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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荒草(1——22)新添二十二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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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930 | 回复47 | 2004-7-20 18: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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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人,都有着平平淡淡,但波澜跌宕的人生。

一  出生

  我是在柳镇南门口的垃圾箱旁被发现的。据说那夜电闪雷鸣,当时享誉盛名的破烂王夏老头拖着一板车破烂满载而归。经过南门口的垃圾箱时,我突然放声大嚎。夏老头急步走了一段路,然后调转身子来抱我。
  “你这龟儿子,早不哭晚不哭,偏在我经过的时候哭。老子心一烦,就把你领回家来了。也是个不成器候的东西。”
  夏老头的话具有绝对的权威性。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对我当时的形象做出如此具体的描绘。那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瘦得像没有二两肉。却有一双贼眉鼠眼,夏老头抱起我时,哭声骤止,这个破烂小娃直盯着他笑。一直笑到他心里发毛。
  “老子捡了一辈子破烂,最大宗最吃亏的就是养了你这个龟儿子。”他如此总结。
  至于那一夜,究竟是否真的电闪雷鸣,亦无从考证。反正我就这样找到了生命的依附,凭借我啼哭的功夫。而在夏老头的印象里,那一夜显然是他无上荣光的时刻,他做了一个了不起的伟大决定,带我回家。虽然这个决定此后常困扰着他,也成为他最为后悔的决定。——他在喝酒后,没有一次不眯着眼睛对我说:
  “所以,你的命是老子捡回来的。你懂么?要没有我,你早就被狗叼去吃了。没有我,就没有你夏雨。老子养你,是防老的。养儿防老你懂不懂?就是往后你得供我吃供我穿供我睡,一直供到我归西为止。”
  我从听得懂话,就开始接受夏老头的防老教育。同时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生怕他一不高兴,把我重新丢回垃圾堆里喂狗。狗也成为一种可怕的凶猛的动物,专门刨开小孩的肚皮,啃食他们的内脏。这种想法一直跟随着我,以至每次看到有狗在垃圾堆旁转悠,我都会认为它们是在寻找弃婴。
  夏老头给我取个名字叫夏雨。确切地说,是那一夜他臆想中的形象闪闪发光的直接成果。他必然地把闪电和大雨联系到了一块,从而更坚决地认为那一夜他是多么努力地想做个好人,并且,做成了一个好人。
  这无疑使他的形象更为光辉高大起来。夏老头最为开心的时刻,就是指着我的鼻子训斥的那一瞬。
  “龟儿子,做人要知道图报。懂不懂?百善孝为先,懂不懂?老子冒着大雨把你捡回来,你也要知道有多不容易。”
  客观事实地说,夏老头的确算是个孝子,除掉他四十岁仍未婚娶之外,其他方面,都比较尽职。每个周末,他会收拾停当,去探望他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娘。然后在那里骗取两顿餐饭。收留了我之后变作三餐。他去的时候带上两斤毛豆或一斤砂糖,回来时往往提回一桶油或一袋大米。他的老娘,我的干祖母,对她儿子的到来欢迎备至,桌上的菜肴从来荤素俱全。我回忆童年时光时,周末占据了极大的位置。那天的我,不仅口福尽享,还能得到夏老头无微不至的关爱。他在饭后不是照常地叫我龟儿子,而是很亲昵地抚摸着我的头,说:
  “夏雨,你要争气。”
  我的祖母,对她优秀的儿子,表现出甚为崇拜的神气来。夏老头至今未婚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归咎于她。她觉得正是她拖累了儿子,使那些目高于顶的姑娘避而远之。我的出现,无疑给她日渐干涸的生命添加快乐,夏家不用传宗也能接代了。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把对儿子的愧疚统统弥补在我身上。时常颤颤巍巍地从饼干箱里拿出几颗融化了的糖果塞给我。她瘪着嘴说:
  “小雨啊,你要听你爸的话。他太不容易了。是我害他到现在都没有老婆。要不是我拦着他啊,当年那个王姑娘就成了我儿媳妇啦。”
  她的话嘟嘟囔囔,含混不清。幼年的我只对糖果感兴趣,听她念叨,无异于听诵经。很感不耐,偏又不能露出不烦的表情,只好垂头俯首,听她念完。有时运气好,夏老头会粗着喉咙打断他老娘的话。
  “又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啥?你不嫌烦,我还听得慌。”
  儿子的话就是命令。我的祖母立马不吱声,只用一种悲哀的怜惜的目光瞅着她的儿子。我连忙趁机开溜。
  祖母家有一个后院。里面堆满杂物,也稀稀拉拉地种了几盆花。这个几尺见方的地方,几乎囊括我全部快乐的回忆。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地上,看一队队的蚂蚁搬运食物。它们触角抵碰传递信息,像无声的交谈。有一天我异想天开,想看看它们触角内究竟装着怎样的机关。就抓起一只来研究,结果一用劲,把它摁死了。地上排队的蚂蚁忽然断掉环节,显得慌乱不堪。我顿感兴味盎然,以后总玩着这不变的游戏。奇怪的是有几次我看到死去的蚂蚁尸体,被它的同伴们抬回洞穴。之后就再也没出来。我想象它们像对待勇士那样,给同伴颁发勋章,然后就地安葬。有一次我拿了根断树枝去捅蚂蚁的巢穴,结果大批大批的蚂蚁蜂拥而出,我也没看到勇士的棺材。后来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它们,牺牲掉的蚂蚁,被同伙当作美味佳肴吃掉了。
  这个事实令我非常沮丧。还没等我沮丧完毕,夏老头的粗嗓门就适时响起,我的屁股上挨上重重的一巴掌:
  “没出息的东西,倒腾什么?看我不揍你。”他接着转换语调,用异常温柔的声音接着说:
  “走了。小雨。”
  我起初不明白他的态度因何转变得如此之快。等我抬头,看到倚着门的祖母,才恍然大悟。但我对他这种强装的亲
楼主热帖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小P孩 | 2004-7-21 10: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靠!


我落榜了?
如果哪天我要走 将是无声无息的告别 走得义无返顾 不知道以前的事情 是怎样的一种告别
简单 | 2004-7-21 13: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茶茶 | 2004-7-21 18: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偶第三个,灌水,总算赶个前三名:)
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是小付 | 2004-7-22 17: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
一个很帅,努力写字的人!
快乐的风 | 2004-7-22 20: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嘿嘿
风儿更是排不上了
[fly] 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fly]
不高明 | 2004-7-23 10: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送给绣绣,有空来我的版面串门,呼呼!
每一个伟大的星战都有一个浪漫的前传
★无心人☆ | 2004-7-23 1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看看走人咯
情缘二字谓何物!南国红豆最相思!
拾屑的蚂蚁VIP用户 | 2004-7-23 20: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小付很帅,俺跟他脚后跟来了…………
我叫蚂蚁
碎红如绣 | 2004-7-24 09: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s:13] 姐姐来得晚了。嘻嘻。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4-7-24 09: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云飞,俺从哪里编辑自己的贴子啊。真晕。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拾屑的蚂蚁VIP用户 | 2004-7-24 13: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碎碎不拉则已,一拉准是大 [s:9]  [s:9]  

闪,不然挨揍
我叫蚂蚁
碎红如绣 | 2004-7-24 18: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面是引用不高明于2004-07-23 2:29 PM发表的 :
送给绣绣,有空来我的版面串门,呼呼!
亲耐地,在哪里啊。找不到。 [s:8]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铃铎清音 | 2004-7-24 20: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绣,看来偶是”名落孙山“啦~~~

怎么排到如此后面????
碎红如绣 | 2004-7-25 12: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九,一朵向阳花

