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画

贺显锋

莫明西是一个画家，除了画画，他什么也不会做。

莫明西为了画画，把祖上留给他的一套房子给卖了，他的妻子骂他是败家子。骂就骂吧，莫明西不管，他只管画画。

妻子知道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算是倒了霉，无奈两个孩子已经上学读书。妻子就这样认了。

莫明西有时候躲在破房间里画，整间房子是他的宝地，别人是不允许进来的。

莫明西有时候也坐在村口大树下画，画架就摆在面前，他到河里洗净手，默默地说几句话。妻子知道他就要作画，恭恭敬敬地给他泡上一碗茶。

莫明西作画，素材拾及就是，或快或慢，全凭兴致。有时画一块云，有时画一片草，有时也画人。有人来看，都说他画得不像。莫明西不予理睬，只顾得自己作画。

莫明西作起画来很是潇洒，潇洒起来天地间仿佛就他一人。他不知道有妻子，不知道有儿子，更不知道饿肚子。他只知道画，有时还画着画着竟落了泪。

莫明西兴致最好的时候，就要教儿子画画，可是儿子还小，只能勾画几个线条。妻子说，以后儿子要是像你一样的话，我的日子怎么过哟！

俗气！莫明西叹道。

莫明西也有朋友，交往最多的只有一个，不远的镇上的马明秋。

马明秋也爱画画。

莫明西向马明秋出示心爱的画作，向马明秋谈画画的技术，谈怎样用笔，怎样着墨。

他们经常一起作画，一起喝酒，一起邀月，有时也和衣共床榻。

马明秋惊叹莫明西的才学，却也同情莫明西的际遇。莫明西从来都是落魄着的。

落魄的莫明西身体很差，经常生病，严重时还咳出了血。马明秋就代替莫明西的妻子给熬汤煎药，守候在病榻前。

莫明西的妻子只能四处求借，否则哪里有钱供养几张吃饭的嘴？哪有能力支付昂贵的医药费？

莫明西还是死了。

妻子制作好灵床，哭哭哀哀，煞是凄惨。

马明秋是第一个吊唁的友人。

马明秋问：他的画呢？

莫明西的妻子似有所悟，进里屋抱出来一捆画，放在死者身边，拜了又拜，说：这些是你一生的心血，你就把它们带走吧。说完就要烧。

马明秋赶紧拦住，说道：烧了可惜，还是送给我吧？

莫明西的妻子放声大哭。

马明秋说：嫂子，莫兄已经听到了你的哭声。生时我是他的知音，这些画我就带走了。　　　　马明秋说完，抱起画就要走。

莫明西的妻子还在哭。

小儿子指着那出门的身影说：妈妈，画，他偷了爸爸的画，妈妈，快，我要画。

莫明西的妻子急忙追上去拦着马明秋，说：请你把画还我！

马明秋说：你留着没用，你又不懂！

莫明西的妻子笑了，说：我不喜欢画画，我也不会画画，可能我也不懂画，可是我懂他，他说过，这些是他最好的画！

马明秋说：莫兄生前答应把画留给我。

莫明西的妻子说：现在却是我做主。

马明秋无奈，只得丢下那副画。

莫明西的妻子从画里随手拿出一幅，递给马明秋说：你拿去吧。

马明秋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拿起画走了。

几个月后，莫明西的妻子借钱在城里给莫明西举办了一场遗作展。

又几个月后，马明秋收留的那副画卖了。

卖了好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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