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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梨花(改什么版啊。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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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0055 | 回复32 | 2005-10-10 08: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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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R><BR>  初相见,她早过了二八芳华,他却只是青骢儿郎。隔了一湾碧水,眼神在半空缠绕成结,两下里低眉顺眼地笑。 <BR>   <BR>  他是不是那一个,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与她不早不晚相遇,然后轻轻问候的人? <BR>   <BR>  三月的风裁剪着她丰盈的心思,还有一朵朵如玉般胖起来的白兰。 <BR>   <BR>  她实算不得清丽,岁月浅淡的痕迹模糊地逶迤在面上。凭了网络嬉笑怒骂,不论青蛙恐龙也一样悠然自怡。相见了,竟只把双手揉搓着衣襟,半字不言。天是苍青的,芒果将熟未熟的颜色。 <BR>   <BR>  她背剪了手,疾疾地走。他在身后轻笑,仿佛是很快意的。为她的困窘。“你走得真快。”他道,“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BR>   <BR>  她只得停下。眼睛却不望他。四下里飘来荡去。车流如梭,他竟来扣她的手腕,她一甩,滑落了。 <BR>   <BR>  她自有她的安乐,她的依附。一个相持多年的男子,用他不宽阔的胸膛支撑起一亓天空。下面避着她,不见风雨只识晴。然则朗朗乾坤,偏生要遇着,只言片语的碰撞,一来二去就晕头转向,拿了虚浮的借口作遮掩,去满足心底莫名其妙的好奇。 <BR>   <BR>  她的名字里有灵眉二字。由此可辨中国人取名字大多是理想化的。她的经历就证明了这一点。不是木讷的不开窍的女子,岂会三番两次地在同一处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BR>   <BR>  纪灵眉从前的故事,像小说。峰回路转,高潮迭起,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起初她总在悬崖的边缘痛哭流涕,待坠落到底,抬头看,又疑心自己是否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而安然无恙。五官四肢,均活动自如。舒展开来,眉心一点,却正是心口的那粒痣,泛了殷殷的红,往外汩汩冒血。拿创口贴一裹,经年累月,也瞧不出什么痕迹来。 <BR>   <BR>  有人来问,态度冷然。身边好友小珠,刚历经生死情劫,惨淡收场。逢人便述说那一方的薄情寡义,泪水涟涟。听者唏吁,她愈发来劲,索性将交往点滴都备录在案,以增加苦痛程度。慢慢旁人不再探询,见面都绕道偏行。小珠不明就里,还骂世态炎凉。她哪有想到自己这一番折腾,活脱脱饰演了祥林嫂。哪能怪人有耳无心? <BR>   <BR>  疼痛是一根弹簧的弦,你压一压,它反窜一窜。到一定的程度,也就断了,于胸口发出嘣一声脆响。俱往矣。 <BR>   <BR>  纪灵眉的俱往矣早过了些年头。恬淡的福分也守得不少时日,满心以为宿命既定,前路可见。故交往伊始,不曾用心。任多少蜜语甜言,只付莞尔一笑。不想一通电话,竟直说到涕泪交加。前尘旧事,都一骨碌地冒上来,泛着酸,涌到眼眶鼻窝,齐齐落下。那边惊诧之余,免不得好言安抚,素日习惯的玩笑,此际发挥出无穷的效力。将信将疑地,滚到巨大的旋涡里。天旋地转,尚且觉得幸福。 <BR>   <BR>  小儿郎名唤T。很是俊朗,据说迷倒千万美娇娘。灵眉开始不曾在意,渐而心口堵闷,渐而微酸,言语仿佛发糕上的那一颗红枣,本是甜的,却在“嘀嗒嘀嗒”的钟声里串了味道。于是T再约定见面,也只是搪塞几句,未曾斩钉截铁地拒绝。 <BR><BR>  2 <BR><BR>  这日仍然T跑来她的城市。纪灵眉曾旁敲侧击地表示见面亦要礼尚往来,被他迂回地拒绝,再不提及。遂也安心梳理,等他检视。这第二次相见,犹不如初。灵眉头夜无眠,洗漱时不敢照镜,只取了冷湿巾敷在眼睑,到达广场,T尚未露面。眼皮却沉沉地要耷拉下去。 <BR><BR>  T是从身后钻出来的。俩人说些轻飘飘的话,均淡淡地没有份量。灵眉的心思飘移,偷偷瞟他的一个眼神不留心被他捕捉了去,脸色绯红。只说天气不错。话一出口,竟又是错。那晚分明争论,如若天色晴光,他便来访。前些时日阴雨缠绵,此时脚下巨大的光束倒似乎在证明天公垂怜,不忍叫她落了相思。 <BR><BR>  女人大抵是口是心非的动物。T一脸似笑非笑,叫她更觉羞惭。其实早先她在网上嗔痴喜怨,于言谈间已露峥嵘,他岂会不知。但隔了一网,便觉隔堵一道城墙,外面千军万马都难以践踏而入。安心是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谎言,好像那堵墙真是铜打铁铸,疏不知T练就的是一阳指,指尖一个喜欢,就将墙体戳出千疮百孔。 <BR><BR>  纪灵眉此刻,于见面的欣喜中揉杂了微小的尴尬。更努力表现出淡然不惊的姿态。话语斟酌反复方才出口。他亦不点破。餐毕,俩人漫无边际地闲逛稍许,T挑高了眉,笑道:“我记得你说过要看菜花的。不如我们一路寻了去吧。” <BR><BR>  公交车停停走走。并肩而坐,她指点河山,无非是路旁的建筑,一地支离破碎的断枝残影。忽然感悟人生无常,大半青春,在电车的缓行里给一路抛掷过去,散落在阴森森的角落,连拾荒者也不屑一顾。——而这个奇怪的男子,要动用他的活力,重新启动她的激烈。 <BR><BR>  T的鼻翼凑过来,她向窗口挪了挪。眼帘低垂。他欺近,在她耳朵边吃吃笑道:“未曾见过你这么害羞的女孩子。” <BR><BR>  纪灵眉薄怒,横眼扫去,T的瞳仁晶亮地映在自己的瞳仁之中,撇了头,单瞅车外的风景。 <BR><BR>  说看菜花,是最近提及的心绪。无心之言,他竟牢记,她不禁有些许感怀。女人容易动情,一旦堤坝坍塌,即刻心洪潮涌。