九 一朵向阳花

  我的成绩倒数一二,对绘画却极有天赋,这一点让狮子头大跌眼镜。我画的花鸟鱼虫活灵活现,贾亮给了个形容词叫栩栩如生,他说:
  “夏雨,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大画家。”
  他的口气,仿佛我当画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我于是也眉开眼笑,觉得一支笔就可以换取N多水果糖。我最喜欢春游秋游,可以到山间溪流玩个痛快。吕小燕时常很不屑地发牢骚,说每次郊游都是爬山,一点新意都没有。她说的时候把眼睛眯得只有一条线,扬起下颌:
  “我表姐他们学校,就到旅游景点去,坐汽车都要坐好几个钟头。”
  吕小燕表姐在镇西的那所学校读书,吕小燕动不动就是“我表姐他们学校”,好像她也跟着她表姐沾了光一样。贾亮曾嘲笑她说:
  “你表姐学校那么好,你怎么没和她一块念啊?”
  吕小燕答不上来,重重地从鼻腔里“哼”一声,走开了。贾亮低声和我说,瞧她那个得意劲,我就不相信她们学校真那么好。
  他说归说,心里还是很妒忌的。有一次他托着下巴看窗外,我问他想什么,这家伙十分怅惘地回复我:
  “夏雨,你说柳镇外面的地方,都是啥样的?坐好几个小时车,一定很远吧。”
  “我不知道。”我说,我也没想过要走出柳镇。
  “不行。”贾亮若有所思:“以后我一定要走遍全国。”他为自己又定制了一个目标,兴致勃勃地从家里偷出地图指点给我看,“夏雨,这是北京,这是上海……”
  我斜了一眼,有点诧异,原来北京上海都只有那么丁点大。我们趴在桌上研究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柳镇在哪里。这让我有点泄气:柳镇是个不入流的小镇。
  “嘿嘿。夏雨,吕小燕表姐学校去玩的地方地图上也一定没有。”贾亮擅于找到心理平衡。他反而为这个发现雀跃不已,吕小燕再说起她的表姐时,轮到贾亮抬起头颅进行有力的回击:
  “你表姐去玩的地方,有北京大吗?有上海大吗?告诉你,我已经在地图上查过了,连个屁也没有。”他得意洋洋地宣告。
  贾亮有不少愿望,几乎每周一换。这次他能和你说想当作家,下一回没准就变成歌星演员,当然,每一次他都怀着崇高的信仰,查阅相关的资料进行分析。比如据他分析,一个好演员就是从跑龙套起步的。他强有力的证据是刘德华周星驰等人的明星之路。他说得滔滔不绝,我听得晕头转向。我根本不认识那些所谓的明星,贾亮也不认识,他不过道听途说,留了心眼记住罢了。
  所以他说要当个旅行者,我表示怀疑。贾亮充分铨释了什么叫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果然下个星期,他调转目标,誓言要当一名伟大的水手,就像大力水手那样。为了这个志愿,他甚至吃了三四天的菠菜,每天都跑来屈起手臂问我是否变健壮了,在得到我N次的否决后,贾亮像瘪了的皮球对当水手失去了兴趣。
  我没有想到,贾亮自己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他真的做成了一个旅行者,跋山涉水,足迹遍及各地。然而那次的旅行,是以逃亡的方式进行的。过程和结局都不美好。
  狮子头大概也听到部分同学的怨艾,对于每次春游都组织爬山有点抱歉,她站在讲台上,扶一扶眼镜,说:
  “同学们,明天学校春游爬山。大家要注意安全。”
  下面一片失望的嘘声,受吕小燕影响,不少同学都向往能去更远的地方。
  “明天早晨七点,操场上准时集合。”狮子头撂下一句,夹着讲义离开。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基本上在说要买什么吃的东西。教室像沸腾的一锅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吕小燕趁机做起生意:
  “你们要买什么水果,我给打八折。”
  “看她那样。”贾亮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学吕小燕的话:“大优惠大减价,欲购从速。”
  “喂,夏雨,你明天带什么吃的。”
  “还有什么,馒头,水壶。”
  “你怎么老是这些?多没意思。”贾亮很为我感慨,“人贫百事哀。”
  我笑一笑,我没有多少悲哀。我觉得去爬山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我还可以带上画笔,画下蓝天白云,绿草红花。每次站在山顶上眺望,自豪感就油然而生,地面上的人都变得像跳蚤那么大,汽车和轮船则像微型玩具。我时常有种错觉,好像妈妈的目光,在山的另一侧注视着我,迎面吹来的风,是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我,轻柔而又温和。
  夏雨,你真是爱幻想。”贾亮说,“你或许会成为诗人。他们通常会在山顶吟诗,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什么成岭成峰之类的。”他又替我设想一个美好未来:“而且,还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诗人。”
  回家时夏老头已经收工,俯在桌子上打盹。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他打骂的频率也慢慢减少了,可是脾气依旧十分暴躁。我放下书包,转身去做饭,我家用的是煤油炉,烧一顿饭就如同历经一次战火,满鼻子满脸炮灰。做完饭我擦一把脸,到附近的小店里给夏老头沽酒,老板儿子嘎子在外面玩弹珠,看到我傻不拉叽地咧嘴笑:
  “爸,小破烂来沽酒了。”他问:“听说你们明天要郊游,去哪儿呀?”
  我瞪他一眼,把酒瓶子递给他爸:“沽二两黄酒。”
  “夏雨你明天郊游?看看有啥要买的。”老板笑眯眯地说。
  我尽量不去看柜台里陈列的五彩缤纷的零食。那是致命的诱惑,但我的眼前忽然铺出一溜食物来,苹果,话梅,巧克力,都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徐云飞实名认证 | 2004-7-25 16: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贴子上面不是有许多小图片符号嘛
你点铅笔型的那个就是了
铃铎清音 | 2004-7-25 18: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绣,弄得偶还以为你骗偶,怎么新添的跑到这后面来了,,,弄得偶还在原帖上找半,,,
风雪亭 | 2004-7-28 10: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人,不知道他们两个会有什么样的人生

期待新的内容.................   夏雨最后不会失足吧............
古人观猪时,往往席地而坐,燃起一柱檀香。袅袅的烟,幽幽的香,噜噜的叫,溶出一种空灵的氛围。樱花下赏猪,更能把人带入一种超凡脱俗的景致,粉红的花,粉红的猪,粉红的一切,粉红的世界,给人以粉红的遐想。就如一首歌: 樱花猪~~ 樱花猪 ~~ 暮春三月晴空里,. 万里无云多
碎红如绣 | 2004-7-28 13: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风雪亭。嘻。俺来添新的

十 祖母 完不成的心愿(1)

  我的祖母前额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像一叠厚实的书页,哗啦啦摊开,就读出一段历史。她笑的时候,眼睛眯着,鼻翼挤在一块,仿佛一朵行将调零的野菊花。尽管如此,我还是认定她年青时是个美人,清丽素秀的那种类型。有一天我从杂物箱里翻出她的照片,果然符合我想象的定义。
  祖母的家境最早还是不错的。她的父亲是个李姓屠户,有着所有屠夫的共同特征: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吼一声方圆五里都能听见,手里的杀猪刀舞得虎虎生风。祖母的母亲是个药罐子,像根枯枝似地躺在病榻上,喝下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整个人也变成一味中药,除了呼吸,匀不出气力说话,于是就更沉默,存心叫人忽视她的存在。祖母童年时美貌就已显山露水,有媒婆上门做媒,李屠夫三碗酒下肚,拍着胸脯就把女儿许给隔村的骆家儿子,从此骆家常送了柴米绢布来,都一一笑纳。一直到祖母十岁,父亲牵着她去婆家探门,刚走进杂院,坐在门坎上的骆少爷“蹭”一下跳起来,鼻涕口水流了满面,抱住祖母就亲,李屠夫一巴掌挥去,他也不哭,松开手痴笑着:
  “漂亮媳妇,好。进洞房呐——”
  曾祖父才知道自己上了媒婆的当。骆家里里外外,统共两间茅屋,三床被絮,猪圈里的猪瘦到一环臂就能抱住,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这些年送来的东西,虽说不算少,还都是砸锅卖铁,举债四邻凑合的,祖母若嫁过来,还没享福先背上一屁股两大腿的债。他是后悔到肠子发青,然而说要退亲,那边一千万个不同意。吵嚷起来,四乡八村地放出风声,说李家背信弃义,礼也收了,头也点了,到头来稍不如意,就要退亲,把亲家往死路上逼。骆家老迈的太婆果然往村口大树上吊了三尺白绫,边吊边抹眼泪边等人来相救:
  “我们骆家怎么这么命苦啊!真比吃了黄连还苦呐,没良心的,我老太婆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到阎王殿去告状,看那些缺了心肝的,都被雷劈死!”
  她如此叫喊一个下午,拾起白绫回家去了。媒婆早收受了骆家喜礼,叫她吐出,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所以也收敛了一脸媚笑,义正言辞地指责李家贪财,盘剥完骆家又不愿意负责。
  她一张三寸舌搬弄是非,更把曾祖父说得无情无义。村里本来就缺乏谈资,遇到这事像遇到新大陆一样新奇,越传越为龌龊,李屠户一家完全成了吸血鬼,专门利用漂亮女儿骗取钱财。
  祖母的母亲,禁不住流言,握住祖母的手,说了她平时一个月也说不完的话:
  “儿啊,是我们命苦。注定要你嫁给那个傻瓜,我们是没有办法,你可不要怨恨爹娘。”
  于是事端平息,我的祖母,还是依规矩要嫁给骆家的傻儿子。当然她心里十分不愿意,又找不着奋起反抗的理由,到了规定那一天,骆家来迎接祖母,只临时找了两个帮工,左右架着骆傻子,来招领媳妇。我的祖母照样打扮得素衣素裤,在头上插了一朵象征喜庆的红花,端着几只脸盆,撇开脚步跟在后面,她的父亲站在自家的门口,看女儿像赴刑场那样大义凛然,眼窝濡湿。祖母没有和曾祖父说任何话,也没有回头看十七年来生长的一草一木,她走得迅疾,像要把所有委曲都狠狠地踩在脚下。到了村口的土坡,一阵风呼呼地吹过,祖母转过身,看到家的屋顶已经变成一颗小圆点,她咬咬嘴唇,举起袖子一抹眼泪,那些眼泪,连同她的欢乐,都被埋葬在风里了。
  骆家放了两串鞭炮,也没有宴请,悄无声息地把祖母迎进家门。这个标致的女孩子一进门,他们就猜测她并不符合要求。婆婆的眉毛揪集成一团,她要教会她如何做一个标准的儿媳妇。我可怜的祖母,在她的豆寇年华,开始学习下地耕耘,十指都磨出了血泡。几亩田地改造了祖母,她在风吹日晒和炉灶的烟熏火燎中变得粗鄙。她的形象和任何一个在田间劳作的女人无异:略微佝偻的身子,宽大的蓝布衫,裤腿卷到膝盖上面,说着一些下流的笑话。只有偶尔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祖母会对清澈河水里那个女人产生瞬间的疑惑,觉得她仿佛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祖母到骆家的第二年,生了个女儿。这不是好兆头,全家人都明显地表现出失望,祖母自己最厉害。她一心想生个儿子挣得在骆家的地位,结果事与愿违,反而多出一份口粮的负担。祖母的脾气越发急躁,打骂女儿成了家常便饭。她在骆家受这许多气,女儿成了她的出气筒。但终究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打完了又觉得不忍,抱住她一通大哭。女儿叫骆美好,长得并不美好,深深承袭了骆傻子的痴呆相。——祖母望着她,感觉又很陌生。他们一家都很陌生。祖母深夜里看着睡在身边的丈夫女儿,觉得自己置身在黑黢黢的一个大漩涡中,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了。
  小木匠是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仲夏来到骆家的。他背着一堆工具,停在门前的大树下,问祖母讨要水喝。祖母兜一碗井水给他。小木匠“咕咚咕咚”地喝完,对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表示了谢意。他的嘴上覆盖了细细的一层绒毛,像新鲜的桃子泛着阳光细碎的光亮。暑气浓重,祖母拿张小板凳给小木匠坐。她说:
  “就在这歇息一会吧。这大热天的,啥事都不能做。”
  小木匠腼腆地接过板凳,塞在屁股下。他开始给祖母讲述村子外面的故事。外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多姿多彩。祖母听得入了迷,她对那个未知的世界,以及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风雪亭 | 2004-7-28 14: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了一下午,等来夏雨 奶奶的故事 呵呵 呵呵

