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碎出品】十年

幻听草

  十年

“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门，永远都别回来，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他终于还是要赶我走了，比我预料的还要早一些，他暴跳如雷，像一头发怒了的猎豹，面容扭曲。我想他一定用了很大力气说这句话，要不然怎么会全身颤抖。他恨啊！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已无法忍受！他终于把积压多年的慈爱、关怀、宽容、耐心全都化成恨一下子灌进这一句话中。我知道他是再也忍无可忍了，他再也没有耐心陪我熬下去。他所有对我的爱；对我的好在漫长的十年间终于被我一点点榨干了，丝毫不剩。再有一年就好了，就一年，我会让一切都过去。但是，他已经等不了这一年了。他受够了，他快要疯了，在他还仅存一点点理智的时候，他把我赶出了家门，那一瞬间，我居然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难过，甚至还掠过一丝快意。我想我也快要疯了，这十年间的折磨与挣扎，真的要把我逼疯了！……


那天是个大晴天，我两手空空离开了那幢华丽的宅子，在那里我衣食无忧，我可以过安逸的生活，有一个脾气暴烈的男人用尽了所有的慈爱护着我，我过得像一个公主一样。
但是这十年，我夜夜地作梦，梦着同一个内容，那双有力的手，那粘满黑色磁砖的浴室，那个充满仇恨的声音夜夜将我惊醒——
死！死！死！

十年前，抹不去的那个夜晚……
“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女人站在我左边，我叫了她七年的妈妈。
“你背叛了我！”男人站在我右边，我叫了他七年的爸爸。
女人指着我，她脸色苍白，头发乱蓬蓬的，男人的眼神写满了愤怒与疑问。看来他不相信女人的话。
那女人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她不是你的孩子，不是！”

那天我穿着桃红色的裙子，紧抱着我的洋娃娃，怔怔地杵在那。他们在吵架，吵的很凶，他们从来都没有如此激动过！那个男人回家前，女人正在收拾行李，我不知道她要去哪，也没有问。然后男人突然进门，满身酒气。我习惯性地走开了。
之后我发现我裙子上一颗漂亮的扣子掉下来了，我折返回去寻找。我刚拾起我的扣子，那女人的手便向我指来。
那些语言模糊不清，男人最后说的一句话：“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你吗？”
男人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浴室，反锁上门，开始往大浴池中放水，我被放在一边，我的手发红，男人抓的我很痛，那些水哗啦哗啦，女人跪在门外，大叫着：“你想干什么……”
男人转过来看着我，眼底是死灰一样的颜色，我没有说话，男人的脾气一向很不好，他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可是，眼前他并不是生气，而是……比生气还可怕！
他走过来抱起我，我的身体在他的那双大手上显得很瘦弱极了。他抱起我的时候，我还对他笑着。
还叫他爸爸……
他眉头一锁，手一松，我掉进了那个注满水的浴池，哗哗啦啦的，水溢了一地……
我极力地向上，男人从来不会如此的不小心，他虽然对我严厉，但还是很宝贝我的。突然那双手伸进水里，掐住我的脖子，向下摁去，那么有力，那么无情。我放弃挣扎，男人是要我死啊！突然门外一声尖叫，鲜血溅满了被反锁着的玻璃门。

是刀！
一下一下！插进女人的身体里！连哗哗流水也掩不住声音。
我很难受――我想我要死了！

掐住我的手松开，猛地把我拽出来。我依旧意识清晰，只是我累，我不想抬头不想睁眼，别让我看啊 ！
男人把我放在地上，我靠着那黑色的墙坐着，男人打开门，女人叫：“珠儿，珠儿……”我睁开眼，我害怕极了，女人跪在地上，刀被她握在手里，她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都在冒着血，可怜她白色的长裙啊，全都红了。她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叫她妈妈，她便抬起头望着男人，像很多时候一样。
然后只说了一句话：“是我的错……！”
那声音虚无飘渺……

一笑。用尽一生的。妩媚。
举起刀。
结束。
良久。
男人。跪下来。哭泣……


“医生，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发声器官很正常，或许是受了刺激，过一段会好的！”
过一段。
一段就十年。

我们搬家。
或许不能叫我们，是我和那个男人，搬家。从这个城市的东边搬到城市的西边。依旧是豪华的大房子。男人有的是钱。
他给我一个比从前那个还要大的房间，墙壁没有刷上嫩嫩的粉色或果果的绿色，惨白惨白的，一如女人死时的脸。那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床。白色，还是白色。有面很大的镜子，如那些东西都很大并且很白很白。我越发地觉的自己瘦小而肮脏。
男人越来越多的在家陪我，亲自带我上街，给我买很多的裙子和洋娃娃……
男人用尽百般的温柔对待我，我能做的只是看看他，偶尔笑一下。男人满目悲伤。
晚上我躺下睡觉，一闭眼便开始梦。那些水啊不停地溢出浴池……女人跪在地上淌血……
死！——

我猛地坐起来，不小心碰倒了台灯，随后，男人便冲进来，惊慌失措：“珠儿，你怎么了……”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淌着水，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男人看着我，怅然。
很久很久，我和男人就那么停着，他站着，显得高大无比，我坐着，看上去都有点隐约了。
突然，男人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他。然后笑，像这三个月一样地笑。男人生气了，他把我拉下床，硬生生地扯着我站在镜子前。男人吼道：“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笑的那个样子，你是在诅咒我对吧！你看你自己笑的多可怕……”
我睡衣太大了，或许是我太小了！
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