它要抗议。只要小安在床上抖动一下身子，它就嘎吱，嘎吱的叫。但它叫了两年多，小安却于此无动于衷。每个晚上，无论下雨天晴，小安都会在它身上翻来覆去，构思一个又一个荒诞离奇的美梦。
??小安正在做着美梦。他梦见自己正坐在肯德基里吃着香喷喷的鸡腿。一阵急促且高亢的叫声把他从美梦里吵醒，他翻身爬了起来。那床就嘎吱……嘎吱……开始了抗议，似乎是特别的愤怒。许是在说：你娃娃的轻点不行吗？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里紧紧抓着一只母鸡。母鸡正在大叫大闹。咯咯……咯咯……声音在早晨传出老远。鸡翅膀也在扑啦扑啦扇着，令他本来就惺忪的眼睛很艰难睁开了一条细缝。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的手臂上被鸡爪抓出了多条血痕。
??妈妈的，死鸡，瘟鸡。小安骂着，他奋力挥手把母鸡扔了出去。母鸡高叫着咯咯……咯咯……身子在空中滑行开去，稳稳当当降落在前方空地上，接着扑棱了几下翅膀，冲着小安继续咯咯……咯咯……那叫声显得非常得意。似乎是说，小样的，想摔死我吗？门都没有！
??妈妈的，瘟鸡！小安嘀咕了声，用手摸了摸手臂上的血痕。应该去上班了。小安想。爬起来，那床就又嘎吱叫了声。一床乌黑的被子像条蟒蛇样就盘在床上。
??小安是拣垃圾的。而且他是个瘸子，走起路来像只老迈的鸭子：先迈出一只脚，身子便往上一抬；接着迈出另外一只脚，身子便就往下一沉。就这样一抬，一沉，跟着又一抬，再一沉，他在东门抬抬沉沉的都走了快三年。他曾经去找过工作。那些工厂里招工的一见他走路就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特别是有个高大的保安大笑着说，你妈的，一个瘸子还出来打工？乞心！他特别不明白那句乞心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句广东白话，就是神经病的意思。他现在最喜欢这样去骂那些把半新旧东西都当垃圾丢了的人。每每看见了，就蹲下去，小心翼翼把它们拣起来，嘴里从牙缝里蹦出那两个字：乞心！
??小安上班去了不久，丁婉就摇晃着回来了。丁婉住在九楼。楼上是天台，天台上的楼梯间就住着小安。丁婉只一抬头就看见了小安床上盘踞的那条蟒蛇。她哎呀连声的叹息着，走上前去，像耍魔术一样，很快蟒蛇变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但是是臭豆腐，黑黑的那种。
??住在丁婉隔壁的是个卖肉的，是个男的，他卖猪肉，鸡肉，或者鸭肉。丁婉也是个卖肉的，但是她卖的是自己的肉。
　　那男人养着一条大黄狗，看见谁都把舌头吐出来，哈忽……哈忽……狗眼拉得很低瞪着来人。那男人的屋子还有十多只鸡，多是准备好第二天要杀的。大黄狗最喜欢去调戏那些鸡，于是那男人的屋子里成天就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直到搞得鸡飞蛋打，鸡犬升天。丁婉打着哈欠回来的时候，那男人的屋子里狗正在汪汪吠着，鸡正在咯咯叫着。不时还传来急促的咯咯声，那声音小安早上就听见过。
??丁婉很是生气，“砰”的一声关了门。随着门“砰”的一声，鸡不叫了，狗也不吠了。丁婉很满意的轻蔑一笑，似乎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二
??小安上班的时候总是提着一个黑黑的塑胶袋子。边走边东瞧瞧西看看，像个特务。有时候他会跟着某一个目标：女人或者男人，没有别的意思。那是因为他们手上的矿泉水或者可乐快喝完了的缘故。有时候别人感觉自己再被跟踪，心里便发毛，或者猛喝几口，把瓶子递给小安；或者是无动于衷；当然也有时候别人知道他的意图，便故意搞整他，慢悠悠喝完了却把瓶子扔了老远，那样的时候小安就一抬一沉的追赶上去，拣起瓶子，脸上满意的嘿嘿直笑。路人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多会忍俊不禁，文静点的，或者修养高点的捂嘴笑；倘若遇上吊儿郎当的，小安也不以为意。他看着他们哈哈大笑的样子做着鬼脸，或者是鼻子哼一下走开。
??今天上午的收获还不错，塑胶口袋都装满了各样的瓶子。他想是到下班的时候了。其实说实话，他这叫什么上班下班呢？只是他自己认为：我小安的职业就是美化城市！于是他认为自己每天都是和工厂里的那帮外来工一样有上下班的。只是工厂里的还没有他这样自由。现在要是谁要他进工厂里去做，他是不会去的了，因为那不自由。这工作多好啊，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拘无束的，神仙生活。