[s:7]  反正有得看就行了。

姐姐 猪猪等你的文哦 (此时的小猪目光豁豁,口角流延)  [s:11]
古人观猪时,往往席地而坐,燃起一柱檀香。袅袅的烟,幽幽的香,噜噜的叫,溶出一种空灵的氛围。樱花下赏猪,更能把人带入一种超凡脱俗的景致,粉红的花,粉红的猪,粉红的一切,粉红的世界,给人以粉红的遐想。就如一首歌: 樱花猪~~ 樱花猪 ~~ 暮春三月晴空里,. 万里无云多
碎红如绣 | 2004-7-28 15: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期待了一下午,等来夏雨 奶奶的故事 呵呵 呵呵

下面是引用风雪亭于2004-07-28 6:58 PM发表的 期待了一下午,等来夏雨 奶奶的故事 呵呵 呵呵:
[s:7]  反正有得看就行了。

姐姐 猪猪等你的文哦 (此时的小猪目光豁豁,口角流延)  [s:11]

嘻嘻。偶加油写。放心啦。偶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风雪亭 | 2004-7-29 17: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姐姐不要急呀 慢功出细活 呵呵

我情愿多等等

[s:10]  [s:10]  [s:10]
古人观猪时,往往席地而坐,燃起一柱檀香。袅袅的烟,幽幽的香,噜噜的叫,溶出一种空灵的氛围。樱花下赏猪,更能把人带入一种超凡脱俗的景致,粉红的花,粉红的猪,粉红的一切,粉红的世界,给人以粉红的遐想。就如一首歌: 樱花猪~~ 樱花猪 ~~ 暮春三月晴空里,. 万里无云多
铃铎清音 | 2004-7-30 13: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我

那个年代,那时的爱,,,

固执而又坚强的等着,,,

还好,最后是她想要的答案

不然。。。
碎红如绣 | 2004-8-2 14: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原创小说] 荒草(1——10)新添十第二节

(2)

  我的祖母,在勇敢追求幸福的过程中,某一夜忽然想起她远在农村的女儿。这种情绪以星火燎原的速度蔓延开来,并影响到她和小木匠之间的感情。他对她出自天性的母爱鄙夷不屑,认为这是生活太过悠闲导致的负面心态。我的祖母,极力想证明她的怀念是有缘由的。她说:
  “美好是我的女儿。是我聪明懂事的孩子。她三岁就会拿着扫帚扫地了。我想见她。”
  小木匠翻着白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反驳得铿锵有力:
  “你和我私奔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懂事伶俐的女儿?”
  我的祖母哑口无言。她愤然扯过一只要缝补的袜子,狠狠地用针来回戳穿。然而他越是反对,她想见女儿的念头就越是强烈。有一天她在菜市场碰到同乡,寒暄之中得知曾祖父已在年前去世。祖母匆匆忙忙赶回家中收拾包裹,她要牢牢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就像当初她抓住小木匠一样。
  “我爹快去世了,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她放声啼哭,饱含了对李屠户无尽愧疚,“我这做女儿的,害他吃了这么多年苦,真是大不孝啊。”
  我的祖父当时正在忙着做工,闻言头也没抬就答应了。祖母立即买了船票,连夜又转车回到家乡。
  祖母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儿,是在第二天的黄昏。当瘦得像棵豆芽菜的女儿步履踉跄地背着一捆柴经过她身边时,祖母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女儿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熏人的臭气,迫使祖母侧转了身子。要不是婆婆叫出她的名字,她们几乎失之交臂。
  我的祖母,一个箭步窜到女儿身前,摊开两只胳膊,想去抱她。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恐吓得瞪大眼睛,她抽出一根长长的柴棒,横亘在胸前左右挥舞,以防备祖母的袭击。她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极为愤怒的声响,喉间滚动着一连串听不懂的诅咒。
  祖母热泪盈眶地呼唤:
  “美好,我是你的娘啊。”
  她的深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美好疑惑地盯着祖母,然后她双手一推祖母,狂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兽那样奔跑起来。祖母蹲在地上,听到婆婆凶恶地训斥美好回家太迟。她的嗓子又尖又细,像只唢呐,吹出一连串刺耳的音符。祖母的眼泪从捂住面庞的十指之间滑落,指缝中,她看到骆家的大门,嘎吱嘎吱地呻吟着。
  祖母买备糕点,登门造访。堂厅正中高悬着骆傻子的遗容。婆婆并未认出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是谁,她请祖母上坐。然后和美好对坐着吃早点。一碗大白米粥,两碟腌菜。骆美好捧着洋铁碗,“稀呼稀呼”大口喝粥,伸出漆黑的手去抓菜。我的祖母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女儿,一边暗自摇头。美好喝完粥,跳下板凳,拿袖口一抹鼻涕,颠颠跑去拆食品包装,不留神,糕点滚落到地上。她慢慢地将之拾起,间或往嘴里塞上一两个。祖母又觉得陌生,女儿和她中间隔了一片汪洋大海,她起身告辞,临走塞了二十元钱到婆婆手中,让她好好照顾美好。婆婆受宠若惊,蹒跚地把祖母送出大门。祖母走出数十米远,回头望,那两扇木门,像两个久经沧桑的老人,在风里摇动着稀落的牙齿。
  我的祖母以另一种方式向丈夫通报女儿的情形。
  “真是脏。”祖母的口气很悲凉,她不知悲凉是为骆美好,还是为破碎的女儿梦。“我差点认不出她了。还是那副痴呆相——唉,到底是傻子的孩子。”
  此时,美好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她是傻瓜的孩子,她未必要做傻瓜的娘。先前想到的女儿,乖巧聪敏,完全是她一厢情愿的胡编乱造。祖母不再念叨着要见女儿。只是偶尔,祖母的心中会涌上一股难言的辛酸,马上又被压制住了。
  我的祖母再次回到家乡时,骆家只余下一扇大门,其余都被一坯黄土掩盖。关于美好的死亡,流传N种不同的版本。祖母没有深究,从下午直到子夜,她呆呆伫立在傻子女儿的坟前,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山里的风呜咽着扑向祖母,像一长串恶毒的斥责。我的祖母拖着颤抖的影子,最后一回把眼泪,洒播在故土上。
  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祖母第二个深切的遗憾,和小王姑娘息息相关。她在夏老头身体和心理都蓬勃发育的时候出现,浑身洋溢着青春肉感的气息。小王姑娘生得匀称挺拔,一根乌光油亮的大辫子甩在后背,随走路的节奏拍打着脊柱。小王姑娘爱笑,一笑两个酒窝,声音像银铃般悦耳。追求她的男人可以组织一个加强连。但她却独独青睐夏老头。
  他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轧马路,看电影,去公园,柳镇处处留下他们的身影。
  我的祖母,却对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产生了奇怪的抵触情绪。她嫌她眉毛太短,显福薄;过于爱笑,不够端洁……挑剔出一大通的毛病。祖母在追求爱情时,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到了为儿子挑选媳妇时,她就自觉倒退回旧社会,毫不含糊。热恋中的夏老头和祖母争执了几次,她把帐统统算到小王姑娘头上。认为是她盅惑了儿子,才令他胆敢和自己对抗。小王姑娘成了洪水猛兽,必须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以免被诱拐了去。
  夏老头对于恋爱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誓言非小王姑娘不娶。照这种情形,接下来他们应当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可是就在夏老头指天为誓的同时,小王姑娘却哭哭啼啼地找他来分手。
  那天傍晚风吹得很大。小王姑娘的眼睛哭得核桃一样红肿。夏老头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得知家人要将她许配给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徐云飞实名认证 | 2004-8-2 14: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添新文了
风雪亭 | 2004-8-4 20: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看完了

..........
古人观猪时,往往席地而坐,燃起一柱檀香。袅袅的烟,幽幽的香,噜噜的叫,溶出一种空灵的氛围。樱花下赏猪,更能把人带入一种超凡脱俗的景致,粉红的花,粉红的猪,粉红的一切,粉红的世界,给人以粉红的遐想。就如一首歌: 樱花猪~~ 樱花猪 ~~ 暮春三月晴空里,. 万里无云多
铃铎清音 | 2004-8-6 18: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把照片放在身边,感觉她从未离去,从未离去

自欺欺人。。。

PS:绣,你的图片贴的不错咯~~~
碎红如绣 | 2004-8-8 19: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s:7] 图片是亲耐地走走帮俺做地。特此感谢一下下。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4-8-10 18: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十一第一节