把快乐无限夸大,也顺便坚定相爱相依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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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徐云飞实名认证 | 2005-10-10 08: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一个沙发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4 <BR><BR>  但凡恋着的女子,都容易降低智商,恋到深处,对男人的话言听计从。纪灵眉尚未到达舍己程度,只在辨析力上略显薄弱。她一方面虚妄地描绘未来,精神上倍感愉悦。另一方面,则对T的话将信存疑。那些动听的词汇,网络上晃悠得满街都是。加之T过去的种种“劣迹”,虽不能影响“现在”,多少也在真实度上打了折扣。一个丰富的,全新的精神世界,为T诞生。而周边的所有实体,都把焦距调节到最远,几近模糊。 <BR><BR>  想念是种奇怪的情绪。纪灵眉的想,有异于他人。她勾勒的图像,踢除掉T的眉眼,踢除掉现时,只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作滑翔运动。阖眼即是快乐。这快乐,像一颗咖啡夹心糖,甘甜里落着微苦。微苦追根溯源,乃是子归。 <BR><BR>  她是有心离开子归的。然集腋成裘的感动,都齐刷刷地歌唱:错错错。找不着理由,自己倒像做了亏心事,愈加沉默。子归本就属行动表达一派,语言无多。同一片屋檐下坐着躺着,肉体上挨得极近,思想上却背离万里,活着都如行尸走肉,只在T显现的时候灵魂复归。T问她是否想念,答案也从振振有词的“切”字到回避再到羞红脸说“是”。 <BR><BR>  这个是字,无异于赤裸裸地对T举起白旗,招安纳降,最是不明智。爱情如同战斗,避讳直来直往。T的《孙子兵法》成竹在胸,先是对灵眉“利而诱之”,以涂满蜜的话语为强弩,跟着“乱而取之”。纪灵眉不书计谋,既未“强而避之”,也不懂示假隐真,稀里糊涂就被T一竿钓起。 <BR><BR>  再见面大雨倾盆。纪灵眉本欲秉求“花看半开”的原则,坚持不见。T的消息闪烁:“我在老地方等你。下雨,没带伞。好冷。”——短短几字,令她毫无招架之力。 <BR><BR>  去的是茶馆。灯光暧昧,人影迷离。相对安坐,炉火轻燃,莹莹的两簇蓝光,将欲说的话尽数悉揽。茶不醉,人自醉。纪灵眉对着T,伸手即可触摸到幸福,又把时空掰成两瓣,生怕一抬手就打破掉这氤氲湿气的完美,一味地欣赏。 <BR><BR>  煞情趣的还是子归。他素日习惯于午休打电话给灵眉,询问她吃饭没有。这天照例循规。纪灵眉从小到大俱不知“谎”字如何写法,握了电话冷汗涔涔。子归心细如发,发急道:“是他又来了吧。”她“唔”一声,再无下文。那端默然,片刻,挂断,听筒里茫茫一堆嘟嘟声。 <BR><BR>  过些时候,子归又一个电话打来。灵眉接起,他只顾自连珠炮弹地说道:“我也不是阻止你寻求自己的快乐。你有权利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但他来自网络,你们仅得数面,彼此了解也有限数,他又比你小,又未曾有经济基础。我怕你要吃亏,我一心想的只是如何让你过得安乐,倘若他能保证你的幸福,我亦无话可说。照这情形,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是变数,怎可安保你平安无苦?” <BR><BR>  纪灵眉这些时日思考的,被子归一言道尽,哪还能静心屏气?背身走到远处,耳朵贴着电话,慢慢将身子鞠下,一手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尚觉着冷。头顶上的灯被风轻掠,摇来荡去,平添几份凄苦。眼泪滴溅在手背上,哽着喉咙嗯不休,子归听她啜泣,一阵不忍,委婉劝道:“别哭。我是不希望你哭的。今天去便去了,早些回来便是。”搁下。 <BR><BR>  T何时走到身边,她毫不知晓。待他拽她时,方才看见。云山雾罩的忽远忽近,几乎疑心他是不是真实存在。一探手,捉到T的胳膊,站定。含着泪眼笑道:“你怎地又不坐了?” <BR><BR>  “我结了帐。我们走吧。” <BR><BR>  纪灵眉睃他一眼,转坐到椅子上。这一举动,连她自己都感觉惊奇。心头千丝万绪,都敌不过T的眼眸轮廓。子归适才所言,飘到另一座山背后,只隐隐地绕了点回音。 <BR><BR>  T随手扯过一张报纸,胡乱画了几字,推到她的前面。灵眉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珠斜斜地再不敢直视。 <BR><BR>  他道: <BR>  老婆,你嫁给我吧。 <BR>   <BR>  5 <BR><BR>  数次相拥后,纪灵眉感情的天秤完全一边倾塌,对子归,她的愧疚更深,烦躁滋生的速度也犹同蚂蚁筑巢,快得不可思议。原本左手心刻着子归的恩宠,右手心藏匿了T的柔情,不几日掌心全数开出金色的小花,蕊心正中突露出T的坚实的怀抱。看子归的神气一日淡漠一日。子归心知肚明,灵眉没入泥沼还噙了快意,除非T有所错失,否则真正回天无力,也唯有暗自企求神明庇佑,只愿她不曾青睐错对象。 <BR><BR>  这晚灵眉面色沉凝,对着电脑,仿佛对着宿怨,眼里鼻里都要喷出火焰。T才从此城起程,却非归途。——他要去见一个女子。仍在纠葛的过去式。对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她心有戚戚,嘴里不提,满脑子臆想如焰火,由一点喷发出无数绚烂。T聪敏慧智,不待她说,自己便从容道: <BR><BR>  “我与她的事情。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总之欠了她的。我曾允诺过,无论与谁在一起,都不会离开她。只是,遇到你。我想把欠她的情谊一笔偿还,在我们一道生活之前。” <BR><BR>  纪灵眉自幼受训,做人当“不昧己心,不尽人情,不竭物力。”退一步分析,他们相识是早,承诺亦真。她的出现,即使算不得第三者,也没足够的权利要求T现在与那女子恩断义绝。身为女人,理当贤惠,分担T的喜怒哀乐。而不是步步紧逼,将之束缚。何况他态度安然,只权作见一回朋友,有何不可? <BR><BR>  T晚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7 <BR><BR>  再见这词,包罗两重深意。表面表示一个阶段的终止,掩门闭户,来者就此止步。究其中,则是“相见有期”的代言。纪灵眉发恨“砰”地摔了门,插销却忘记锁住。虚虚晃晃留了条缝,这顷且在恼怨,顾不得往外窥视。满以为躲在一个安全的透明的匣子里,身置真空。