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注册了个ID，今天发几个问候黄兄

◆横河，你是否还是那条旧日的河

1.

横河，现在，我已经是个局外人
正站在90年代的细雨中
全神贯注，素描
一所普通的乡村中学

三层教学楼，有青苔，有
80年代斑驳的石灰
在风中，雨丝微微倾斜
楼房微微倾斜
它的北边，是广阔的田野
是青草、稻穗、紫云英和干柴
南边，是二层“7”字瓦房
还保持着50年代的沉默，在暮色里
像个面容模糊的老者，目睹
一年一度的青草枯荣，大雁南飞

横河，而你已不是我想象中的河
你水流湍急，方位模糊
就在我叙述的当儿
我的手指微微颤抖
横河，你偏离了原有的走向
在画板上
一场不大不小的灾害
正向我袭来

2.

此刻，已不是秋季
而庞大的雨水还未退去
河水已经没过堤岸
谁的横河，正水满为患

那些水边的人——
那些来到过这里或正要来到这里的人
那些已经离开或将要离开的人
依然保持着90年代鲜活的面孔
沉默，拘谨，还有一点点的腼腆

此刻，他们在水的边缘走走停停
在我布局混乱的画板上驻足停留
他们啊，是否也像我
双脚同时踏入两条相隔十年的河

3.

我必须再次把目光聚焦
这个普通的乡村中学，发电机房
阴暗，低矮。老梁，猫着腰，出来
一手拿着胶布，一手握着电笔
啤酒瓶底的眼镜，蒙上一层灰

现在，他在赶路
带着肝脏里的脂肪和癌
在一条繁华的路段。自行车
破旧，缓慢。他努力扶正了把手
还是被死亡的加速度超越

殡仪馆，沉重的乐曲响起，老梁
还在冬日的操场上晾着新做的年糕
拍拍有些发白的灰色西装，然后返回
折射着冷光的玻璃镜框，微笑
那一刻，横河沉默
而我却受困于一道难题——
它不是牛顿运动定律，也不是
相对论

4.

雨一直下，三日三夜了
河水在暴涨。我变得无药可救
一个简陋的快餐店，半瓶“红石梁”
喝醉了横河，喝醉了他乡

（此刻，那被河水带走的酒瓶
像荧幕上的倒镜，纷纷沿着河流返回
定格在我长久的沉默里）

我知道，背井离乡，飞来横祸
在南方，在祖国广袤的领地上
根本算不了什么
每年，我也总是经历那些
貌离神合或貌合神离的事
而现在，只能一刻不停地挥霍
手中所剩无几的光阴


         5.

漫长的雨季终于过去
整片整片的紫云英烂漫
像一条条温暖的地毯
铺盖横河每一寸潮湿的土地
蜜蜂喑喑翁翁，蝴蝶飞来飞去

阳光下，你抱着书，迈着细碎的脚步
在滨海路，在乍暖还寒的横河
踏着青草的露珠，缓缓移动
仿佛时间对你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

你低着头，走得如此专注
一眨眼，便消失，便成全了我
长达十年的瞭望——

我是谁，我的前生，我的来世
我是否来过这里，这里
是否有过我的亲人和爱，后来
我是否离开过，现在
又身在何处

        6.

横河，时至今日，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曾让我的诗歌在你日益混浊的记忆里蛰伏
小心翼翼。不忍心在深秋的午后睡着，梦见
雁群南飞，天空散布又要过去一年的消息

横河，我应该向你坦白我的恐慌——
我会害怕时空扭曲，在不同的惯性系里
跨入同一条河流。害怕重新遇见河流边缘的
供销社，卫生院，大会堂，糕摊，馒头店
和一座正在细雨中微微倾斜的乡村中学
——那些消失的或正在消失的事物
纷纷复活，又不言不语

2007、1、16日二稿

◆ 苦旅

1、
依稀记得前生是诗人
在唐朝或者宋朝
在南方，乡下
有时细雨呢喃，有时白雪飘飘
每一个有月或者无月的晚上
一盏油灯，三两佳人

依稀记得某个夜晚喝多了酒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
一觉醒来世界变得繁杂。我变得无能
已无法熟练使用象征和隐喻
彻头彻尾
成为词语的哑巴