  11 我的初恋

  祖母过世一年后,我也从小学顺利毕业了。狮子头带着全班同学留了张合影,相片上大家都笑得一个模式的不自然。狮子头逐一拥抱了我们,她张开双臂来环抱我时,我觉得那两只胳膊,无比柔软。狮子头说:
  “夏雨,你们要离开这里了。老师知道你的境况,有份礼物请转送给你父亲。”
  我从她手中接过一只信封,放进裤袋。夏老头拆阅时手指颤抖,我看到两张大钞票从信封里溜到地上。我抢过那封信,狮子头的字迹端正地映入眼帘。
  “夏雨父亲,这些钱,给夏雨读书备用。他是个很有希望的孩子。我不想看他的学习生涯,就此结束。你就当向我借的吧。来日夏雨工作了,再让他还给我。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就打下面这个电话找我。”
  紧跟着一连串的数字。在我迷朦的眼睛里开出一朵朵金色小花。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到时候好好报答狮子头。
  贾亮也要和我暂别。他家以二比一的民主投票,推选他到贾婷的学校去就读。原因是他父母在教育方向上意见统一,都认为那里的教学更优秀,贾亮孤掌难鸣,他恋恋不舍地抱住我大哭一通,随后踏上了火车。
  我度过有史以来最沉闷的一个暑假。没有朋友,没有游戏。我在垃圾场里晃晃荡荡,像幼年一样和夏老头一同拾荒。有时候我停驻在炎炎烈日下,依稀看到我的过去:狗蛋,二毛,还有娟子,他们立在蒸气腾腾的热浪里朝我挥手。夏季结束时我被晒得又黑又瘦,仿佛一截晒干的长缸豆,夏老头的衣服已经不再像长袍,然而依旧宽大,我才意识到:我,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了。
  我的新学校就是曾经千万次仰望过的那一所,初一三班。报道那天,我静静地坐在最末一排的空位上。教室里人声鼎沸,大家彼此交换名字,兴趣爱好。有几个女生热络得像熟识已久的老朋友。她们穿着漂亮的衣裙,看来家境不错。
  我不想说话。我对这个新的陌生群体,还怀有一份莫名的敬畏。同时我又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隔堵了一道城垣。有个瘦高戴眼镜的男生坐在我身边,他拿胳膊肘捅我:
  “哎,我叫李志。你叫啥名字?”
  我懒懒地瞟了他一眼。没回答。
  “真没劲。”他摇头走掉了。
  除了李志,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直到班主任点名,才有几个人扭过头来向我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当他们发现乏味无趣的我之后,他们很快收回了目光。
  我的中学时代,就在这样单调无聊的情况下开场。失去伙伴的我内心极为孤独,却更加默默无闻。我像一粒细小的沙尘,在初一三班的教室里悬浮着,毫不起眼。我忽然患上了幻听的毛病,有时候我竖起耳朵,却听到“嗡嗡”地一片声音,只能通过辨别老师的口形来猜测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的成绩开始退步,作业本上经常会被划上红叉叉,班主任找我谈了几次,我唯唯诺诺的态度使他非常不满意。他认为我精神恍惚的原因,是某种龌龊的念头作祟。他说:
  “夏雨,进学校你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怎么会退步这么厉害?你要好好地反省,找到原因。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容易走歧路,在思想上犯错误的。你要为自己想想将来。”
  他苦口婆心劝说的根据,是因为有一次他在课堂上发现我偷看藏在抽屉里的言情小说。其实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有关“爱情”的书籍,然而我的争辩只会令他更加坚定他的想法。——我只好沉默。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到学习上。我做的一切事倍功半,幻听越来越严重,最后有时我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老师的嘴唇一张一翕,像条快要溺闭的鱼。
  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想念狮子头和贾亮。有一次我跑到电话亭,拔通狮子头家的电话,狮子头温和地问:
  “哪一位?”
  我又慌慌张张地挂断了。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冲出眼窝,我像受伤的小兽一样需要抚慰,但看到有人远远地走来,还是挣扎着跑开了。
  夏老头毫不知情。他对我的未来,充满信心。他看我的目光里,饱含自豪。他以为我仍是那个聪明才智,成绩优异的小男生。
  这种情形一直维系了整整一个学年。初二上半年,这种突如其来的症状又奇迹般地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我一边恶补拉下的功课,一边对自己身体的某些变化感觉惶恐。有一天半夜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发现内裤上粘乎乎附着了一片东西,我仔细回忆梦中的情形,捕捉到一些细碎的光影,似乎是同班的女生,这让我极端困惑,进而羞耻到无地自容。
  接下来我时常做怪异的梦,每次苏醒我都更加痛恨自己。我觉得身体里有另一个夏雨,一个邪恶的,面目全非的夏雨。他在夜里跳出来,不断向我灌输肮脏的东西,我却拿他无能无力。我的精神极端沉重,有一次我对着镜子,感觉里面的那个人就是应该捉拿的元凶,我一拳挥去,结果割破的是自己的手背。
  我们班的女生,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我原本十分厌恶她们的喧哗。现在却希望她们越吵嚷越好。一旦她们沉寂下来,我就觉得所有的女生,都窥探到我的内心,看到我梦中所做的一切,她们的目光,能将我千刀万剐。
  我开始变得怕和女孩子交往。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大脑一片空白。要是谁对我微笑,我就从脚底窜起一股冷气,一直冰到心里。有一次一个女生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无缘无聊 | 2004-8-15 17: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待续?
为什么?
如果我现在想看呢?
对,我非常想看下面的故事!
快,再不给我看,我就~~~~~~`
我就只有等待了!
求你了,
我真的很想看!!!!!
无所谓, 我不会爱上你!
无缘无聊 | 2004-8-15 17: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太心急了!
原来在这里,
谢谢楼主!
不过找到此,有些口渴!~
请问,
有水吗?
无所谓, 我不会爱上你!
碎红如绣 | 2004-8-16 19: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s:7]  [s:7] 无缘无聊啊,偶介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过两天就添哈。表急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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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4-9-15 10: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十二

[s:7] 12       一个蓝格子衬衫的女人

  我的初中,基本上可用波澜不惊四字概括。从学习到生活,都过得有章有节。李志成了我这一时期最要好的朋友,但我们的友谊,似乎并不那么单纯。李志的双亲都是医生,他时常在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得意炫耀的神气来。贾亮的信件只维持了两年,这对他这种没有长性的人来说已实属不易。最后一封信里,他很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大方向,用的是豪气干云的口吻:
  夏雨。他写道:我立志要当一名刑警了。那有多威风。从现在起,我要好好温习功课,你就等着看吧。
  狮子头这些年来一如既往地资助我的学习。我去看过她两回,后一次她坐在校长办公室里,忙碌地分配着各年级的重任。她的波浪卷的头发已经束起,人也见得清瘦了些。我坐在长椅上盯着来回晃荡的裤管,狮子头向我走来,仍旧很亲切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着问:
  “夏雨,来找老师有事?”
  “就是来看看您。”我说。
  我们立在走廊上,匆匆交谈了几句。有人喊她,她便急促地摁了摁我的肩,说小雨你要争气,回头处理事情去了。
  我是从夏老头那里听说狮子头升任校长的消息的。传言原校长接受了一笔捐款,本应用在改善学校软硬件设备上,他却将之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随之付出的代价足以让他后悔终身。作为一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师,狮子头得到大家的一致推崇,被委以重任。我在这个曾留下无数欢笑和眼泪的学校里徜徉了片刻,一边回味旧事,一边欣赏着粉饰一新的课堂。时时见诸报端的消息,极有利地推动了子弟学校的发展。如今的房屋经过修补,已不再有“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困扰了。
  走出校门我抬头望了望天空。瓦蓝瓦蓝的,我顾自笑了起来。现在的学生们,也许再不用在音乐课上昏昏欲睡。
  回家时又在门坎遇到那个穿蓝格子衫衣的女人。她低垂着脸,半侧着身子,与我呈两条直线地一进一出。夏老头坐在饭桌边,就着酒盅嗑花生米。桌上有喷香的饭菜。
  我把书包甩在床上,兜了两碗饭。推一碗到夏老头的面前。
  “怎么不叫她一块吃?”
  “她有事。”夏老头皱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我必须承认,自从出现了这个蓝格子衬衫的女人,夏老头的脾气便变得越来越好。没有一个人能确切地说出她来自何方。我和她的三次接触,都缘吝一面。夏老头也不愿意过多地提起她,我们在此事上达成默契,他不说,我也不多问。然而凭直觉,我依稀能判断出他们之间的那一点瓜葛。我们破败的小屋,总是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夏老头衣裤原先的缺口,都被细密的针脚覆盖住了。我在这些细微的变著中,领略到一个女人对于家庭的重要性。她不只只是一种修饰,更多的,是涵复着的另一种气味,它能让你彻底舒心,把家,看成是温暖的,安全的收纳地。
  一次我放学回去,门从里面反锁着,窗帘直挂,屋里有轻微的人声传出。混杂着压抑低沉的呻吟。我调转了身子,向小巷的另一处走去。阳光斜斜地刺在肩上,我的手指沿着墙壁游走,指尖舒软地麻。就这样往复了几个来回,经过家门时我都远远地瞥上一眼,内心惘然地陌生。
  后来她就大大方方地从我家穿进走出,不再低着脸。她的面目说不清楚地苍楚着,却在这种世事的苍楚中凝出一份红润来。她与我们同桌吃饭,替我们收拾屋子,缝补鞋袜,洗衣做饭。她的话语很少,可每一句都很柔和动听。夏老头称她为“芳芳”,我则唤她“芳姨。”
  芳姨的性格柔顺。不论夏老头说什么,她都照着去做,从不反对。我唯一一次见到他们争执的情景是:芳姨一直平静而坚决地说着什么,夏老头则从暴跳如雷到渐渐平息怒火,最后竟然屈诚了。晚饭后夏老头送她回住处,去了很久。我透过窗子眺望到小镇的万家灯火,揣想芳姨的住处,是否也燃着一盏桔色的小灯。
  我对芳姨的莫可名状的感情,日趋浓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几乎拿她当作母亲的替身。虽然她不及我想象中的端庄明艳,但她勤勉,敦实,宽容的个性,已足够弥补一切缺陷。这一段快乐时光,时常造就我另一种错觉:我不再是夏老头拾来的垃圾场的孩子。我与他,与芳姨,原本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组合。
  所以,当芳姨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时,我的焦灼和失落,丝毫不亚于夏老头。我们满大街小巷地贴启示,疯狂地寻找着她。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夏老头终于说出实话:
  芳姨不是本地人。关山之外,她有一个和美的家庭。然而一次误听误信了朋友的话被骗到附近,以五万元的价格“出售”掉了。她几经周折,想方设法跑出来,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又遭人偷盗。夏老头发现她的情形,和当初发现我差不多。彼时芳姨蓬头垢面,猫腰拾了个糜烂的苹果往口里塞。夏老头就把她领回家里,又给她钱打电话回家。本是喜庆的事情,谁料原本的丈夫在她不见的第三年,另娶新欢。芳姨丢下电话,失声痛哭。夏老头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为她租住一间小屋。又通知她的娘家人。他没有料想,之后的朝夕相处,竟对她产生出无比强烈的感情来。芳姨的温柔,善体人意,深深地打动了孤独的夏老头。而他的热情,芒刺一般的个性,也赢得了芳姨的心。俩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那次他们的争执,就是为了她搬不搬来住而引起的。芳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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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4-9-18 09: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原创小说] 新添十三