??他走到西湖春的时候停了下来。西湖春旁边有家肯得鸡，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丁婉的。那天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那天他的收获糟糕，于是他决定加班。他蹲在一棵大树下转着头看着路过的人。于是他就看见了丁婉。那时候丁婉手里提着瓶红牛，许是喝完了，在街上找垃圾桶，她就看见了拣垃圾的小安。她走过去，把瓶子递给了小安。小安很不情愿把瓶子接了，红牛瓶子没有人要的，卖不成钱，但他依然接了。他接过来后丁婉冲他笑了笑，然后走进了肯德基里。小安就一直坐在树下，最后他看见丁婉走进了西湖春。
??西湖春是家夜总会。不需要谁告诉他，他认识字，差点就上了高中。那几十条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上悬着几个大字：西湖春夜总会！
?小安心再想应该给丁婉买点食物回去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肯德基。他把塑胶袋子放在门口，正想往里走，两个高大的保安拦着了他。他惶惑的抬起头说，我要买肯德基。接着两个保安就瞪大了眼睛。
??拣垃圾的居然买肯德基？两个保安没有直接这样说，但他们的心里应该是再这样认为。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买出来，你看要是你的袋子叫人拿走了就不好了。一个保安说。小安想了想认为这样也好，就掏出一把零钱数齐了二十块递了过去。那说话的保安伸手接了，脸上表情很怪，似乎自己刚刚在丈母娘的面前放了响屁，老婆在旁边偷笑一样。
??小安一手把袋子搭在肩上扛着，一手提着肯德基身子一抬一沉走了回去。
??小安把肯德基递给丁婉的时候自己都还在咽口水。那眼神明显露出贪婪。丁婉接过肯德基的时候表情很惊讶，她怔怔看着小安，良久说：买给我的？
??嘿嘿，嘿嘿，是……是的。小安显得很局促。你身体不好，听说这东西营养。小安说。
??你吃吧，我不饿，再说我吃得都腻了，下次别买这了，很贵的。丁婉说完又递还给了小安。
??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买。小安说。
??你去帮我买份汤米粉吧，哦，不要辣椒的。
??哦，好的，你等下，我现在就去。小安下楼比上楼辛苦，似乎随时有摔下去的可能。身子一抬一沉，跌跌撞撞的，像喝醉了酒一样。
??丁婉看着小安的背影，眼里闪着晶莹的东西。要不是小安那样一抬一沉，跌跌撞撞的的把她从九楼背下去，然后又背上医院的话，丁婉现在恐怕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她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整个城市横躺在苍茫里，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在西湖春她被五个健壮的男人玩得只剩下了半条命。回来的时候又淋了雨，一躺下就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像掉进了熔炉里一样的火烧火撩。头一阵紧跟着一阵的剧痛不已。于是她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最后她只好发出叫喊声：救命！救命啦！但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那叫喊声在忽忽的雨声里迅速被淹没。但是不多久小安就出现在了她眼前，然后小安就一抬一沉，跌跌撞撞的把她背在身上送进了医院。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回来的时候忘记了关门。呻吟声还惊醒了小安的美梦。
??小安从那后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丁婉。有个晚上，许是什么节日，好像是农历七月初七？丁婉曾经很生气的对小安说，老娘是个婊子，你干嘛对我好？小安憨笑着说，你身体不好，别生气，很伤身子的。丁婉听了“哇”的一声扑进了小安的怀里。接着小安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发生了很强烈的地震。那天晚上，他的那架木床好好休息了一晚上。
??三
??丁婉去西湖春的时候小安还没有下班。她下楼的时候遇见了住在她隔壁的那个卖肉的男人。那男人冲她善意的笑了笑，露出满口的黄牙。那应该是劣质香烟熏烤后的缘故。那男人的眼神里装满了平静的秋水。丁婉也冲他笑了笑说，回来啦？
??嘿嘿，嘿嘿，是啊，你出去吗？憨厚的笑容，朴实的问候。
??是啊，上班去。丁婉说。
??上夜班啊，很累啊。我老婆也上夜班，天天在流水线上的，累得不得了。后来嫌我这里白天狗叫鸡叫的，睡不好，就搬厂里住去了。男人说起他老婆，一脸的幸福。可能也影响了你白天休息吧，真对不住。男人继续说，满脸歉疚。
??呵呵，我习惯了。丁婉说。她忽然明白，男人，像禽兽的只是一部分。大多数的还是好的。
??上班小心点，我要回去杀鸡了。男人说着上楼去了。丁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火热火热的。
