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哑巴

云朵 · 发表于 2010-3-13 00: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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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回老家去看奶奶。无意间听人谈起那个女人，便怀着好奇心去问邻里她的近况，但他们的回答却结结实实的把我给震撼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却已濡湿一片。他们面容平静，用着冷淡的语气说：“死了，那个哑巴死了。”
是的，她是个哑巴，而且还是个傻子，腿也瘸了一条，她经常偷东西和耍无赖。
我小的时候一直住在奶奶家，每次去赶集总会看到污头垢面的她拄着拐杖到出逛游，再顺便在别人摆的摊上拿一两件物品揣在自己怀里就走，若是被别人发现就由偷改成明里抢。如果碰到好心人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把东西拿走，倘若碰到那些脾气暴躁又小心眼的人，那她就只有挨揍的份了。听说她的那条瘸腿就是在抢人家的东西时被打断的，我也曾亲眼见过她跟人抢东西的场景，她同摊主抢一瓶洗发膏，摊主是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外拽，她一只手死命的抱住两瓶洗发膏，另一只手拿着拐杖不停地戳着摊主，嘴里还不停的发出额额啊啊的声音。摊主似乎烦了一仰胳膊把她掀翻在了地上，把洗发膏拿走了，她竟像一个被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摊主无奈只好给了她一瓶，她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眼泪，把那瓶洗头膏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急匆匆的走了。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有丈夫，有一对漂亮儿女，还有一些对她很好的兄弟姐妹，家庭也并不贫穷。谁也说不清她为什么还要那么固执的出来抢东西，谁劝也不听，她的家人最后索性不管她了，早上由她的一双儿女推着地板车子把她拉到大街上，到了傍晚散集时再把她拉走，日复一日的这样。
一想到小时候，就觉得对她很惭愧。小孩子总是顽劣的，那时的我们才五六岁的年纪，虽然还那么小，但是已经学会拿别人找乐子。作为村里唯一的一个哑巴加傻子，她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我们欺负和嘲笑的对象。一群小孩子总在吃饭后一人抓一把石子，到大街上去掷她，她一开始只是缩成一团，眼神里带着恐慌，忍受着石子砸到身上的痛，嘴里不停的发出啊啊的惨叫声。她后来便学会了反抗，也学着我们把石子从街的对面掷过来，这时我们便大叫着疯子砸人了然后大笑着四散逃开。
我具体是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欺负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我们照常拿着石子砸她，正好碰到来接她回家的那对儿女。她像献宝似的把抢到的所有东西都塞到她孩子的手里，笑着看着他们，那笑容了藏满了温暖宠溺和讨好，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石子砸到身上的疼痛。她的女儿扶她上车后，回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仅是那一眼就把小小的我震撼住了。那是一双噙满泪水喷洒着恨意的眼睛，里面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傲意，使我心里那颗羞愧的种子快速的发芽壮大起来。直到我们都跑开，她才扭过头去，和她的哥哥拉起车子走开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着那群小伙伴一起欺负过她，每次看到她就会觉得很自责。
她的死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听奶奶说，她是因为老跟人家抢东西，村里人都烦了，就合伙就把她的那根烂得不成样子的拐棍扔到了后面沟里，她去捡拐棍时，掉进沟里摔死了。谁都没想到她会去捡那根拐棍，因为那根拐棍就是那种从地上随便都可以见带到的一根比较粗的树杆子，而且她已经用了五六年了，实在破的不成样子。她的儿女傍晚没有接到她，就去问村里的人，有人提起她是不是去捡那根棍子了，大家跑到沟边边时，她就已经断气了。
以前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固执的去抢东西，现在想想，她应该是希望为自己的儿女尽一份母爱吧，希望儿女能用上自己为他们“挣“来的东西。这让我不由得敬畏了，一个傻子竟也懂得爱自己的孩子，这是个多么伟大的母亲。
我听到她死的这个消息时，伤心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再生活在这个黑暗且处处充满不平等的世上了，再也不用遭受别人的白眼了，愿她在天堂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