  13  卢意,不如意

  贾亮暑期回来找我,我们坐在河流边,看来来往往的船只。贾亮的衣饰,处处透露出他的今非昔比。他面庞圆润,油亮油亮的。偶尔李志也会一同玩耍,他们非常投缘,不久俩人就像熟识的老朋友了。
  李志立志当一名医生,支持他想法的,不是救死扶伤的崇高医德,而是他经过分析,认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都在医院当护士。我们对这种想法惊诧不已,贾亮说:你这头小色狼,还敢披着白衣战士的袍。
  说完我们哈哈大笑。笑声荡漾在河床,推开一圈圈细小的波浪。
  贾婷也跟着回来了一趟。这个拖鼻涕的黄毛丫头已经出落成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看见我,有点窘迫,我估计她担心我说出当年的糗事。于是故作正经地表态:
  “你放心好了。”我说,“再怎么样,我也保证不说出你追着人要糖果的事。”
  这妮子追着我满大街地窜。最后她放弃了报仇的念头,愤愤然啐了我一口,转身走掉了。
  李志对她颇感兴趣,追问我未果后,又到贾亮那里打探。得到贾亮N个脑壳的犒赏。他嘟囔着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被我们加踹一脚。
  当然,不等李志的意图实现,贾亮兄妹就回校念书了。他们走后第二天,李志乐颠颠地跑来展示他最新成果——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情书。他对着我抑扬顿挫地念道:
  “贾婷MM,原谅我这么称呼你。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你的倩影,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我做梦都梦到你乌黑的长发,闪亮如瀑布,美丽的双眼皮,大眼睛,笑起来,就像一朵粉红的桃花……我的心已全部被你占据。希望你能让我握住你的手,相约永久。”
  我强忍住笑,听他念完。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对贾婷如此念念不忘。我提醒他这封信件严重缺乏事实根据。贾婷分明长着一双单凤眼,他辩驳说女孩子都喜欢被美化。当得知梦中女孩已经回去学校时,李志捶足顿胸了两分钟。然后他把情书重新叠起,放进贴身的口袋。之后某一天,班中的另一个女同学偷偷地为我展示了一份一式一样的情书。除掉开头,就连结尾的署名:一个对你倾心已久的人,都毫无二致。其时她红云满颊,兴奋的喜悦冲昏头脑,如果对着镜子照照,她应该可以发现N处破绽。——我取笑李志毫无新意,他厚着脸皮洋洋自得地吹了声口哨:
  “这叫广撒网,捕大鱼。”
  升入高中后,功课压力越来越大。贾亮也有两个暑期不曾回来。李志开始念叨着贾婷,逐步也将心性收敛,有一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追求女生,对分数提高毫无益处。
  这一段日子,紧张,像个陀螺不停歇地转啊转。夏老头拒绝我与他一同拾荒,他的理论是,花的学习时间和效率是成正比的,我不能叫狮子头失望,也要让祖母能够含笑九泉。
  夏老头已年逾六十,他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腰板虽然还挺硬朗,但晚上常常咳嗽,睡得越来越迟,起得却越来越早。我有点担心,劝他去检查一下。夏老头捋了半截袖子,瞪我一眼,说:
  “他妈的,臭小子管自己学习。老子还有的是力气!”
  这期间有个人物我不得不提一下。就是小时候曾被我们吓破胆的卢意。高二她分到我们班。站在讲台上时,她第一眼就瞟见我,浑身打了个机灵,连自我介绍也做得嗑嗑巴巴。她的位置恰好与我只隔着一条走道,从此战战兢兢,如坐针毡。有一天我偷偷塞了团纸条给她,大意是我为童年的无知感到愧欠,希望她能给我补偿的机会。她看了以后,朝我展露了一个非常美好的笑容。我们冰释前嫌,她常来请教我数学方面的习题。她趴在桌前听我讲解,额前的几根碎发细细地飘动着,发散出好闻的香气。我偶然抬头,会看到她清澈的眸子,波光流溢。这时候我便感到安然,恬宁。
  我不知道这是否叫做爱情。事实证明我对这个单薄的女同学产生了非比寻常的感情。卢意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每门功课都力求挤进三甲。测验成绩不达到预期目标,她便抿着唇,泪光闪现。有一次模拟考试不甚理想,她竟然偷偷地躲到学校池塘边,一言不发。我站在背离她几步远处,看她的肩膀一耸一耸,感觉心尖略略地发酸。我叫了声:卢意。她转身,飞速地冲到我的面前,抱住我的胳膊,大哭。我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着她。尔后我忘记自己说了些啥,只记得她再度仰起脸,已是微微噙着笑意。那天午后的风,像柄毛刷,温柔地刷着我们的心脏。痒痒的。
  卢意最常说的话,是她父母对她十数年如一日的教诲:
  “我们这种人的出路,只有考上大学。别无选择。夏雨。”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严肃,这种表情令我汗颜,我卯足了劲追赶。有一次我梦到自己牵着卢意的手,走着走着,她突然挣脱了我,朝一个象牙塔跑去,等我追到时,塔门已经砰然关上,整个塔轻飘飘地朝半空升去。
  我预感到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我以为我们之间这份干净单纯的恋情,会在高考的紧张冲刺中一同变得紧张。果然。在高三整个学年中,卢意没有与我谈及任何一句学习之外的话语。当然,她和别人亦是如此。我有时候会突然有浓厚的悲哀,难道除了大学,我们就不再有第二个选择了?
  卢意最后一次找我,是在临近大考的前一个月。她在我们狭小阴冷的房子里呆了短短半小时。夏老头眉开眼笑地东拉西扯老半天,她拘谨地以点头或摇头来回答一切提问。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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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4-9-27 13: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原创小说] 荒草(1——14)新添十四

十四  亦是亦非
  出柳镇之前,我并不知道,关山外会有这么一个大城市。单单是它的一所校园,就足以囊括四分之一的柳镇。之前我认为我就读的中学,已是宽广硕大。而当我上了火车,乘坐电车来到现在足下的这片土地时。我才发觉我的眼光是如此渺小。坐井观天,这词在我身上非常适用。
  校园里有数十条宽阔的道路。高大的梧桐分矗两旁,伸出的枝臂刚好环成一圈墨绿的弧顶。三五成群的学生们,从绿色胳膊下如鱼游走。道路边栉比的建筑物,分属图书馆,若干个食堂,还有一些杂货店。
  宿舍旁边新落成一个大公园。流水潺潺,芳草如茵,成为学生们偏爱的去处。在这里,孜孜学习者有之,谈情说爱者有之。师兄告诉我们,曾经有人闲着无聊,一到夜色降临,就提着手电到处乱照,如果正撞到卿卿我我的一对,他们往往会迅疾地自动隔离,惹来一阵轰笑。后来有人如言效仿,结果那女生厉害非常,反给撞了一鼻子灰回来。这事不知真假,不过自此传言后,这种无聊的游戏,便后继无人了。
  话虽如此,公园于学生最有利之处,的确是提供了相当好的约会场所。大一下半学期,寝室众兄弟就从夜半私语话女生的地下活动转为对她们的正面攻击,短短一个月间,都与单身时代潇洒别离,沦为爱情的囚徒。
  陈二曾问我:
  “夏雨,你别只顾着用功啊。浪费掉恋爱的黄金时段,多可惜。”
  我微笑着摇头。对于自己的处境,我有相当清楚的认识。我必须发奋读书,考取奖学金,积攒备用,可能的话,我希望闲余时间可以用来打工,换取生活费用。夏老头为我已经极尽所能,不能再要求他更多。
  每每清晨时分,别人都还在蒙头大睡时,我已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捧书默读。我喜欢清晨的空气,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馥郁,令人心智清明。而另一个欢喜的原因,源出一位美丽女孩的笑容。
  我每天都能看见她。我们几乎同时到达公园,相距不足十米,各自阅读。偶尔合上书,她就会投送一个笑容过来,她有一对梨涡,漾开的时候干净又俏丽。我也还之一笑。然后,我们各自收拾书本,背向而行。
  我觉得我与她之间,产生出一类默契。不用交谈即能会心领悟。所以陈二惊喜地向我传送消息时,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她的影子。
  陈二羡慕地说:
  “夏雨你小子真不赖。听说中文系的系花喜欢你呐。啧啧,飞来艳福啊。”
  “中文系系花?”
  “还装蒜。我说你每天那么早都爬起来早锻炼,原来是泡妞啊。高,实在是高。”
  我没有追问。系花或者其他,都与我无关。重要的是,陈二口中的她,是每天早上与我对视而笑的那个女孩子。
  我已然忘记我当时是如何思索的。人的记忆,其实并不忠实于真相。比如她,在我的记忆里,完全可以用A或B来替代,甚至她的高矮胖瘦,都并不那么真实。或者是有意谈漠,或者,它们的隐藏,完全是为了烘托那对酒窝的可爱。反正之后我一旦记起她,最先也是唯一深刻的,就是她的酒窝,盛装下万语千言地漾溢。
  我的记忆里至多苦痛磨折,有时我觉得自己是棵狗尾巴草,赢弱,可是坚韧。我能完整地记录下任何一件事情的经过,然而对于她——系花而言,她的完全的整体,只有这一对酒窝。
  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一块。旁人大跌眼镜,都认为她的选择是个错误。他们指指点点,一时间,我俩成为校园的风头人物。人们无时不刻不在议论,为何楚楚动人的她,会青睐我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
  她没有辩解。我更是不在意那些流言。我们之间的默契,完全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述。就好像一个人和他在太阳底下的影子。不管方位形状如何改变,影子都不会变成旁人的。
  交往过程中,我不曾赠送她礼物。这点让她的同寝姐妹们愤愤不已。然而她毫不介意,一直都对我保持着非常友好而美丽的笑容。
  现在我回想起来,会觉得有些微的遗憾。我至今无法很准确地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一块读书,一块去食堂吃饭,一块沐浴在月光如纱的羽翼里,听一架架飞机从头顶上轰鸣驰过。我们言语极少,就算相依坐下,中间必然也隔了半人之距。也许身为一个男人,我应该向她主动靠近。然而我始终觉得,一旦过于亲密,就会伤害到她,及我们现在无法言说的快乐。
  陈二笑我迂腐,说好听是高古,说得难听些,就是呆瓜。他说。
  我与系花良好的关系,应当算是无始无终的典范。开始时就懵悝懵懂,结束也糊涂,她整个微笑的脸庞,从我的心脏像阵轻烟穿梭而出。在身后凝成一团潮湿的雾气。
  我想,必然有些事情,导致了我们生疏。仔细搜索,或者是从大二假期,我去一家小吃店帮杂,让她有所误会。而这时候我们原先的默契,反而阻挡我们进一步沟通。我认为她应该对我有所理解,而她,大吃一惊后,重新打量和思考,结果是我们背离得越发遥远。
  小吃店在离学校两站处,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另外兼营一间发廊。小吃店就归妻子打理。她三十出头,脸孔搽得粉白,纹青黑色的眉毛,眼圈下面浮肿着半月形的眼袋。她喜欢穿紧身服,将浑圆的胸脯和腆出的小腹一并勒出。我初报道,她正趴在柜台嗑瓜子,鲜红的嘴唇启开,瓜子壳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头上。下午两点钟,生意出奇清冷。于是她拥有足够时间盘问我。从家世学校身份一直追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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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4-10-8 18: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原创小说] 荒草(1——15)新添十五

