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行走
　　人生是条路，有的人一生奔波在路上，有的人则停下来看路边的风景。
走到早年住过的一个大院子前，我停下了脚步，灰白的水泥壳子平房，因为时间太长，墙与墙的结合处出现了几道裂缝，仿佛平静生活里乍起的波澜，看了让人吃一惊，马上就想到房子的安全问题。
　　门前新修的路上不知从哪里流过来一滩水，水里映着一小片淡蓝的天，昏昏一点的，像隔了许多年以后回忆的样子。路的旁边铺了一层铜钱样式的石砖，四方的孔里，暮年的杂草丛生，似要告诉人们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还是那个院子。长长地一带灰白水泥墙上突然陷下去一片——两扇幽黑的原木小门，中间有个精致的小铜锁，锁上绣迹斑斑，像窖藏了许多年才见阳光的壁画残片，门上还存有早年贴对联时的红纸，也许是该叫白纸了，它被太阳晒得苍白的可怜。
　　我掏出钥匙，颤抖着开了门，走到里面，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空无一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风一吹，在阳光下都变成金色的雨。墙上靠地一把瘦长竹梯子，像被路灯照着一样昏黄。轻轻攀爬着，却仍有岁月无情地抗议——吱呀吱呀。到上面，仍是灰白的平房顶，不过多了些东西——有一片早年晒下的麦草，黑黄地颜色让人敬而远之，想必是母亲先时要用来烧锅的，但隔了这么些年没用，雨水淋湿再晒干，如此反复后，它已经脆弱不堪了。
　　我站在楼顶上，目光更开阔些，一眼望到远处水墨的几座小山隐在云里，也像回忆。回忆这东西总是朦胧而模糊的，带着点神秘感。分明是记得，仔细一想却又不记得了。仿佛一张从前的美人照片，最先的时候光亮，日子久了，一点一点地模糊，直到最后黯然失色。惘然间，发现已经过了人生的鲜艳。
童年是只开一季的白色香花，过去了就没了，往后的日子只能在萧萧风雨中无限向往从前那时候。在深秋天高云淡的下午，倚着木门框看阳台上养的几只白鸽子飞上淡蓝的天空，就这样飞过去，飞过去，猛然间仿佛找到了记忆回去的路，这时候，也不论什么拘束了，就任那现实的喧嚣沉下去，让许久以前浮出水面。
　　离我不远的地方，一块长长地青条石横在路边，上面纹路清晰可见，大约是个遗弃了的碑。我看了突生怜悯之心，忽而想起很早之前见过的一个早夭孩子的丧事，那时候小，也不记得具体什么样，只还能想起一具小小的黑棕色的棺材，像个小木箱一样可爱，但在旁边却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当时只觉得奇怪，也不敢去问大人，因为这种事情在农村是极忌讳的。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遥远，大致模糊的可以想到，在那温和的天空下，一个小小的坟丘堆在宽大的农地里，谁能想象得到，在这平静的土地下面会有那么一个可爱的生命长眠于此。又有谁知道多年以后的我会怀念那个孩子？过去了，都要过去的，我唯有希望岁月静好，大家平安。
　　指尖里流过一些寒冷，春光媚的白花花一片，身边飘过的人影，都浮在时空里，弄不清行走在哪块土地。从前老家的堂屋里挂有长长的中堂画，大个的仙鹤在觅食，两边垂着对联，虚飘飘的字浮在褪了色朱红纸上——那纸也是惘惘一层灰，弄不清过了多少日子，只是固执地轻轻贴在墙上。在那微弱地烛光里，墙上一片蜡黄，我只觉得那时候的事又映在墙上，像电影镜头似地，一个又一个地跳进来、跳出去。
　　老饭厅的两扇木门已破得关不合缝了，风呼呼地灌进来，屋里靠墙有一张渍痕斑驳的瘦木桌，桌上沾着枯干的莓苔。我又想起从前过年的那些日子，那时候这桌子上应该满是包好的猪肉饺子，墙上贴着张灶王爷的画像，画像前摆着一个小铜香炉，母亲一面往锅里下饺子，一面念叨着灶王爷保佑来年平平安安……
　　想到这里，我哑然失笑。过去的事情虽然永远固定在过去的框格里，但回去瞧一瞧，总可以欣赏到过去的快乐，也许还能学到一点对未来有用的东西。
　　从前我一直在路上行走，从后，我知道，我也要停下来看一看路边的风景。

过去的事情虽然永远固定在过去的框格里，但回去瞧一瞧，总可以欣赏到过去的快乐，也许还能学到一点对未来有用的东西。
　　从前我一直在路上行走，从后，我知道，我也要停下来看一看路边的风景。
嗯，很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