那尘烟一溜钻进,她却无知。 <BR><BR>  言子归生日,过得真正舒心。纪灵眉尽显娇憨温存,说话柔软得像晴空流云。一行三人去水族馆,最喜出望外的是凌婉。她学校布置任务,需写一篇日记,正愁无从下手。看到神秘的海底世界,兴高采烈。灵眉挽住子归,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隔了玻璃看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幽雅的护士鲨,胖笃笃的海龟,扯着长尾巴的魔鬼鱼……那魔鬼鱼的整张面孔隐蔽在腹腔上方,紧贴岩壁时,犹如一张夸大的脸,瘪了嘴笑容可掬。很是喜人。子归道: <BR><BR>  “做人倘若这般无忧无虑,该有多好。只是——” <BR><BR>  未及说完,灵眉包中传出尖锐的异响,声声催促不休。接听来,正是T,他回学校,在此城转车。灵眉淡然道: <BR><BR>  “你转你的车,与我汇报作甚?我正在水族馆。”顿了顿,补充道,“很开心。” <BR><BR>  表演阅毕,人数流散。还是下午三点,风水含情,子归预定了一艘小舟,正好飘游。阳光零碎地泼在湖面,点出粼粼金光。纪灵眉摞上半截袖子,一手没入水中,逆着浪朵低吟: <BR>  “尘缘一梦,翩鸿一惊。” <BR><BR>  人的一生仿佛一个表演场,遇见的人不计其数。有些擦肩而过,有些停滞在某个片断,须翻箱倒柜地记起。纪灵眉决心把T放到后台安置,以飨子归仁德。十二点推搡子归许愿,他虔诚诺道: <BR><BR>  “我唯一的愿望,是此生和纪灵眉终老。不离弃,不争吵。” <BR><BR>  她只是感动,在心里又默默为他增加砝码。想也表达一下,擎着的手终是落下。倒是凌婉拧了眉笑道: <BR><BR>  “你们两个,肉麻不肉麻?” <BR><BR>  这些个貌合神离日子,于苍白微弱的烛光里闪烁,突地又从中窜出T的形体,跳跃着比划一个大大的爱字,渗浸了红的果酱,一点一滴滚落到稀糊。 <BR><BR>  电灯“啪”地亮了。纪灵眉睁眼再看,哪还有T的踪影?自己端举的一份蛋糕上,赫然竖着颗粉色樱桃,还有被切碎的,半个LOVE,正缺掉了当中的那个O字,空落落地等谁填充。 <BR><BR>  8 <BR><BR>  时间是金创药,能治愈一切外伤。相对的疗程,以不事往来为底限。心肝脾肺的隐忍,则不必说。纪灵眉有意“龙蛇之蛰以求存。”奈何T在此事上表现出绝对的恒心,短信的狂轰滥炸尚能不理,电话的靡靡之音却不可充耳不闻。子归建议换掉号码,被灵眉一口否决: <BR><BR>  “换了,还只当是我亏心怕他。我又不曾做错,怕他什么?” <BR><BR>  这理由牵强,却也不无道理。她若心如止水,任T说到天花乱坠也无动于衷。纪灵眉臆想中的自己,坚定不移,能防范到滴水不漏。接听时将盾牌护胸,以备来袭。他进一步,她便退两步;他攻她守,以静制动,相安无事了几日。到第三天,T老调重谈,再问她是否想念,她干脆回绝道:我没那么蠢,花精力想一个不该想的人。T却从中分析出另一种成分,哑然数秒后沉着嗓子道: <BR><BR>  “我是你不该想的人。却时时在想你。灵眉,我的从前不甚光彩,我实不想让它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你是我第一个想要永远相守的女子,我不会这么轻言放弃。你不喜欢我与过去有联系,之后,就都不联系了,好不好?” <BR><BR>  佛祖释加牟尼曾作拈花微笑,以示缄口之铭。纪灵眉未臻此境,只知此时理当沉默,胸口防护的盾牌如同纸糊,T一枪刺来,即刻七零八落,余波震裂了身披的盔甲,“叮呤咣啷”败下阵仗。 <BR><BR>  她算是原宥他。她无法拒绝种子发芽的诱惑,哪怕,T所播撒的,是罂粟。 <BR><BR>  纪灵眉思前虑后,还是将想法说与子归。子归强捺住悲怆,问她是否真考虑清楚,灵眉犹豫半晌,答道: <BR><BR>  “这些年来,一直是你照顾我。我脾气又坏,又不懂体恤,子归,如果你遇到适宜的女孩子,请不要错失。” <BR><BR>  言子归怒急反笑:“灵眉,你就这样看不起我?你去找你的幸福,我不再多管。我的事,你也勿须操心。你一天不走,我便照顾你一天。”他眼圈潮红,却扭过脸去,胡乱抹一把,“哪天不开心了,记得还有我在。” <BR><BR>  纪灵眉对这个场景,可谓预期之中的意外。呆呆倚立着门,拉也不是,劝也不是。她浑身全然无力,软绵绵地像丢掉了骨骼,只凭借门的那一点重量支撑住,整个躯体都即将飘到半空。又强打起精神,疲弱一笑,唤道: <BR><BR>  “子归——” <BR><BR>  他半倾了身子,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住她。纪灵眉头晕目眩,就势而靠,子归吻她的额,讶然道: <BR><BR>  “怎地这么烫,快去躺着歇息。我去做饭。” <BR><BR>  这一回,连凌婉也得知他们之间有所矛盾,顿时安静许多。整个家,烟云蒸腾,唯一的光亮,是深夜子归一支接一支点燃的烟蒂。 <BR><BR>  9 <BR><BR>  长假要回乡,灵眉在外数年,一遇到年假,如同天降福祉地欣喜。这次更是扳着手指细数分秒。子归的奉献,原先习以为常,在那晚申述过后,竟觉负累。他愈发好,她便愈发惶惑,连齿间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10 <BR><BR>  世界上的女子分门别类,纪灵眉派属平常科目,IQ在60分边缘岌岌可危,坠入情网,剩余不足十分。她发现“情之皇陵”的秘密甬道,提着忽明倏暗的火折子探幽涉奇,忘记掉躲避重重机关。走着,脚边一张火红的请柬,拾起展阅,是林可的结婚喜贴,邀请她与子归参加。恍惚记起年前确是应诺了林可的。子归道: <BR><BR>  “你若不愿我去,我就找个理由不去。” <BR><BR>  纪灵眉沉吟稍许,还是携同子归前往。林可穿一条雪纺婚纱,层层叠叠的褶皱书写了无数甜蜜。灵眉喜筵中看她走场敬酒,堆集的快乐足可匹敌一天劳碌。——很是歆羡,又想到那日路过婚纱店,T与她讨论婚庆,入微到打领带还是领结的细节,未来仿若鲜明无碍。又设想不得不嫁于子归,T斜里杀出,在她未曾说那三个字的时刻抱了她便走。——果真那样,她什么都不顾忌了,她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了他去。 <BR><BR>  喜宴结束,众人簇拥着闹新房。纪灵眉端坐在沙发上,心无旁鹜地编织她的梦境,在这喧嚣中,她寻到山清水秀之处。旁人的动作言语,都被断绝在思绪外面,成为一种摆设。她的目光从碧青的盆栽叶片下面,横七竖八地结出张网:她与T的耄耋之年,互牵了手看夕阳西沉。然后,无知觉地睡去,永不醒来。 <BR><BR>  曲终人散。子归送灵眉回家。入夜,有些微凉。