  十五 殊途

  对于母亲,我一直保存着一份美好的臆想。她的面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童年的某一时段,我曾经千百万次地设计我们母子重逢的场面,无一不是痛哭流涕,泪雨滂沱。我迷蒙地觉得那是种幸福。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类假想渐而形踪隐灭。时光明白无误地告诫我,事实上我们相遇的几率几乎为零。睿智的贾亮很早便意识到,他那句反诘:“你妈妈为什么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把你丢进垃圾堆?”成为最好的击灭幻想的武器。

  大学里空闲时候略略多了,我学着当家教,也能挣些钱,存贮起来当作来年的学费。五一长假,宿舍里的兄弟们或是回家,或是在爱情沼泽里忙得不亦乐乎,我则背起画板,走上街头,替人肖像。在我与这个诺大的城市相处近两年里,每一条公交线路,我都记得无比熟稔。公园,广场,影院门口……人潮人海中,我寻觅着自己的位置,用画笔记录下在我生命之中交臂一瞬的人与事。有时候我会莫名地想起柳镇,想起夏老头,以及以往生活的断章残句。生命像张蜘蛛网,纵横交织,每个人都在倾力吐着自己的丝去构建它。积淀下来厚厚一层,有用没用的故事,全粘结在一块。

  夏老头偶尔给我挂个几个电话。话筒里的他气势磅礴,保证自己身体无恙一切健康。我说未来由我自己分配和掌控,你不要过于操心。他马上跳起来说:

  “老子操个屁心!老子是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

  我每每会不自觉地笑。他的口气虽然强硬,听习惯的我却觉得这种关切尤其顺耳。

  宿舍楼由一位周大妈负责兼管。她面慈目善,嗓门洪亮,正适合坐阵传达室。这天我刚走到楼梯口,她便声若洪钟地对着话筒喊到:

  “四零三,夏雨电话——”

  我小跑去接听。是夏老头。

  “龟儿子,有没有空回来一趟?”
  
  “我在打工呢。”

  “打个屁工,快回来,你老娘在这里等你。”

  “我?妈妈?”我疑心听错。

  “嗯。你快来,她着急见你。”
  
  还想再问。那端“啪”一声,挂断了。

  我匆忙收拾行李,跳上末班车,赶往柳镇。我的心情简直难以表述,半是欣喜半是置疑。母亲,这个二十多年来空泛的词,今天要得到最具体的诠释了。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它们齐刷刷地向后倒退:狮子头,芳姨,还有宁可的妈妈,贾亮的妈妈,所有这些曾让我对母亲产生联想的女人,都随着风景一路后退。离柳镇越近,我却越来越感觉迷茫和不安宁:我要去见一个陌生人。她和我流着同一种血,并且,在我的虚幻世界中存在了许久。

  房间里弥漫着非常浓烈的酒气。夏老头胡子拉茬,他高抬着一只脚,架在板凳上来回晃悠。床沿坐着一个女人,盘着高高的发髻,瓜子脸杏核眼,穿一套烟灰色职业裙装,看上去非常温婉。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遇到她。简直匪夷所思,就在前一个月,我还在街头,为她们一家画过肖像。英俊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再加上一个天使一般的孩子。——经典幸福之家。画像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我珍藏着。她居然是我的母亲?

  她也明显地吃了一惊。然后她走到我面前,反复打量。我从她的瞳仁里读到反馈出的信息:犹豫,吃惊,狐疑,同情。我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垂下头,喃喃地说了句:

  “怎么会是你?真是天意。”

  我也呆怔片刻,等了那么久,如今母亲就站在跟前。我反而犹疑了,怯懦了。我注视着她,企图在她的面庞上搜寻与我关联的珠丝马迹,却徒劳无获。我说:

  
“你怎么想到来找我?”

  女人嚅动一下嘴唇,没出声。

  我又问:
  “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

  周围死一样地沉寂。

  我平静地提出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掉落在空旷的山谷,没有半丝回音。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现在,准备带我走吗?”

  “孩子,妈妈是有苦衷的。”

  我忽然没来由地愤怒起来。之前为母亲抛弃我准备的所有原谅理由,贫苦,饥寒,她身上一样也没觑见。相反地,她是那么容光焕发,那么明艳动人。她孤单地站在我的面前,但我的思海里,反复翻腾的,却是她们一家的甜蜜,和我与夏老头数十载的辛酸。我觉得很恶心,胃在缓缓抽搐和蠕动,我蹲下身子呕吐,结果吐出来一滩苦水。——晚饭没有吃,长途颠簸,再加上眼前的女人,无一不令我作呕。

  她伸出双臂想来搀扶我,被我一抡搁掉了。接着,我瓮声瓮气地说:

  “你一定认错人。我不会是你的孩子。”

  “你的屁股上有块榆钱大的黑斑,是胎记。还有,”她扬一扬手里的布裹,“这是当年我用来包你的包袱,里面还有封信。是我写的。夏雨,你是我的孩子!”

  “你胡说!”我尖叫,“我不是你的孩子。”

  夏老头慢悠悠地帮腔:

  “龟儿子,你真是她儿子。”

  我抓过她手中的包袱,抛到地上。我的心里一片混乱,大脑空白。我想到贾亮对待他母亲的态度,今天,我彻底知晓那是如何的一种情感。交织着所有强烈的爱,与剧烈地仇恨。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姑娘就应该穿得如同公主,而我从来都没有新衣裳?凭什么她幸福地生活却让我从小挣扎在垃圾堆上?凭什么她要扔下我就扔下我,现在要相认就得相认?我不要这样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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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红如绣 | 2004-10-10 11: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原创小说] 荒草(1——16)新添十六

十六 此岸,彼岸

  有人说,生命就像一艘船,从出生开始,就必须做一次远程旅行,经练所有大风大浪。过程里遇见的人们,无疑是这艘船装载的丰富内容。我不清楚自己是何时何处踏上贾婷的生命之舟的。据她的言语推断,应该在我和贾亮成天厮混的那一程日子。

  贾婷的性格开朗,热烈,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小火球。她一进学校,就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眼光。可她无动于衷。

  “除了夏雨,我谁都不嫁!”这妮子,上升到婚姻的层次上去了。

  我说:“你别小孩子脾气,怎么能拿往后的幸福开玩笑?”

  贾婷嘴一翘,别我一眼。

  “我就押宝在你身上。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乐意,你管不着。”

  我哑口无言。贾亮知道妹妹的心思,更是一旁怂恿,他几次三番电话,都是以贾婷需要人照顾为由,掇撺我接受她。我申明照顾可以,但身份只能是哥哥。贾亮哈哈大笑,连声说好:

  “这丫头粘人功夫一流,魅力无限,我看你这块石头日久后动不动心。”

  贾亮四处奔波,具备了生意人相当的精明和独到眼神。我暗想贾婷纵然再美,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怎可能水滴石穿?我喜欢的女生,应该文气婉约,内敛优雅。

  贾婷也知道这一点。然而她说:

  “你一定会喜欢我的。不是喜欢扭怩作态的我,而是最本质,最真实的贾婷。”

  大四后半学年,大家都忙着写论文,找实习单位。我凭借自己的优异表现和良好成绩争取到本市最大一家报社实习的机会。我说:

  “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老跟个孩子似的。”

  “喂,你又不是去哪里了,怎么说得生离死别一样?我有周末啊,可以来帮你打扫屋子。”

  她不按常规出牌,我只好缄口。

  报社离学校有五站路远,她果然每逢周末就来看我。有一回我下班晚点,在宿舍楼下看见贾婷耷拉着头蹲着,似乎就要睡着。我拍拍她的肩膀,她睁开眯缝的双眼,笑了。

  “周末怎么也上班?我等了一天,累坏了。”

  “你可以到单位找我。”

  “那哪成?你刚刚上班,我不能给你造成负面影响嘛。”

  我心里微微一热,原来贾婷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我说上楼坐坐吧,她看看表,摇头:

  “看到你就好,再晚,可赶不上末班车。你要加油,做一个出色的记者噢。”

  贾婷双手拢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印了个吻。然后小跑离开。我摸着被她吻过的脸颊,忽然感觉一股悸动,从身体某处轻盈地飘飞。

  工作越来越忙碌,和贾婷见面的时间也随之减少。有一阵我被派外整整一周,走前匆匆忙忙通知她。贾婷咯咯笑道:

  “嘿,我看出你留恋我了。”

  她的话令我愣了好一会儿。我想不应该让她误会。如花美眷,可不能葬送在我身上。回来时,我特意请贾婷吃饭。我指着身边的女同事,为她们相互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这是我妹妹。我说得干脆利落。贾婷闻言抬起头,眼神在我和同事之间逡巡,绽露阳光一般的笑容。

  “你啥时候找的女朋友?还真漂亮。”

  她说得诚心。倒让我感觉有些汗颜。后来我搂着贾婷时,这一出剧幕又鲜灵活现地跳出来。我问你那天怎么一点也不伤心失落呢?贾婷点我的鼻子,说你那傻样,我一看便不对劲,说是女朋友,手也不牵,菜也不替别人夹,就连称呼,也是连名带姓叫得硬梆梆的。哪里像一对恋人啊?