??那天晚上，她在西湖春打了一个男人一巴掌。被打的男人居然是个什么长的，连经理出面都说不进话。丁婉早上回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血丝。可以想下，敢跑去夜总会里逍遥快活的什么长的，肯定能够罩一片天空的。你一个臭婊子的敢甩他巴掌，没打死你算你幸运的了。
??她回来的时候小安还在构思自己的美梦。当然，那天晚上，丁婉没有任何的生意，早早就回来了。但他上楼的脚步声扰了小安的美梦。小安翻身坐起来，那床嘎吱嘎吱叫了几声。
??你现在怎么就回来啦？小安揉着惺忪的眼睛问。
??嗯。丁婉淡淡回答。
??你嘴上怎么有红色的东西？小安跌跌撞撞的跑了下来。
??哦，没什么，口红而已。丁婉说，我睡觉了。说完快速关上门。一整天那门就没有再打开。她早上从西湖春走的时候经理对她说，你不用再来了。说完丢给她一沓钱，显得很无奈的转身走了。
??小安那天的工作量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等他完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踏着城市的浮光流影身子一抬一沉的走回去的时候，丁婉正坐在他的床上。丁婉看见小安回来了，就站了起来。那床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吱！看来那床对压在身上的任何人都一样的抗议。
??你没有去上班吗？小安惊疑的问。
??我不去了。丁婉说。
??为什么？那你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钱去给你母亲治病？小安说。
??我母亲死了，解脱了。丁婉幽幽的说。这是真的，她就是因为昨天下午听说母亲死了，心里很难受。可那什么长的却要她陪他唱什么妹妹你坐床头？她推说嗓子不好。反正就是死活不唱。那什么长的脸上在旁人的嬉笑声里挂不住了，就上前去搂着丁婉，嘴就往她脸上啃，臭烘烘的热气熏得丁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于是丁婉愤怒的给了他一巴掌。
??那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奔丧？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和你生活一辈子。丁婉说到最后眼睛里翻滚着波涛。听得小安心里翻江倒海。
??我？你……你说，你是说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小安说，眼睛瞪得老大。
??是的，你不干是吗？丁婉的神情开始变得凄惶，嘤嘤哭了起来，身子颤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我知道，你嫌弃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丁婉呜咽着说。
??不……不……不是，我跟，我跟，我跟你一起回去。小安忙说。身子一抬一沉的走了过去，伸出瘦黑的手轻轻的擦着丁婉脸上的泪水。我不嫌弃，不嫌弃，我只是个瘸子，一无是处的瘸子，只要你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小安紧紧抱着丁婉，泪流满面哽咽着急促的说。
??那晚上，他那架一直再抗议的破床又美美休息了一晚上。也不可以这样说，应该这样说，它又可以舒坦的躺在垃圾堆里去了。第二天上午，小安把它丢进了垃圾堆里，还给它个伴：那条蟒蛇一样的乌黑被子。
??小安背着行李身子一抬一沉的跌跌撞撞下了楼，丁婉紧跟在后面。到了楼下的时候他们遇见了那个卖肉的男人。男人看见他和丁婉都背着行李感到很惊讶，跑上前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哥，我和我老公准备回家。丁婉微笑着说。小安憨憨笑着。
??啊？什么？回家？真的吗？那……那……那下午走吧怎么样？我老婆说今天中午要来呢，都一起住了快三年了，嘿嘿，还不知道原来你们是两口子。哎，你们看，还是下午再走，中午在我那里吃顿饭，哎呀，狗叫鸡叫的吵了你们这么久了，真不好意思的。算大哥给你们送行吧，真的。看吧，下午再走？男人鸡零狗碎似的说。
??不了，大哥，我们买好了下午的车票，恐赶不上。替我们向嫂子问好。丁婉说。
??那我……那我现在就回去做饭，来得及吧？男人的目光中露出一种辉煌且高贵的渴求。
??不了，大哥，我们走了。如果还可以再见，你不请我们都不肯的。小安憨笑着说，我们走吧，婉儿。
??那……那祝愿你们一路顺风！一路顺风！男人的手在空中挥舞的像一架风车。丁婉依偎着小安一抬一沉的步伐往前走去，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了一个提着一篮子蔬菜的中年女人。那中年女人看见那卖肉的男人在挥手幸福的笑了，脚步也加快了。