二人一前一后地踽踽而行,“喀喀”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街上,异常脆亮。灵眉借着夜色掩护,冷了心道: <BR><BR>  “子归,这怕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同行,以后照顾好自己。” <BR><BR>  “我买了明天回去的票,你在今天就有决定的话,我退票。言子归不是不负责任之人,开始得清清楚楚,亦要结束得明明白白。这回把该说的,都对你我父母交待,也免去他们操心。说,”他叹息着:“说是我的原因吧。我怕你父母承受不了。日后的事,我也帮不上你了。” <BR><BR>  “是我负了你。” <BR><BR>  “灵眉,”他苦恼地揪集了眉,“再仔细考虑考虑,可好?我委实很怕你受伤害。” <BR><BR>  灵眉欲回绝,看到子归清澈的目光,还是点头应允。她目送他的身影走下楼梯,却痛苦地蹲了身子,双手蒙住脸面。月色清冷,像谁的眼睛,冷嘲一切,可从中,滑落下一滴眼泪,正巧不偏不倚地,降在子归的唇际。 <BR><BR>  11 <BR><BR>  这一回合大脑与心脏的角斗,以后者大获全胜予以告终。纪灵眉情感上勇往直前,生理上亦跟着苛求安守。——她与子归分房而卧,紧锣密鼓地策划下一步骤:工作,找房子,尽量避免俩人独处。子归心悬明镜,反安抚她: <BR><BR>  “不要着急,你只当暂时租住此处,欲速不达,总要寻自己称心如意的事做。” <BR><BR>  纪灵眉把诸事汇报与T,他的字字真经都令她欣然,“我是不愿意伤害他的。只是,要遇见你,也不惜背负了这个罪。灵眉,你要相信,我能给你幸福。” <BR><BR>  荀子言:“君子贤而容黑,知而容愚。博而容浅,粹而容杂。”言子归无疑做到极致,容忍的所有动力,是爱。然灵眉受中枢神经控制,表里如一地要投身烈焰,他的宽博更推搡她疾行,她便也行得“越堕落,越快乐。” <BR><BR>  子归的容纳过渡到灵眉身上,减去几分定性。午时的天,朦朦落雨。她躲在廊檐下,看手表从12时跳跃到12时半。纪灵眉生性最怕等候,这半个时辰,脑里乱七八糟地填充了不少设想情节。短信显示T正在车上,路途堵塞。再过一刻,她负气发一条:你还没到么?我走了。 <BR><BR>  她也不是真的想走。只在小街上晃悠,步履极慢。T从后面一把环绕住她,嚷道:捉住你了,我是塞车么,你怎么不讲道理的? <BR><BR>  纪灵眉被他的肢体语言激发,一点微不足道的恼怒,飞去西伯历亚。乜了眼撇着唇角道: <BR><BR>  “我就是不讲理,我最讨厌人迟到。再有下回,你休想见我。” <BR><BR>  菜色简素。纪灵眉毫无胃口,托腮看T食用。他孩子般的神气,在她眼里,是调皮天使的化身。丘比特之箭击中心脏,产生的化学反应,是每一道细小的血管里都流动了T的名字,新鲜的,活力四溅。T含了笑觑她,灵眉只潮红着脸,翻白眼睛,哼一声,哼也哼得简明扼要,更似娇嗔。 <BR><BR>  子归在这刹提出疑虑: <BR><BR>  “灵眉,我在店里买东西。刚才看到一个女孩子,极像你。还有一个依偎的男孩子。”他道,“不会那么巧吧?” <BR><BR>  “便是我们又如何?”纪灵眉惶惶之间反诘,“我与他正在吃饭。” <BR><BR>  T听她言语,放下碗筷,只顾向外张望。灵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从鼻腔里闷道:“你怕什么?” <BR><BR>  “我不是怕,只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感觉,有一些怪异。灵眉,那一个,是否就是子归?” <BR><BR>  灵眉顺指望去。那一个推门而入的,不是子归,却还有谁? <BR><BR>  言子归确是经过此地,偏巧撞见T揽灵眉肩膀一幕。他脑际空白,半天回过神来,觉察应该面见T,将肺腑之言,都吩咐他一遍。灵眉拉了椅子让他坐下,他抿一口茶,注视T,认真说道: <BR><BR>  “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你。你也对我不会陌生吧。你知道,她对我很重要。可否问你两个问题?” <BR><BR>  “嗯。” <BR><BR>  “第一,你是否真的爱她,你说的要和她一起,是一时冲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13 <BR><BR>  纪灵眉的失恋过程,囊括诸般情态。先时昏天暗地昼夜难分,捱在床上,像一尾僵直的鱼,蜗居掉灰窸窸的一块,其余都是地震时的凹陷。她跃入到另一空间,在那里,时间是静止的,她也跟着静止。生物钟混淆到不食不眠的地步。脑子里残存的碎片,极力拼也拼不拢,和房间稀薄的灰尘一齐跳舞。 <BR><BR>  她不明“寂而不动,求无上之道”的真理。身心憋在牛角尖里,愈见颓靡。她遇着T,指望朝夕相处,然他觉无味,要将时间分段,以供他朝秦暮楚。她如何肯依?最后,倒像腌在泡缸的萝卜,自身情爱的滋味风干了,酸味一个劲往毛孔钻。 <BR><BR>  欲罢不能。T久经沙场,女子之间的争夺,了如指掌。隔岸观火,哪一方伤着了,他再出现好言安慰,扭转乾坤。辛晓琪曾唱:“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足见睿智的女子,都经历痛楚洗炼,遇见的男子,不是薄幸,便是多情。 <BR><BR>  她的记忆一点点开始修复。言子归紧锁的眉尖稍始舒展,提议去水乡散逸。灵眉道:“也好。早也想去看的,这么些日子,苦了你了。” <BR><BR>  水乡是名副其实地灵秀:盈盈碧波,夹岸是低矮错落的屋檐,黑瓦顶,青石桥。仿佛时空错置,恍惚回到四十年代。乘一艘小船顺水摇,睒眼桃红柳绿,空隙里透出丝纯净的蓝。上了岸,沿石板路缓和闲逛,触及的木质门槛,书呈沧桑,未现凝重。古朴民风,悠然的老人家,围坐着谈天说地。这一程曲折的小巷,却不知上演过多少戏本。 <BR><BR>  百床馆,酒坊,木雕馆……纪灵眉在民俗馆驻足。厅里光线黯墨,只打了束幽光折射在几尊蜡像上,僵硬的表情似要活动起来。言子归大惊,扯着她向外走。灵眉淡笑道:“这有何好怕?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又怕刺痛子归,转念道:“可我到底还是鲜活的。比之蜡像,能行能言,也算幸运。” <BR><BR>  “灵眉,我们还是走吧。这地方阴湿,不看也罢。” <BR>   <BR>  她点头称是,一背身,和人撞个满怀。厅里本只有他们二人,登时毛发悚然,失声唤道:“是谁?” <BR><BR>  “是谁?”那人惊骇道。 <BR><BR>  纪灵眉听她发问,莺啼悦耳,先宽了心。