  贾婷对我死心踏地。知晓我有“女朋友”后,她仍时常看我。替我收拾宿舍,她嘻嘻哈哈地,一面叠被子一面取笑我:

  “瞧瞧,还是我这个妹妹服务周到。做事勤快。”

  我有意岔开话题。

  “贾婷,学校那么多男生追你,就没有喜欢的?”

  “我只喜欢你,怎么办?”她凑近,俯在我耳朵边说,“你也会喜欢我的。”

  我觉得她执意要往死胡同走,女孩子倔犟起来,还真是可怕。我摇头叹息,不再在这问题上与她辩驳。

  又一次周末,她搭乘末班车回校,拒绝我送。理由是第二天我得早起上班,我靠在窗沿,看她一蹦一跳地走远,转身瞥见桌上摆着一串钥匙。贾婷大大咧咧是出了名的,我急忙拿着钥匙追出门。

  我一想起那个夜晚的情景,便觉得有些寒冽。事实上那个夜晚,我表现得极为神勇。我拿着钥匙追到黑漆漆的胡同里,远远眺见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住贾婷,其中一个蓄了满脸络腮胡子,另一个又高又瘦,还有一个矮胖得像只肥冬瓜。贾婷被逼站到墙角,单薄的她摆出一副格斗的架势,大声怒吼:

  “我可是柔道黑带!”她的吓唬毫无作用,反而逗得那三个男人放声浪笑。

  “得了吧,把你的花拳绣腿收起来。陪爷几个好好玩玩。”络腮胡子竟伸手捏贾婷的脸蛋。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弯腰拾起一块大石头,急步朝他们走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大石头朝络腮胡的头顶使命砸下,趁他们忽愣的当儿,一把揪出贾婷,撒腿就跑。络腮胡的头上渗出一溜血丝,他暴跳如雷,一面捂着伤口,一面指挥瘦高个和矮冬瓜追赶我们。眼看就要成功逃脱,贾婷突然“哎哟”一声,崴了脚。瘦高个与矮冬瓜对视一眼,狞笑着向我们走来。贾婷眼眶里盈含着泪水,推搡我走开。她说:

  “夏雨哥哥,你快逃吧。我用防身术对付他们。”

  我又气急又好笑,都这时候了,她还逞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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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红如绣 | 2004-10-11 13: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十七

十七 苦中汲乐

  我和贾婷日趋亲密,这让贾亮乐得合不拢嘴。

  “看看,被我料中了吧?”他得意洋洋地定义,“夏雨,你要变成我妹夫啦。丫头喜欢的东西,就非得到不可。”

  贾婷横他一眼:“怎么把我说得像恶毒的王后一样?”

  她提起童话,我不禁想到宁可。那个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现今不知身在何处,她的童真,善良,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贾婷是个快乐的女生。她和贾亮遭遇的童年,与我大同小异。但他们从来都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办法。有时候我想,快乐的多少,其实取决于个人的脾气性格。就像面对一朵带刺玫瑰,有些人见识的是它美丽的花朵,而有些人则只看见它尖锐的刺。

  贾婷会在周末清晨赶来,拖我起床吃早点。精灵古怪的她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拉我穿梭于城市大大小小的巷子,我们触摸那些古老的围墙,它们苔迹葱翠裂痕斑斑,贾婷说夏雨我常想人生就像这样一堵墙,开心呢,就像这些青苔,得从缝隙里努力钻探出来。很小的时候,爸爸一发火,哥哥就带我到墙根下,他告诉我有一天,这些苔绿会覆盖住整面墙壁。

  我第一次听贾婷凝重地谈论贾亮,从小到大,他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曾经很羡慕他的无忧无虑,现在才明白,这些快乐,原来是由一颗充满希望的心培植出来的。并且擅于制造快乐的他,也能带动别人一同分享。

  我再见贾亮时,告诉他:

  “你身体里有奇异的化学能源,我正在偷师学艺。”

  他惊异地挠着后脑勺:

  “真怪,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和贾婷交换眼神,哈哈大笑。贾亮一副疑惑神情,他嘟哝着:

  “莫明其妙。”

  不过他马上忘记深入追究,转换话题到其他方面。贾亮从不透露他具体做何生意,我每次提问,他只说市场需要什么他便做什么。贾婷也不清楚。有一回她戏说毕业后要帮助贾亮,投身到“家族事业”里混饭吃。贾亮极为认真地一口回绝。

  “你好好读书,将来寻安稳的事,嫁给夏雨。哥哥也就安心了。”

  我隐约感觉不妥,私下里和贾婷探讨,贾婷说:

  “他和叔叔都很奇怪,就在妈妈面前,也从来不说外面生意的事儿。只管叫我们放心。”

  现在想来,我后悔到极致。假如当初,我能深入了解一下贾亮究竟在做什么。也许,顾念朋友情谊,他会考虑悬崖勒马。然而,一切已成盖棺定论。他在我和贾婷心里,扎下一辈子难以愈合的伤。

  和贾婷的相处是愉悦的。这种轻松愉快的情形维持了两年。两年后贾婷被本市一家颇具实力的公司录用。她非常繁忙,我也总在来回奔波,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几次相聚都未得安宁,总被工作滋扰。贾婷提议与我同居,她的理由是起码能够经常见面。但我考虑再三,还是否决掉了。——对同居,我持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我们第一次有所争执,结果是各不相让,贾婷撅着嘴闷闷不乐。我清楚她的心思,但笨口拙舌,不知道怎样解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人有旦夕祸福。所有意外的来临都叫人措手不及。有一天我接到狮子头的电话,她焦急的语气让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狮子头说:

  “夏雨你快回家一趟。你父亲住院了。”

  我丢下电话,匆忙赶回柳镇。据小店老板描述,基本情景是那天下午,夏老头像往常一样沽酒。他春风满面,哼着小调,沽完酒还热情地邀请人去家中小坐。然而他走了没几步,突然脚一软,身子像团面似地瘫在地上。

  我在医院听大夫的简单概括:喝酒过量引起的突发性脑溢血。

  “幸亏抢救及时,”他郑重其事地告诫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很可能半身瘫痪,病人的情绪会波动很大。”

  我不知道命运会以这样一种出奇不意的方式向我们宣战。我以为大半辈子磨折过后,夏老头的生命里,总会有星光闪耀。这一夜我静坐在病床旁边,看夏老头熟睡的脸庞,像个婴孩似地恬静。往日像一卷逐渐打开的画幅,一点一滴清晰呈现。我想到他的暴烈,想到他无故的责罚和辱骂,想到他拿出全部积蓄送我上学,想到那抽屉的奖状,我的鼻子酸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他自然真实,有明显的缺陷,也有旁人不及的优点。假如生命可以重头再来,我必定还是他的孩子。

  第二天贾婷也回到柳镇。她怪责我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消息,又说自作主张为我请过假。我才惊觉回来得过于匆促,我说:

  “贾婷,我可能不回去了。我爸需要我照顾。”

  “你不回去我也留下。”贾婷毫不含糊地说。

  “那怎么行?”

  “夏雨,工作是可以再找的。可是亲人和爱情,失去就再找不回来了。”

  我握着贾婷的手,她的手温热又柔软。从下午到晚间,我们互握着对方,静静守候在夏老头的病榻前。我感觉充满前所未有信心,夏老头一定会康复的。

  母亲抽空也回柳镇看望我们。那天下午阳光分外温暖,慵懒地趴在白色的床被上,夏老头环视着他周围的人:狮子头,贾婷,母亲和我。他的嘴唇干裂,我倒水喂他喝。贾婷给大家削苹果,狮子头说:

  “夏雨,从今天开始,你要照顾好你的父亲。你是个大人了。应该懂得如何照顾别人。”

  我点头。狮子头曾经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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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红如绣 | 2004-10-12 10: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十八

  十八  似曾相逢雁归来

  我离开这些年,柳镇悄无声息产生了一系列变化。发廊舞厅茶馆一夜之间如同雨后春笋窜得到处都是。这种变化就像一位年过半百的阿婆,把林林总总的化妆品一股脑儿涂抹在脸上,到最后看不清本来面目。我曾经心血来潮,清点某处临街发廊,发现光叫“妮妮”的就有三家,只一家敞开大扇玻璃门迎接客人,另两家则“偏袖半掩”,灯光暧昧。透过贴着朦胧薄纸的门楣,能看见里面挨次靠坐在沙发上的洗头小妹,或剔指甲或玩头发,可谓是“百态人生”。一旦有客人,她们会齐刷刷地跳起来,迅速堆上一脸谄笑,像狮子围攻猎物那样形成包围圈,伺机而动。贾婷每每与我走至此处,用眼角瞥我一下,然后抿着嘴笑,她慢条斯理地指着其中一间说:

  “夏雨你从实招来,到这种地方来过没有?”

