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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随想
一
我不是诗人，是诗歌爱好者。
曾经有一段时期，很自负，认为自己是一个不错的诗人，但没有人肯买帐。现在，随着年岁的增大，越发诚惶诚恐起来，一点自信心也没有了。
奶奶写了一生的诗，没有名，没有利，直到九十岁死去，乡下也没有人称她是诗人。大家都这么说：“她喜欢写诗”。我觉得这是最高的赞赏。
喜欢是写诗最好的理由，别指望改变现状，更不要指望成名成家。
二
写诗当然希望得到别人的承认和夸奖，我也喜欢听赞扬的话。但诗歌注定是孤独的东西，不可能有太多的读者。我不愿意为迎合别人的口味而改变自己的写作方式。写诗首先是自己的事情，是心灵的需要。是心里需要表达，需要诉说。是一种情绪，一种发现，一种理解，一种抵达，一种情怀，一种胸襟。
如果我写了一首诗，大家都叫好，那可能是最糟糕的事，也许仅仅只有技术。
真诚的批评难得，接受批评也需要勇气和胸襟。
三
我不喜欢命题作文，虽然有时也身不由己。
命题作文往往是才气的展现，意象的经营，故事的发掘，缺少生命的本真。我同意把写诗看作自己的一种说话方式的观点。说自己不愿说的话，说自己找不到感觉的话，说自己不理解的话，是一件很吃苦的事。
快乐写作，写不出来就不写。强迫写作，刻意写作，和命题作文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着累不讨好的事。而找到了感觉多么愉快。有感而发，最起码也要感动自己。
四
我一般读两种诗。一是朋友的诗，除了诗的本身外，还有交流、沟通、友谊的成分。二是好诗，我所认定的好诗，只有一个标准：能够打动我，要么让我痛，要么让我愉悦。最好前几行就吸引了我，牵着我走。但不要太长，否则很累。
因此，我从不责怪别人不读我的东西。走进别人的心灵是件很困难的事。我最佩服编辑了，每天要读那么多的稿件。读喜欢的东西，可能是一种享受；读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受罪了。我没有这样的耐心。
我读诗，别指望我能说出所以然来，我不愿意想那么多复杂的问题，喜欢就足够了。
五
诗歌有节奏，这是大家公认的。但每个人理解的节奏不一样。我理解的节奏，既是一种自然的停顿、内在的语感、外在的韵律，更是一种语言的逼迫。
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形，前一句诗出来以后，后面的诗句跟着自然生成，仿佛早就隐藏在那里。相反，写着写着，突然断了，怎么写怎么别扭。
六
我赞成荒诞，不合常理是对生活更高层次的理解。
我也赞成冷抒情，冷抒情不是无情，它是一座外表冰冷的火山。内有岩浆，可以熔化世界。
我更喜欢朴素，打扮固然能够使自己取悦观众，但不可靠。装模做样更不可取。
戏剧化是一个不错的表现手法，运用得好能使诗歌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出人意料其实更符合生活的规律。
七
语言是必要的。只要写作就必须面对语言，一首诗最终要通过语言表达出来。我所喜欢的语言，首先是干净、凝练、准确、朴素、顺畅，其次才是张力、鲜活。
很平常语言，能产生不平常的效果，能激活新的意义，不仅需要扎实的语言功力，而且需要对生活的发现。中国古诗的炼字、炼句、炼意，应该继承。
八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与生活，诗歌亦然。很难想象一个不热爱生活、对生活缺乏深刻理解的人，能够写出好的诗歌。热爱生活，勤于思考，是创造力的源泉。
阅读也很重要，多阅读可以开阔视野，可以找到新的思考方法，学习不同的观察角度和表现手段。
九
中国的新诗，中西两个传统都很重要，使中西方两个传统融会贯通，是现代新诗躲不开的选择。
中国诗的传统既入世，又出世，很适合言志、抒怀、表达情趣、批判现实，气象端正，不走偏锋。西方诗更适合心灵表达，但容易走向极端。
十
胸怀决定境界，胸怀的宽广决定境界的高下。胸怀是一种包容，一种拥抱，一种超出。
读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感受到的是他博大的胸怀。读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巨大的胸怀装着巨大的孤独。读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同样被他的胸怀所拥抱。胸怀天下，立意高远；胸藏大爱，悲悯苍生。
哲学是一种胸怀，宗教也是一种胸怀，我因此不反对诗中的哲学与宗教成分。
诗有胸怀，因而诗也有气。一气贯之，使得阅读情不自禁，甚至产生一种压迫。所谓豪气、霸气、萧杀之气、悲怆之气、悲壮之气、悲愤之气、浩然之气…均为诗之气。读刘邦的《大风歌》、黄巢的《不第后赋菊》、李白的《将进酒》、岳飞的《满江红》、毛泽东的《沁园春》，胸中总感到有一股气流压迫激荡。
十一
诗要抒情，但必须恰到好处，不可滥情。滥情使得诗歌乏味，没有涵养，没有空间，一览无遗。
长歌当哭，不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唱就唱。它是一种艺术的升华，与真实的生活不一样。
经常有这样一种现象，生活中被某件事物感动得热泪盈眶，拿起笔来却写不出一句诗。冷却后，不再激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但平静使得它拥有一种暗藏的力量。
我试验过零抒情，没有走通。它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抒情，无非隐藏得更深，让事物自己抒情，其实是换了一种抒情方式。
十二
细节非常重要，一个好的细节会照亮一首诗。细节最能打动人，也最能让别人记住，好的细节甚至可以独立成章。
但细节不是经营得出来的，也不是冥思苦想得出来的。它来源于生活，不是创造，是发现。忠于心灵，热爱生活。
十三
我越来越喜欢简单。把复杂的事物简单化，不仅仅是不罗里罗嗦，更重要的是不造云造雾。许多朋友不喜欢简单，以为简单不深刻，甚至显得没有水平。我不敢苟同。简单有什么不好，简单的人你就不用去提防。
复杂是人为的，是思想、知识、关系制造出来的。这并不是说我反对学习，问题是如何学习。我同意的观点是，学习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放弃。占有得越多，负担就越重，人也就越复杂。而学会了放弃，把包袱随手放下来，当然就轻了，没有行囊自然简单。简单是事物的本真。
十四
近来不少朋友在网上和我探讨大师的作品，我总感到他们有点盲目崇拜的味道。有的朋友当你批评他的作品时，他会举出某某大师的作品也这么写，而他的用意甚至比某某大师更深，语言更美，你怎么能说他的作品不好呢？而我要说的是，正因为大师们这么写，我们才不能这么去写。所谓诗人，诗和人是合而为一的，不可或缺的是人格的力量，个性的精神魅力。我们为什么写诗？因为我爱，我恨，我忧伤，我悲悯…总之，决不是因为什么大师。我并不反对大师，古今中外，许许多多的大师们，留给了我们一座座精神上的高峰。但这决不是艺术形式上的高峰，因此我所反对的是形式上的盲从。对我个人来说，我只读那些我所喜欢的大师，能给我精神力量的大师的作品。相反，我找不到喜欢理由的，包括读不懂的，只好束之高阁，不理也罢。
2006.10.20
[ 本帖最后由 信吾 于 2006-11-19 11:3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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