再定睛看面前的女孩,蛾眉淡扫,白净肤色,樱唇朱点,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边上还立了一位瘦高的男孩儿——笑道: <BR><BR>  “我们是来游玩的。纪灵眉,言子归。” <BR><BR>  男孩儿轻握子归的手:“呵,这地界真吓人,你们冷不丁地冒出来,别说星雨,我都吓了一跳。我叫沈祖连,我们是美院的学生。” <BR><BR>  算是相识,结伴同游。沈祖连甚为风趣,一路高谈阔论,逗得木星雨不时开怀大笑。灵眉暗叹他们年少,未觉愁苦,遥想自己从前,亦这般从容凯歌——转眼流光抛,韶华去。忽忽年华空冷暖,能过逍遥,且过逍遥。 <BR><BR>  晚间歇息。从十楼俯瞰,灯火阑珊。一盏盏明灯背后,不知隐藏着如何的故事。此时,T又在何处,和谁山盟海誓,想他是不该,是犯贱,还是止不住地伤神。子归端杯清茶递于灵眉,柔声道:“早点休息吧。” <BR><BR>  纪灵眉勾住子归,拥吻他。白纱窗帘在夜风中飘扬,轻唱爱的挽歌。 <BR><BR>  14 <BR><BR>  抽刀断水。纪灵眉拔掉电话线,关闭手机,删除T的QQ,几日来倒也相安无事。略微隐忍的疼痛,换得数句自我诅咒,强行压扁了搓圆了。如那条消息不出现,她确能真骗得自己置之度外:前一阵是在梦游,和她现实的生活毫无相干。 <BR><BR>  消息是T的她发来的,平心静气: <BR><BR>  “同样的场景,无非女主角换过。他说在那里转车只图求方便,未曾说是要见你。我想,他也没告诉你,是他坚持要来看我的吧。” <BR><BR>  这事实灵眉早有预卜,听她道来,仍气闷难消。她的OVER,只是外在形式上的虚掩,离删除相距尚远。但对手已然出现,皆非三岁幼童,表现更需大将风度。回道: <BR><BR>  “我与T,早已划清界线,请你放心。” <BR><BR>  治心者以静制哗。灵眉的表示冠冕堂皇,连自己都有些疑惑是否真的烟消云散,与T可行同陌路。要鼓动自己,说与子归: <BR><BR>  “真有意思。这时露面找我,还把我当作情敌呢。” <BR><BR>  子归放下所执书本,看灵眉笑得花枝灿烂——灿烂中凄楚不堪,张开双臂: <BR><BR>  “别压抑自己,难过的话,就哭吧。” <BR><BR>  “我难过什么?正好证实了他的谎言。及早抽身,多好。免得将来窝心。我倒也是算过的,丝毫不差,呵,男人的话,有几个靠得住?眼光很准呢。”她笑到岔气,迸发出几滴泪珠,“子归,看我还能当半仙去,摆个摊算个命,不定声名鹊起。” <BR><BR>  “灵眉——” <BR><BR>  “不说了,尽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和话题之上。你明天出差不是?今晚早些睡吧。” <BR><BR>  熄灯躺下。她其实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烦气燥,所思又缺乏主题。待子归睡得安稳,一骨碌爬起,立在阳台观星望月,吹吹冷风。夜空无尽延绵,深不可测,乌漆漆地一通蓝黑,吊着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正像长得破败的胡茬。月色皎洁,也兀自孤芳自赏,单单悬着,摒股葳蕤的神气。寒气沁凉,倒叫她舒坦些。再回屋,一觉到日上三竿。 <BR><BR>  子归清早出门,走得轻悄悄。留封信在桌上,信封上很端正地誊写了灵眉的名字。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16 <BR>   <BR>  烟灰的地平线触角一直探测到黛青的天际,“轰隆轰隆”的声响压制住所有轻微的举动,灵眉在浑噩之间勉强吃过点心,看过杂志,将目光游移到大片的田野里。 <BR><BR>  她此行是去游玩的,却心思懵懂,越了站也不觉晓。待过得数站台,始感有误,急急跳下车,给唐倩倩打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如约。 <BR><BR>  她站立之处,离家已是千里之遥。看起来倒是个清雅小镇,高低栉比的房屋,干净齐整的道路。正值黄昏,所有喧嚣繁杂都被夕阳溶解,独余安宁。空气里回旋了淡淡的菜香,灵眉有瞬息星移物转的目眩,似乎重新站在少年的位置上,背了书包步履匆匆往家赶。 <BR><BR>  又想到子归,她此次出游,未留过只言片语。他若是回家,是否会寝食难安。——然他杳如黄鹤,飞去不返,千载万载坐等,也都是空。她鼓起勇气,再拨子归手机,这一回,竟是她的号码欠费。 <BR><BR>  灵眉怏怏而行,在陌生而熟稔的小镇一隅,宣传栏里贴满了花色广告,她漫不经心地一一带过。记下其中的一间房屋出租的地址,乘车前往。 <BR><BR>  迎接的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妈妈。彼时她坐在古槐下剥豌豆。灵眉的出现让她甚感欢喜,牵了手絮絮叨叨地领灵眉看房。 <BR><BR>  “这本来是我儿子住的,屋子不大,就是地方偏僻,比较安静。你喜欢的话,住下吧。房钱也不必着急付。我年纪大了,只想找个人陪,不至太寂寞。” <BR>  “您儿子——” <BR>  “坐牢。为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孩子,唉。” <BR><BR>  往事不堪回首。谁的过去不是五色斑斓,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换一个城市居住,摒弃掉往日旧事,于她,于T,于子归,都是最好的交待。 <BR><BR>  大愚者,终身不灵。灵眉的最好,顾自而言。她坚强面对这些时日,强撑硬挺,一则认定自己历经磨折,二则子归从未离散——怎样都无缺依靠。而变异风起云涌,待统统都迎面砸过,方感浑身疲软,像服食过十香软骨散一般。她以往得而不喜,却不能失而不忧。忧虑过度,提了最后一口气,用作逃避。她曾设想千万因由,又一一否决。忖想她负子归在先,子归即便做出任何事情,都有道理。 <BR><BR>  她不知子归此际,身在病榻。适巧苏醒,眼帘映照四面素白。他的眼睛被过强的光线刺痛,闭起。再睁开,微小的浮尘粒子之中,端正地洋溢着一张浅笑盈盈的面庞。他于记忆里仔细搜索,张了口,却唤道: <BR><BR>  “灵眉。” <BR><BR>  “曾颖寒。我们曾同窗过两年的。” <BR><BR>  “我如何会在这里?” <BR><BR>  “我那天路过小巷,见你躺着。满脸是血,起先没细看是谁,只想着要救人。呵,不想救的竟是你。” <BR><BR>  他记起来了。那夜他遭遇突袭,被人劫持。正在给灵眉发消息,脑袋上“咚”一声闷响,金星四窜,人事不知。 <BR><BR>  子归四下摸索,空无一物。讪讪半晌,黯然道: <BR><BR>  “我真是傻。