  我目不斜视拽着她的手向前走。贾婷朗朗的笑声,抛落在身后。她说夏雨我不过问问你怎么这样紧张嘿嘿一定是做了亏心事。我看着她洒满阳光的长睫毛,它们眨动时像一柄淡金色的小扇子。——我的话于是又咽回肚里,贾婷捏一捏我的鼻子,她说:

  “真是个傻瓜。”她以一句亲密昵称结束对我的盘问。

  有时候我想,那一刻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我真的看见娟子。童年记忆的深刻程度是否会影响到现在的判断。比如同样的黄头发,乌溜溜的黑眼珠,以及倨傲的神气。她歪歪地俯在发廊外沿的墙上,下巴抬得颇高,斜睨着往来的路人。穿一件火红的衬衫,领口开得极低,黑色超短裙,露出裙裾下面白灿灿的大腿。她的发梢微卷,嘴唇涂得血红,指尖夹着一支香烟,不断有烟圈从她的鼻息和唇齿间吐露出来。她的脸是沧桑的,那种无谓浮世的凝练。像有把刀子一点一滴地将生活的苦难都镌刻在她的面庞上。高高的颧骨,被掩饰在胭脂的重叠之下,仿佛把所有的不甘和挣扎都包裹得严实,不让人瞧见。当时我推着车经过,眼睛被扎了一下,然后我倒退回发廊的门前。我们相互行注目礼,女人的眼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她随即平静地掸了掸烟灰,把烟蒂丢在脚下踩灭,她吐出最后一个烟圈,转身走回发廊,很快搭着一个男人的肩膀一同消失在门帘后面。

  我的思想中不断回播这个镜头。它搅得我神思不安。有些天我反复梦到娟子,一会还是孩提时的天真无邪,一会却变成一个冷陌冰凉的女子,她站在火山口,朝我轻蔑地一笑,纵身跃进茫茫火海。我苏醒过来,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我再三思酌,决意去找那个女人查问清楚。然而当我第一次走入那家发廊时,得到的答案是:

  “小菊不做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里。”

  我获取到一些凤毛麟角的线索:小菊,孤身,不太合群,来去无踪。仅凭这些,我无法确定她的身份。也许这只是错觉,我繁琐的生活里偶尔冒出的假象。

  夏老头已能不借助支撑朝前迈进六七步了。全部功劳应该归属于贾婷。有一次贾亮途经柳镇,痛斥我不好好照料他的宝贝妹妹。

  “看我们家贾婷,都要人比黄花瘦了。”他指责我,“别人是有爱情滋润,我看她是为爱憔悴。”

  贾婷跳出来为我辩护。
  “哥你啥时候学会打文腔了?这叫奉献得心甘情愿。”

  我默不作声。贾亮说的是事实,贾婷的确消瘦不少。可她像没事似的,一如既往乐此不彼地照顾我和夏老头。她甚至喜滋滋地打趣说:

  “这多好哇。又锻炼身体,又能自然减肥。”

  贾亮越来越时尚。他开始讲究生活质量。当然,这种质量是和金钱做等价交换的。他衣冠楚楚,念叨的都是我不知晓的所谓品牌。起初他塞大把的钱给贾婷,当我发觉小妮子把花销全用在我和夏老头身上而她自己却愈发清减时,内心的矛盾无以言表。我不清楚这样一个活泼爱美的女孩子抗拒外界的种种诱惑需要多大的定力和勇气,但她的若无其事确实深深折服了我。初到公司面试的那次,贾婷揪着我去百货公司买东西,趁我不注意就把一套标价三千多的西服买下了。贾婷解释说:

  “花的是我的薪水,和哥哥无关。我知道你的脾性,不受嗟来之食,早就拒绝掉贾亮资助了。”

  她偏了头想一想,补充上一句:

  “可是我近三个月的薪水,你上班后得加倍还给我的。”

  这一段日子的确过得清苦。夏老头必须定期去医院做检查,量测血压及配针药。他的情况很不稳定,有一回半夜嗷嗷大叫,吓得我们魂飞魄散,而复诊的结论也让人不能安心。医生指明此时的夏老头非常脆弱,任何一点刺激都极有可能引发他的病症。事后我们一再追问,才知道肇事者居然是一只老鼠。它在夏老头半梦半醒间从他的腹部大摇大摆地经过,并且在他半边瘫痪的大腿根部小憩片刻。

  夏老头说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我握着他的手,轻言安慰。眼前的夏老头,瘦弱无力,眼睛混浊,皱纹像叶片的脉络那样清晰分明地摊在脸颊。时间是一个奇怪的导师,它能使我们熟悉陌生的东西,同时陌生熟悉的东西。例如老鼠之于夏老头,在夏老头数十年的拾荒生涯里,被他踩死的老鼠多如过江之鲫,然而最终,他却会害怕这种不起眼的动物。

  我说老爹别怕。他慢慢平静下来,举目看窗外的风景。几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停滞在电线杆上,巷子里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嘻哈打闹地走过。夏老头咽了一口唾沫,说:

  “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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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红如绣 | 2004-10-23 10: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Re:[原创小说] 十九

十九 危险信号

  许多城镇都面临着这样的尴尬,一方面是本土人口的流失,年青一代纷纷背起行囊,到大城市里勇闯天下。另一方面,从其他地方涌入的人口源源不绝。我童年的同学之中,能执平常之心在柳镇安家落户的为数不多。吕小燕是寥寥镇守的一员。她的经商天分在年少时便已露峥嵘,中学肆业后,她毅然抛掉书本辅助父母,投入到贩卖水果的经济浪潮中并拔得头筹。凭借天生的巧言辞令和精明算计的头脑,竟也将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门面扩张了三四倍。我经过她的水果铺前,凭直觉就认出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班长来。彼时她高挽着袖管,一手擎着高音喇叭,扯开大嗓门像报流水帐那样报着各式水果的价钱品质和成色。吆喝过后,她塞满一袋水果递给我:

  “老爷子病了,我都没时间去看他。”

  我说吕小燕没想到你会辍学真可惜了。她大咧咧地一摆手,说:

  “那都多少年的事儿!行行出状元嘛。我吕小燕一不偷二不抢,凭真本事做正经生意,谁敢说闲话?”

  吕小燕挪出一条板凳。我们海阔天空地闲聊。聊柳镇朝夕的改变,聊她初做生意跌的种种跟头,聊同班同学的出路和现状。我提起卢意,自然追溯到小时候,免不了一通感慨。我说吕小燕你大概不知道那时我和贾亮对你简直“恨入骨髓”,认为你又爱搬弄是非又喜欢打小报告。吕小燕的眼神黯然下来,她注视着远方,良久不语。

  “夏雨,其实我清楚。”吕小燕说,“我只是想引人注意。爸妈成天只顾着忙赚钱,根本不管我。我又争强好胜,总想着成为班级的核心。你们拔我头发,放蛇吓唬人,我都清楚是针对我的。”

  她回忆一下,又呵呵乐了。

  “喂,夏雨,其实你很勇敢呐。要不是你,贾亮的命恐怕都没有了。”

  我谈到贾婷,眉飞色舞。我说她有多么善良多么热情。吕小燕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表一下身为女人的感叹。起身辞别时她问:

  “夏雨,贾亮现在做什么事你知道不?”

  我摇头。吕小燕挑了一下眉毛,低声说:

  “你劝着他点儿。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对街和戴老六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个戴老六,不务正业可是柳镇知名的。”

  贾亮的“生意”,已成为我心中硕大的疑团。他越是神秘莫测,我就越担忧他走上歧路。人生要面临许多岔道,有些可以折返,有些却不能回头。

  贾亮有一次来看贾婷,我趁机扯着他询查,然而他躲躲闪闪不肯回答。贾亮说:

  “夏雨,你只管照顾好我妹妹就是。别的事情,了解得越少越好。”

  他不愿意交待,我也无可奈何。只好扳着脸严肃地劝告:

  “你要向我保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做触犯法律的事。”

  贾亮敲一个脑门,做晕厥状。他说夏雨你啥时候这样婆婆妈妈了,我做的事情,是满足一部分人群的需要。

  贾亮的解释暂缓了我的疑虑。我想满足人群需要,总不见得会是坏事。当时我头脑简单,没有仔细思索,人的需要也是有良莠的。而之后某天我回想起这一刻贾亮来,方感觉到他笑容里的牵强和无奈。

  有些人,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伴随着我们成长。你以为他和你贴得极近,事实上,他却背离你越走越远。我的悲哀在于,我和贾亮站在同一个起点,我能意识到他的方向错误,却不能及时伸手去拉他一把。及至我回头目睹,他已经大半个身子,都陷落在泥沼之中。

  一天傍晚,我在某条巷子的转角看见贾亮。他背向我和一个男人低声交谈着。男人鹰勾鼻,狮子嘴,眼睛像尤隼一样敏锐扫视四周。我的好奇心被勾发,蹑手蹑脚地靠近贾亮,想听清他们说些什么。我的意图很快被那个男人犀利的目光刺破。他狠盯了我一眼,迅速将一包东西插入裤袋,喃喃骂着脏话转身离开。贾亮见到我,脸上晃过一丝吃惊,不过他马上用微笑掩饰过去。

  “夏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眼光追随着男人,他步履匆匆,从巷子拐角像只老鼠一般窜过,消失。

  我说:“我偶然经过。那个人是谁啊。”

  “他姓戴,人称戴老六。”

  “啊——”我忍不住拖长声调。吕小燕的忠告,又一次冒出脑海。我说贾亮我听说这个人是个危险份子,你可得和他划清界限。贾亮尴尬地搓着双手,他说:

  “我们没有其他往来,不过是生意上的一些小事情。”

  “什么小事情?”

  贾亮沉吟不语。

  我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贾亮不愿意说,必然有他的理由。我走到他跟前,探出手心,贾亮笑着和我对击一掌。我们并肩朝灯火阑珊处走去。明朗的月色匍匐在我俩的额头,像两团絮软的海棉。这一瞬息,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们又回到了亲密无间的童年时代。我们之间没有私密,没有间隙,有的只是愈久愈醇厚的友谊。回家我问贾婷:

  “你说一坛黄酒放久了,会不会变质走味?”

  贾婷的回答颇出乎我的意料。

  “那得看你存放得好不好。”她说,“假如没有封存严密,就一定会串味。”

  我几次想把遇见贾亮和戴老六的事向她禀告,思虑再三,还是咽回肚里。我不想她无端担心。对于贾婷来说,贾亮和我,是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两个男人。

  以后我时常思考贾婷的这句话。也许,贾亮人生的这坛酒,就是没有封存严实的。在时间积淀中遭受细菌的不断侵蚀,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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