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体验

  2004年9月2日

一种奇妙的体验——我不懂音乐，不懂朋友说的“调性”、“变奏”、“混响”……不懂乐器的组合“铙”、“击板”、“振盒”（嗬嗬，最后竟惹得朋友说要下决心了，做一件艰苦的工作：音乐启蒙教育。），正如我不懂诗的平仄、不懂画儿的行笔敷墨、中锋侧锋、皴染……可是并不妨碍我痴迷于诗的意境、画儿的神韵、为音乐半个下午地……哭。

生命有多短啊，命运又如此多舛，让我一再错过，在最能汲收的时候，我周围一片空白！

可是，这些并不妨碍我对诗、画儿、音乐的迷恋。因为它给我的，是感觉。会感觉心被抽紧或者放逐，有点甜蜜、有点快乐，荡漾的涟漪之下，是悄然回旋不已的潜流，那是深深的隐痛。

在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周末晚上，我不意被一个朋友带进一条音乐的溪流。“没法命名突然降临”的，是盈满身心（就是这两个字：身心）的惊喜，眼前展开的，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呵呵，我如此熟悉！是梦里来过！

也许茶道的“和敬清寂”、“默默与天语，默默与天行”、禅说的“掬水月在手”、“迷已逐物”、佛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十六个字是朋友从“法门寺”发给我时，我最不懂的是“教外别传”）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是的，就是这样子的。

当空气中飘荡起那非人间的声音的时候，我感觉象踏雪步月，进入无际的空旷的所在，那里闪烁星星般的，是模糊了边界的天地日月湖光山色、人神野兽妖魔、爱恨、悲喜、喧嚣安宁、粗暴和煦……矛盾着的一切，奇异地混住着，充满好奇、善意，充满着对生的狂喜，充满着对造化的感激……一汪可以淹没世界的平静，让我忘掉了一切，我放纵着自己，让情绪领我随便到哪儿去……

那一夜无梦。

人有多贪婪呀！我再次聆听——这一次，整个过程，我噙了泪。一定，一定是触动了、惊醒了什么。那是周六中午。本来我弟弟说来接我到妈妈家吃饭的，妈妈来电话说包好了饺子。我的小屋，秋阳明媚。我很快从现实跌落进幻境——荒漠、峻岭、秃树、大河、生命！欢欣、思念、送别、孤寂，孑然一身于无穷无尽的宇宙，直截面对不可知的ɡod。生命，一会儿放大得覆盖一切，一会儿缩小得无足轻重。

眼前一队队曾经活生生的人，影子般依次而过——“在水一方”的恋人、“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思想者、华美幽怨的屈原、飘逸柔弱的宋玉、一出生就老了的道与儒的老子孔子、永远年轻的李白李煜……御风而行绚丽多姿的生命形态……他们肉体泯灭已经千年，他们的灵魂、爱情、思想仍旧活泼泼地飘荡在所有的山川田园，好象夜半，你静悄悄久久伫立在微月残星之下，仰望灰白的天，你就能听到他们的呤哦、他们的歌咏、他们的叹息……

一个字反反复复敲击着，从辽远渐近，由细弱渐清，慢慢放大慢慢显影，它竟然是那个冰雪清寂的：死。

它变幻着面目，却不狰狞。它无处不在，导引着芸芸众生悠悠忽忽前去。“这就是最后最温柔的片段了吗？当想及人类正在同时以怎样的速度奔向死亡”还有反复在脑海低回的是席慕蓉的诗句……

结果，我弟弟没能敲开我的门，那一天我破天荒只吃了一顿饭而没发作“低血糖”：我的样子没法面对现实。那一夜依然无梦，只是桌子上散落了一些残缺的字句。

当音乐又一次绕梁，我寻来了一堆画册。坐在地板上，让自己尽情享受这方外的感动。我不懂音乐，所以我能把也许截然不同的两种形式揉到一起，像月光揉进莽林。

我极慢极慢地轻轻掀动一张张画页，让这些古旧的印刷品在音乐的旋律里，凭添了灵动，我感觉面对的是“满汉全席”，肆意挥霍着美，是浪费是奢侈！

老远老远的朋友再也想不到，西洋的音乐配了中国的古画，让我愉悦——只听听这画名吧：觅径、高士、垂钓、深山访友、野湖渔人、烟云、千峰寒色、趣冷人闲……我不敢跟朋友讲，让他疯狂乐曲正伴在明末清初和尚担当的“如读陶诗”画面的瘦骨嶙峋、异姿诡态的奇峰怪石、山崖间点缀凉亭、断桥、蹇驴、樵夫、笛童、孤舟上仰天而卧的诗人……

"你在干什么?"银屏上出现了朋友的问话,"我在看东西"我不敢说在看担当的画,我怕他会骂我。

艰苦啊,给我删一份呀,我咋弄的?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