新来的，别很很支持，没多少时间上网。所以你们很很支持我，在下良心不安。朋友介绍的，来感觉下，如果好，继续逛下去；如果不好，拍屁股走人。

:IZ59 :IZ59 那我们就很很的支持你，让你感动得．腿都动不了了．住在花街了．
朋友．来了就别走了．花街很美的

雪把音乐关掉了．细细的看完了．

写的真细腻．几个人物的心理刻画和背景都发挥的淋漓尽致．在你的笔中，他们都是弱者．却有着强者没有安宁和一刻需要爱的心．他们没有浮华的生活，甚至是活在最底层的群体，但他们善于发现爱．感动．两颗脆弱的心连在一起．没了外表和身份的虚华．

婉儿选择了．她也许就选择了幸福．
小安选择了．他也许就选择了甜蜜

原帖由 苏木 于 2008-8-31 00:36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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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一定不会拍屁股的说。:IZ60

:IZ60

?小安上班的时候总是提着一个黑黑的塑胶袋子。
:IZ60

小安

原帖由 苏木 于 2008-8-31 00:36 发表
新来的，别很很支持，没多少时间上网。所以你们很很支持我，在下良心不安。朋友介绍的，来感觉下，如果好，继续逛下去；如果不好，拍屁股走人。

欢迎，热烈欢迎，希望你常来。
:IZ60

既然你过来看看，那我也来看看你的小说。
相互看看，欢迎新朋友。

热烈欢迎新朋友哈

冷静下，是的，很是需要冷静下。我这个人，性格太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绝不找话说，因此说话很直接，常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当然，我不会针对人去攻击，就文章也。

原帖由 苏木 于 2008-8-31 21:02 发表
冷静下，是的，很是需要冷静下。我这个人，性格太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绝不找话说，因此说话很直接，常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当然，我不会针对人去攻击，就文章也。

:IZ56 诸葛亮，哈哈《赤壁》的台词
我需要冷静下:IZ80

呵呵这个小说有点意思, 不过结尾差强人意点!个人感觉哈.

原帖由 苏木 于 2008-8-31 21:02 发表
冷静下，是的，很是需要冷静下。我这个人，性格太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绝不找话说，因此说话很直接，常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当然，我不会针对人去攻击，就文章也。

正好你来对了．那个八刀的性格和你一样．再说花街男人都是一个臭脾气，都拽得很．不喜欢找话说:IZ61

:IZ92 :IZ92 偶这么一说．好象打击一大片又一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