2、
依稀记得那一年
春风吹绿了江南
可国家破了
只有山河还在
只有我坚贞的理想还在

依稀记得那年那月的那一天
我抱着诗稿痛哭
然后深居简出
像头垂暮的狼
看到黄昏和闪电在眼底奔来

3、
春风无力地刮来刮去
寂寞北斗在夜空静静闪烁
我抱紧自己想呼喊
想给未来的亲人写一封信
告诉他们我在南方的小小状况

4、
我又是谁？
诺言的背后、海的消息、老九或者阿根？
哪一件马甲让我穿着贴身？
哪一件能象征我的身份和此刻的落寞？

我是谁？
一个迂腐的诗人？
一个枯燥的物理教师？
还是一具形式主义的躯壳？

5、
那些似是而非的概念让我疯狂
翻遍典籍，跑遍万水千山
求教牛顿，访问爱因斯坦——
什么是宇宙爆炸、时光扭曲？

谁 在天空架起银河
让我整夜跨不过隔河的思念？
这些年，又是谁 给我盐粒和干果
给我掏空后的充盈
让我在转身之间掩面而泣？

6、
听说南方曾下过几场不同寻常的流星雨
听说南方地理中的某个中学
紫藤花开了又败

听说革命已经成功，而茫茫人世
是谁刻意隐藏我的消息
秘密制造我的失踪

此刻此刻，我无比怀念
生活在现代文明中的妻儿
怀念苦苦挣扎在南方某块黑土地里的
老父和老母

7、
我开始痛恨
山崩，海啸，太阳日益阳痿的光芒
痛恨流感，性病，一地鸡毛
和邻居那条半死不活的老狗
痛恨狗眼看人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痛恨南方
遍地疯狂的石头，满城尽披黄金甲
痛恨晴天里那些装模作样的伞
满街白晃晃的口罩多么可笑
痛恨在妓院门口遇到旧日恋人
在赌桌上遇到一生勤俭的兄弟

8、
南方，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现在，就让我们两两相忘
年复一年
就让我背负空空的行囊
在你越积越厚的污水边缘流浪
像个孤魂飘荡

9、
我痛恨我的嘴和肛门
他们遥向呼应
一个恬不知耻消费粮食
一个兢兢业业制造垃圾

我痛恨我的阴茎
时而毫无尊严地低垂
时而没有原则地高举
痛恨身不由己的脚，张牙舞爪的手
操纵着别人也被别人操纵

10、
我继续痛恨着
强大的快感让我眩晕
在实验室里我偷出凸透镜
将无处不在的痛恨逐一放大
这层层扩散的幸福啊
让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11、
多年前夭折的妹妹
还活在远方
那里碧草青青
那里繁花似锦
传说中，这是最后的天堂

妹妹——
我用尽全力呼喊你，看见你
赤脚。坐在通往天国的第十八节阶梯
羊角辫在晚风中摇曳

妹妹——妹妹——
我一遍遍呼喊你
而你托鳃，鼓起小嘴
遥想还在人世的哥哥
小手微微发凉

12、
我要死了。最先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是我去年过世的祖父
他在南方，一块风水不错的宝地
安静地养老

他说：“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太阳已经下山，月亮没出来
父母仍在田头劳作
因为饥饿猪崽们在圈里嗷嗷乱叫

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可儿子和妻子都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学堂
一个在唱：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个在教：Chianese and Japanese

13、
我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去向何方？
在弥留之际
我仍然被这个疯狗似的问题一路追踪

突然想写一首诗
发现词语已先我而死
想洗一个澡
而不明不白的污点啊
已深入骨髓

我努力睁开眼
看见北方干旱
一场瘟疫在南方悄悄蔓延
只有来来往往的列车一路呼啸
只有天空一次次落下
暮色和雨

14、
昏暗中，我摸到一双手
柔软，温暖
像子宫，如酥胸
它辽阔，宁静

我闭上眼
看见大海无边无际
一叶小舟
孤苦伶仃
在飘荡，飘荡

07年4月10日完稿

这两个比较长，就先发两个吧；并向耐心看完全贴的兄弟姐妹鞠躬！过几天再发几个短一点的。

[ 本帖最后由 老九 于 2007-6-4 20:48 编辑 ]

二首都不错,第二首更有震撼力,喜欢!功力不减当年!问好!

好诗,感动!

很见功底，第一首，我认为在了解它创作的背景后会更有深层次的理解。

感动

欣赏.有实力.问好.

问候老九!很喜欢你的诗!有震撼力!期待你更多的大作.

好诗，老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