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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情野趣
一束乡情,不是厌新,不是怀旧,只为记忆里那份纯朴与天真;缅怀过去,不是诉苦,不是求得同情,只为那缕挥之不去的乡情。故乡与我永远近在咫尺,但却永远相隔天涯。马赛尔•普鲁斯特说:“我们能记住真情,因为它享有名誉,它植根于过去,而临时拼凑的谎言会很快被人忘却。”我不希求其中的故事被人记住,只愿能够写出真情。(即日起连续贴出,欢迎批评)
(一)老古人
“老古人”中村中一位老人的外号。 老古人是一位残疾的老人,面目已在记忆中模糊了,只记得他总是蓬头垢面,白发寥寥,整天坐在门口。他家就在村中祖先的祠堂兼作原来大队和小学院子的大堰下,面向东北,隔街相对。他每天坐在门口,屁股下垫一个厚厚的已经有些破了的玉米苞叶垫子,穿一油黑的对襟大袄,腰间一条白而黑的带子,身边一根木棍,象个乞丐。村子在山阴,学校堰又高,一年四季都很少有太阳光顾他家门前。可以肯定,他不是在晒太阳,夏秋为了凉快或可说得过去,但是冬天为什么不在家里暖和偏偏出来坐在街上,不得而知。
在门口无事可做,我们这些孩子就成了他的伙伴,每次从他门前经过,他就叫:“来来来,叫我摸摸小鸡鸡。”开始我们不答应,远远跳着脚骂他,朝他扔石子,后来他身边就多了一个大肚小口的篓子。再叫时他不那样说了,而是说:“来来来,小狗日的们,看我这儿有啥吃的?想不想吃?”我们才不相信。他就在篓子里摸索一阵,手拿出来时,便多了几粒黑枣,或是几棵核桃、柿饼。他伸着说:“吃不吃?不吃我可就吃了啊?”便往嘴里扔一颗,鼓着腮帮大嚼,馋得我们直流口水。小孩子抵挡不住诱惑便过去,他一粒一粒,每个人点一个,然后乘机摸着孩子们的牛牛,边看孩子们吃边咧着嘴,笑得涎水直淌,一副满足的样子。他的小篓就如同孔乙己的小碟子,但他不会说一堆之乎者也的话,他会讲猫为什么能当上十二属相之王、狗为什么要逮耗子、张飞战孙悟空之类的故事。他的嘴就如同那只小篓,对我们充满诱惑和神秘。有时下了课,我们在堰上边玩儿,他就在下边仰着脸逗趴在堰边石头上的孩子们。有的会骂他唾他,他毫不在乎,反而笑得满面春风,好象一个父亲面对自己调皮的孩子。
后来孩子们乖了,当他给吃的时候,抢过就跑。他气得用棍子捣着地骂:“小鳖羔的们,真淘气。”而后嘴一噘,装着生气地说:“哼,看这柿饼多甜,你们不听话,那就光看我吃吧。”张大嘴,空咬一下,故意鼓着腮帮子,头一歪一歪地,很香甜的样子。孩子们耐不住馋,就又过去。待他们近了,他张开无牙的嘴哈哈一笑,一把抓住一个,其他孩子们一愣,吓得扭头就跑。被抓住的孩子拼命挣扎,他又吐舌头又瞪眼,嘴里发出啊啊的怪声。见孩子吓得要哭,他又在自己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打:“该死,嗯,该死。”边从篓子里掏了东西给孩子往口袋装,直到孩子露出笑脸。
孩子们识破了他和诡计,就只远远地朝他喊。不知是谁想出一句话:“老古人,担大粪,跌倒拾了个干柿饼。啃一啃,要不动,扔到侧所沤了粪。”一传十,十传百,连大人也访古一样给孩子们说,孩子们见了他就喊。但是他不恼,依旧笑呵呵地和我们逗。
印象中他的院子住有两家,另一家只有一面房,是三间楼,没人住,他好象住在院子的南边的屋子里,面朝北,也是很少见阳光的。侄子住东边的三间平房。据说他没有孩子,光棍一条,由侄子照看。侄子在外上班,很少回家,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每天忙着上田下地。她一走,院里就空荡荡的了。于是他就天天到门口来,摸我们的牛牛成为他最大的乐趣,吃到他们篓子里的东西成为我们的希望,双方各得其乐。时间一长,村里人似乎也习惯了,一往地走时嫌孩子闹,就说:“去去去,去找老古人玩去。”大人把孩子放在他那里也觉得很是放心。他家对面的堰根下有一眼水窖,村里人常常去挑水,有的挑了水图省事就不盖盖子,他看了就双手托着地,一下一下地移过去盖了,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真是的,有孩子在这儿呢,咋能不盖上?这是闹着玩儿的事儿?”
后来我上五年级,学校离村二三里,只有放学回来时能见到他。再后来就见不着他了,记起时我向大人问,才得知他病了。记不清又过了多久,他家的门上贴了白纸——老古人死了!
埋葬那天,在送殡的人群后有许多不懂事的娃娃们拍着手叫着:“老古人。担大粪,跌倒拾了个干柿饼……。”大人们又骂又赶。就这样,老古人和别人一样,在众人的目光中被抬出了村,永别了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据说,老人死时眼睛怎么都闭不上,口中一直说:儿子,我的儿子!谁都知道,他是没有儿子的。人说,这是老汉想儿子想的。
现在回到家,小孩子们偶尔还会念那句话,我问他们老古人是谁?他们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会承认,他们小时候吃过老古人的核桃、柿饼,而往往是在玩得最饿的时候,当然也有不少人被他摸了小牛牛。我忽然想起,老古人真名叫什么?问了不少上年纪的人,都不知道了,除了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有的说他也许是个老红军,也可能曾经是个国民党,或者是当过土匪。有的人说,他的腿是在“文革”时被打断的,传说各一,都已无从考证了。
但是,大家一致的看法是,老人是十分孤独的。人说,那时候家里人都忙得一蹋糊涂,那里顾得上他?反正吃饭时不少他一口,穿衣时不少他一件就是了。平时那里有人与他聊天,那里有时间去搭理他?孩提时代我没有孤独的概念,只知道那个老头是想要摸我们的小鸡鸡,很流氓的。现在想来,我们是他的多少希望,他的那个动作里面又寄托了他的多少希望啊!
他真的是很可怜的了。
(1997、4、28)
[ 本帖最后由 冀根 于 2007-5-20 15:32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