他们怎会给我留下手机?”转念问,“可这住院的费用——”收了后半句,改道:“谢谢你。” <BR><BR>  曾颖寒还是读书时的模样,短发,白净的娃娃脸。她轻笑答道: <BR><BR>  “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老同学。还以为你醒不来呢,昏睡那么久。好在没有大碍,我可安心。大夫说再调理两天,即可出院。” <BR><BR>  言子归心系灵眉,得知自己昏迷多日,借了电话联系。家中无人,手机换号,他愈发焦急,不知出何变故,跳起来便要求出院。临走前,和颖寒互换了号码,一路风尘仆仆到家。物物皆昨日,灵眉的衣裳相片,甚至日记都还健在,唯她的人,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小心翼翼地挂到灵眉父母那儿,她母亲温和地问他,几时和灵眉回乡。子归一眼窝泪水,潸然落下,强忍着编个理由搪塞了去。团在沙发上,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左手边一本日历,他拎起看,在原本归期的这一日,被红笔画了圆圈。又瞥见自己留的信件,好生搁在桌上。等你回来四字,如同雷电霹雳,击中心脏,一阵阵抽搐,疼到麻木。 <BR><BR>  17 <BR><BR>  孙大圣出世前,“山中无甲子,寒热不知年。”言子归寻找灵眉,更是朝夕连环,度日如年。他想方设法,觅到珠迹马迹——唐倩倩声称灵眉中途变卦,线索中断,微小的一丝希望都被连根拔除,愈为彷徨。他从未如此无助,灵魂从躯体里抽空,前方淼渺,一派空蒙。曾颖寒的问访也无瑕相顾,事实上时间悠闲到无处搁放,可仿佛就是太满溢,反而映验物极必反的境况。颖寒见言子归蓬头垢面,硬逼了他理发剃须。他也就木偶般一一照做。她又押送他回家,拧着眉道: <BR><BR>  “子归,你我同学一场。再大的困难,你都能坚强面对。缘何这样气馁?她若放不下,迟早会回转,她回来了,见你这副模样,又会如何作想?爱情总不能换成饭吃,还是调整好精神,边做事边等候吧。” <BR><BR>  子归埋头踢脚边的石子。 <BR><BR>  “我这次来进修,顺便看你。子归,男子应望得长远些,青山如不改,绿水方常流。” <BR><BR>  “你不必多言。我只想安静几天。” <BR><BR>  几天被无限制地延期,曾颖寒几乎每日都来观望子归,帮他收拾屋宇,做饭煮菜。时日久长,子归愧意丛生,劝她不必费神照料,她摆手道: <BR><BR>  “等你完全康复。” <BR>  “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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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19 <BR><BR>  纪灵眉怀揣前车之鉴,劝诫林巧巧找杜星遥查问清楚。她满腹悲苦无处言,更见不得他俩因误会摩擦反目。杜星遥端正实诚,对巧巧百般忍让,怎么看也不像花花公子。尽华则衰,凡事都有极限。他几次来找巧巧,受尽冷嘲热讽,获取百分百卫生眼,逐步气馁。转向灵眉求援: <BR><BR>  “纪姐,我和那女孩根本没关系。那天我们一道下班,她突然要跌跤,我扶了一把。你说巧巧怎么就喜欢认死理。” <BR><BR>  巧巧口中的勾肩搭背,原来断章取义。灵眉哑然失笑,耐心向她复述一遍。她心里默然接受,又抹不下脸面,眉尖一挑,弯了嘴角道: <BR><BR>  “他自己不会来说吗?分明没有诚意。” <BR><BR>  杜星遥为表忠心,在咖啡茶座订下位置,鲜花音乐,服务殷勤周详。巧巧拽上灵眉赴约,此事她虽则谅解,总还有个小疙瘩,不愿意过早退饰骄傲。在她软磨硬泡下,灵眉只好奉陪。相见后他俩气氛由严肃死板化为笑逐颜开,你来我往亲昵动作,——欣慰告辞,走几步,又折回,道: <BR><BR>  “你们千万,要珍惜彼此。” <BR><BR>  正所谓言及心声,灵眉尚未达青灯之界,自己的血泪心得,交付旁人。企求身边壁人双双,不出差池。她觉悟太晚,时时扪心自问奈何不早回头。她与T的这一场盛宴,痛饮狂欢,淋漓乐矣;及至宴席两散,跟前杯盘狼藉,香销茗冷,顿感兴尽悲来,清秋冷落。她怜惜巧巧年纪尚幼,所受磨折却多于同龄,她的天真烂漫,不应被辜负——更添加一份关心。 <BR><BR>  咖啡厅小而优雅,贯穿东西的粉米色泽,清朗养眼。唱机里传出悠扬的歌声,是菲尔柯林斯的那曲《Another Day In Paradise》正唱到: <BR><BR>  You can tell from the lines on her face, <BR>  You can see that she's been there. <BR>  Probably been moved on from every place, <BR>  Because she didn't fit in there. <BR><BR>  灵眉凝听,她比之那个流离失所、无处过夜的女子,不知强上几倍。人与人害怕比较,这片刻,她却高兴悦己愉人。夕阳的微光一点点卧在玻璃门的把手上,身后是恋人的喁喁私语。她旋转门钮,流霞旖旎,烟红万顷,直直地向她扑面飘飞。 <BR><BR>  林巧巧第一个发觉纪灵眉瘫倒。她扔掉玫瑰,跃起跑到灵眉身边,杜星遥那边拦车,两人合力将灵眉抬进医院。一阵手忙脚乱,才想到问医生是何事故。 <BR><BR>  “她血糖过低,心思甚重,休息几天补养一下就好。这女子真是奇怪,上次检查出怀有身孕,我就让她休假,她怎么完全不听?” <BR><BR>  “什么?怀孕?” <BR><BR>  “她没有告诉你们?都三个多月了。她的丈夫是谁,自己妻子有了身孕,竟也不知?” <BR><BR>  林巧巧目瞪口呆。她又是诧异又是惊慌,谢过医生去买果品。她自幼无亲无靠,自遇见灵眉,就拿她当作亲生姐姐。尽管她来路不明,让人总觉模糊。然而在巧巧眼中,她是善良淡定的,水莲花一般的女子。 <BR><BR>  巧巧前思后想不得解,将果品重重一放,问灵眉: <BR><BR>  “纪姐。你为何不听医生的话?为何要隐瞒我们?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为何不出现?” <BR><BR>  灵眉的目光沿吊瓶的点滴,顺输液管一路流经到手背。她初知此事,如利斧劈开心口,仓皇到不知路途。伫在清水河畔,一会想把消息告诉子归,被大脑否决。一会想结束这淡而无味的人生,河水没膝又凛凛惊醒,赶快退回岸旁。她一手抚着另一个生命,一手想溺杀自己。反复挣扎,最终还是缄口不言。 <BR><BR>  是子归的孩子。她的灵魂曾偏离子归,其他方面,不敢越境。子归在她背叛的这段日子,受尽煎熬,现今守得云开,佳人相伴,她如何再能涎了脸皮回头。 <BR><BR>  林巧巧见灵眉不语,撅着嘴道: <BR><BR>  “纪姐,你到是说呀。” <BR>  “你让纪姐休息吧。她已经够苦的,别逼她。”杜星遥牵扯巧巧的衣袖。 <BR><BR>  “你闭嘴。”巧巧急得直跺脚,“纪姐,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想。你舍得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BR><BR>  灵眉偏过头,半侧着脸,泪珠滚落,浸润了枕巾。 <BR><BR>  窗外的街灯一盏接连一盏点明,照亮黑黢黢的夜空。树枝上的鸟,啄起一颗霉烂的种子,振了振翅膀,衔带着它飞向远方——汪洋,或是坟场。 <BR><BR>  20 <BR><BR>  曾颖寒年少的梦里飞花,荡涤着整个中学时代。对方翩翩白衣,她暗中倾心,苦挨三载,毕业前夕试着向他表白,遭遇婉拒。彼时子归与她交情甚好,亦得知她粉红色的秘密。在一旁不停地支持与鼓励。颖寒表明心迹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反而释放了多时的压抑,一整个风清云淡。及与子归各自天涯,惶然间感觉空落,始知她的精神世界里,早不知何时雕琢了子归的名字。奈何千里烟波,也就淡泊地笑笑,将此事权留作纪念。 <BR><BR>  与子归重新相遇,未及所料。自然是快乐的,附带了感恩的情绪。子归的故事,听过之后很是惊异,他苦痛,她也跟着难受。——又有微小的庆幸,说不清道不明。 <BR><BR>  她动用全部爱惜,挽手去解救子归。眼看他日益好转,渐渐平泊,极是欢欣鼓舞。倒不是想就此替代灵眉,只是看不得子归悲戚。如若灵眉哪日回头,她也还是会平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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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22 <BR><BR>  俗语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曾颖寒心藏暗痂,时时疑虑消息是否会穿墙透壁,传入子归耳膜。她心思重重,又不肯坦然以告,把一切情绪关押在内,憋闷到浑身不适,绵软无力。子归劝她去看医生,颖寒摆手道: <BR><BR>  “心病还需心药医。子归,你等了她这许久,如果她不回来,你是否要耗尽一辈子?” <BR><BR>  言子归缄默不言。 <BR><BR>  颖寒继续道: <BR><BR>  “往日已矣。子归,这座城市留下太多伤怀,你若割舍不下,我来帮你。”顿了顿,眼圈红道,“搬离吧。” <BR><BR>  子归闻言一惊,断然拒绝: <BR>   <BR>  “不行。我不走,现在灵眉唯一能联系到我的,也只有这部电话了。” <BR><BR>  话至此,颖寒心迹表露无疑。多说无益。培训期限已到,子归送她上车,都寂然无声。到汽笛鸣响一瞬,颖寒趴在窗口,隔了玻璃唤道: <BR><BR>  “子归,子归!其实灵眉有打过电话来的。子归,你听到没有?” <BR><BR>  言子归一个背影,萧索冷落。孤独地循了铁路缓步逐行。长风箫箫,哪里还能听到颖寒沉甸甸但轻微的叫唤?颖寒这一次鼓起勇气,好容易克服私心,然苍天注定,要子归不闻不见,便再怪不得她。她无须一夕承欢,她祈求姻缘,乃是月老斩不断的红线。 <BR><BR>  子归回得家中,倒也把颖寒提议粗略思索,抛置一边。他对于灵眉归来,实则不抱太大幻想。但只存一线生机,也是救命稻草。灵眉流淌在他的血液之中,和他的世界完全混为一体。旁人若要插足,难于青天。看书时,灵眉在他的书里,安眠时,灵眉在他的枕旁。摸不到躯壳,便也学习如何自我安慰。阿Q精神无师自通。颖寒的情意,虽有化骨绵掌的威力,无奈他周身罡气护体,怎样也欺不得身。灵眉的名字,仿若一个金钟罩,“咚”一声罩住了子归的所有。 <BR><BR>  不几日曾颖寒再度上门,二话不说便替子归清扫门庭。子归大窘,涨红着脸道: <BR><BR>  “颖寒,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跑来这里?” <BR><BR>  “我把工作辞掉了。你既然不肯放弃这座空城,我便陪你等候下去。我在附近单元租了房屋,从此之后,你我可是邻居了。” <BR><BR>  她的言辞轻描淡写,听到子归耳中,却是另番境地。 <BR><BR>  “你这是何苦。” <BR><BR>  曾颖寒爽朗笑道:“子归,你知道我意欲何为的。找份工作并非难事,找个心仪之人,却不容易。”见子归愣愣不语,替他解围道: <BR><BR>  “你不必有思想负担。我亦知自己一厢情愿。只当这里风景怡人,我日久生情,不愿离去。” <BR><BR>  “岂可自欺欺人?” <BR><BR>  颖寒转头望他,戏谑道: <BR><BR>  “子归,此话你当每天对自己默念十次。” <BR><BR>  颖寒此举,大有破釜沉舟之势,一步错,步步难行。索性一错到底,有愧于心,当无愧于己。如若拼得他半点柔情,就算有所安慰。女子之单恋,有如跳水运动。不管有无危险,是否会跳,均闭上眼,扑通一声栽进水中,幸者,毫发无伤,不幸者,四分五裂。感情用来押注,一颗骰子是青春,一颗骰子是幸福,全丢到茫茫然的明天里,只求幸运女神的忽然眷顾。 <BR><BR>  23 <BR>   <BR>  时光荏苒,都被打了包邮寄到前程。浅水长流,来无尽,去无休。随着孩子一天天地成长,灵眉反倒更是祥和。她现在唯其不争,反觉天下莫能与之争。朝花夕拾,情情爱爱,无非是过眼烟云。只有孩子是最真实的。他(她)的小脚一踢,她便能感触到心轻微地颤动。从而涌上无名的快乐。 <BR><BR>  临近预产期时,灵眉已经织好了几件小毛衣。巧巧购买了一堆玩具,把整间房屋布置得花里斑斓。这一夜沁凉,灵眉未关窗户,早早就寝。睡至一半突然腹痛难忍,咬着牙起身去开灯,才走数步,跌坐在地上。身下粘糯糯一片,她撑着腰身,逐步移至大厅,去敲任妈妈的房门。巧巧率先跳将出来,见灵眉神色苍白捂住肚子,惊惶失措地大叫道: <BR><BR>  “任妈妈,任妈妈快来。你看纪姐是不是要生了?” <BR><BR>  “好像是。快把她扶进来。我打电话叫120。” <BR><BR>  接下来是手忙脚乱的护送,灵眉懵懵懂懂,感觉自己仿佛在海上颠簸一阵,东摇西晃,最后穿过门廊,听得有人扯了嗓子道:危险,麻醉。她手臂一凉,兀自晕了过去。 <BR><BR>  再醒转,只见林巧巧任妈妈杜星遥一排溜地矗立着,六只眼睛齐齐紧张地盯着她。她口焦舌燥,有气无力地要求喝水。