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柚

第一次吃到苦柚是在明的母亲那儿。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拿出这种水果来招待我。她约有五十多岁，很利落很慈祥。我说我以前从来没吃过，她说我们南方人常吃这个，你们北方人喜欢吃桔子，桔子吃多了上火，这个不会上火。一边拿起一个大大的苦柚塞到我手里。

我想那是书上常说的橘子或柚子一类的东西，她叫它苦柚。我拨开皮尝了尝，这种南方的水果带着桔子的酸甜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苦味，吃下去有一种清香，很好吃。可是我不能没礼貌地把整个苦柚都吃完，因为明的母亲说她来时一共带了六个，在火车上吃了四个，现在还有两个。初次见面我希望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明的母亲殷勤地劝我吃，我矜持地把半个苦柚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明则坐在一边看着我们俩人笑，他是把我们俩人连接起来的纽带，此时却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我早就听他说过他从小没了父亲，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他回忆起小时侯的辛酸事和母亲为他所受的苦，对他的母亲充满了深深的敬意。记得那时他坚决地可是在我看来非常孩子气地说：“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一定要挣好多好多的钱孝敬我妈妈！”那时我落泪了，为他曾经过的苦难，为他忍辱负重的母亲，还为我们进退两难的爱情。

明的妈妈和故乡在遥远的南方，而我长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我的家庭不允许我离开北方，难道明就能离开他母亲和他的南方吗？可是，在我们即将分别的时候，他放弃一切跟我来到了北方。为此，我对他的母亲又有了一种深深的负疚感。她那么辛苦把她的儿子抚养成人，我却轻易地带走了他。明说：“等我安定下来，我可以把我的母亲接来，我一样可以让她过幸福的晚年。”狂热的爱情让我相信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个饱经风霜的母亲，千里迢迢地来了。我希望我给明争取到的这个宿舍的简陋，和几个月来为了生存而波带给明的憔悴，不要让她太心痛。

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出什么。初见儿子的喜悦让她话很多，她在给我讲她们南方优美的景物和丰富的物产，我听的津津有味。她拿起半个苦柚放在我手里，问我是否喜欢苦柚的味道，我真诚地说：“我很喜欢，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吃过。”一边掰下一瓣放在嘴里，品尝它那淡淡的苦味。她说：“怨不得你没吃过，你们北方不长这种树。不是书上都说嘛，橘生于南国，个大味美，移到北方来就变成了枳，又小又涩，水土不同啊！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后来，明还是走了，跟着母亲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南方。明问我是否恨他，是否恨他的母亲。没有，真的，我一点也不恨他，我心里有的只是苦涩的无奈，我更不恨他的母亲，直到现在。许多年以后，她在我心里仍是那么慈祥，想起她，我的心里仍充满着温馨，就象想起自己的母亲。也许，今生今世也不会再找到象明那样温柔多情的人了，他永远地尘封在我的心底，象苦柚那样散发着淡淡的苦涩和悠长的清香。

许多个不眠的夜里，我捧着那本《晏子春秋》，读着几千年前智者说过的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明，你是否也如橘树一样，在温暖的南方长的又高又大？我在遥远的北方却再也买不到苦柚。

世上最美的爱情，也并不能获得完美的结局啊。因为爱，却要分手，真的很苦啊。人生在世，无奈的事情，总是太多。珍惜所拥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