巧巧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按着胸口道: <BR><BR>  “终于醒来了。纪姐你可真骇人。居然会昏迷过去。医生说——” <BR><BR>  杜星遥捏了巧巧一把。 <BR><BR>  “医生说怎么了?” <BR><BR>  “呃,没有。医生说要你好好养身体。” <BR><BR>  灵眉见她言辞闪烁,断定有问题。她抚抚自己的小腹,一片平坦。问: <BR><BR>  “我的宝宝呢。” <BR><BR>  正迷惑间,护士走进屋来。灵眉揪住她不肯松手,那护士新近毕业派来实习,老实巴交地翻查记录,答道: <BR><BR>  “纪灵眉,孩子,唔,状况不好。正在育婴箱里观察。” <BR><BR>  灵眉一颗心蓦然腾空,想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然全身疲软隐痛,动弹不得。她面色青白,说每一个字都费尽气力,由唇齿间迸发出来: <BR><BR>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25 <BR><BR>  日日月月,通通以分秒而论。言子归的等无限延期,茫茫回头望,伊人在水一方,烟雾飘渺。某日黎明梦见灵眉,她金光蔽体,朝他微微颌首,道: <BR><BR>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BR><BR>  子归百思黯淡。曾颖寒的殷勤体恤,明摆着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软硬兼施,她自巍然。灵眉不见生,不见死,虚空旷劫,更让他左右为难。酒后和朋友相谈,均劝他怜取眼前,莫待无花空折枝,意思鲜明不过。家中电话几次三番,也不知何人走漏风声,父母由关切慰问渐次转向扶持颖寒。他母亲抱孙心切,一次游说之后,竟抽抽嗒嗒地哭泣道: <BR><BR>  “我们年事已高,怕活不了多少日头。灵眉一走就是一年居多,你莫不是还要空等下去?叫爸爸妈妈怎么能安心而去?颖寒人品又好,又尽孝道,上回你爸腰腿疼痛,还特地托人带了张按摩椅来。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好歹也给人家回个话,别好生生地耽搁了人家姑娘的终生!” <BR><BR>  又道: <BR><BR>  “灵眉如若已嫁了别人,你这样等下去,有何意义?安心成家立室,也好叫我们两老早点抱孙子。” <BR><BR>  言子归有苦难言。腹背都是替颖寒鸣冤叫屈之人。他那微薄的一丝希望,由片成点,由点成线,大小正适合灵隐山头的那一线天,且时日愈久,愈有合拢的趋势。曾颖寒笑意盈盈,绝口不提将来,更叫他内疚十分。灵眉走后一年零九个月零三日,子归突然感冒,引发肺炎,迫不得已再次入院。相思泛滥成灾,连身体也一同作对。颖寒喂他服药,又炖了银耳莲子,捣碎了吹凉了放入他口中。她眉宇忧虑,却小心陪着说笑,讲了单位一些琐事,看天光韬暗,从皮包中取出一只相框来,摆在床头。他斜眼看去,却是灵眉旧颜。颖寒笑着,道: <BR><BR>  “我知你心中惦念。便自作主张取来。单位那边,已替你打过招呼。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好生休养就可以。” <BR><BR>  接连数日,她都如同赶场。清晨买了早点放在他身旁,中午落班后送来午餐,晚上更是挖空心思为他改善伙食。子归见颖寒日渐清癯,只连声道无需如此。她灿烂一笑,回道: <BR><BR>  “是朋友,都会这么做。” <BR><BR>  同病房的大姐,对颖寒赞不绝口: <BR><BR>  “小伙子你真好福气。女朋友这般漂亮又懂事。我丈夫每次回家,都看到她在楼下小店吃面。怕是为了陪你,推延吃饭的时辰。” <BR><BR>  他悍然一惊,颖寒每晚离去,均在十时左右。子归心中慢慢涌上热流,这夜不再寂寂无声,听她说话,偶尔也插上一两句。月色镀在她的双颊,浅浅微醺。子归握了她的手,问: <BR><BR>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礼物?等我病愈,可买来赠你。” <BR><BR>  颖寒摇头笑道:“我又不缺什么。倘若说是礼品,不如你早早健康起来。” <BR><BR>  他将她的手再握紧一些,艾艾道: <BR><BR>  “这些时日,辛苦了你。” <BR><BR>  “子归你今天怎么了?尽说些奇怪的话。” <BR><BR>  他沉吟片刻。一手把颖寒拉近,一手反扣了灵眉的笑容,盯着她的眼睛,朗朗道: <BR><BR>  “诸事因果。颖寒,我不能误了你的终身。” <BR><BR>  “我没有计较过。你找再多理由也不能轰我走。” <BR><BR>  “我的意思,是希望,诺,”他指住汤罐,“能不能喝一辈子你做的汤?” <BR><BR>  星宿急转。幸福裹着风呼啸着直冲当面,曾颖寒立在大大的迷宫里,一时间头重脚轻,待反应过来,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抽出双手,临窗而立,子归正纳闷间,她又擦拭了泪水,静坐他旁,努力平稳了声音: <BR><BR>  “子归,别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会认真的。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BR><BR>  言子归定下主意,反而不再怅然。他与灵眉过去种种,都被框架在记忆之中,铁板钉钉,已是昨夜长歌。横瞧竖看,颖寒确有过人之处,对自己尤其千依百顺,她像含在牡蛎其内的珍珠,不掸掉沙粒,是容易错失的。和氏璧纵然美玉无瑕,非常人所能拥有。灵眉在心目中位置至高,早超越一般神祗,不能携手终途,只怪他尚未达到要求。颖寒无辜,何以要被祸及?她一颗真心,全无私念,正是他对灵眉的翻版重现。疼痛相惜,便也逐步相知起来。 <BR><BR>  十月一号,正是黄道吉日。天高云淡,花香遍径。颖寒身着莹白的婚裙,挽了子归的手,婷婷袅袅,缓步轻移。酒席内衣香鬓影,热闹非凡。——正是林可喜结良缘之处,子归有些许恍惚,想到曾执了灵眉的手,求她下嫁。她却含泪凝噎。此际昨日重现,事事依旧,唯佳人不再如故。又凝视颖寒俏丽容颜,暗自微笑。世事无绝对,他当日怎知今时,会和这个女子白头相依? <BR><BR>  人群纷扰,凌婉却自中钻出,与子归道: <BR><BR>  “言哥哥,恭喜你。我以为表姐会嫁你呢。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话锋一转,赞美道:“这位姐姐很漂亮。” <BR><BR>  颖寒含笑道谢。闻言却自“格登”愣了一下,灵眉的近况,约略只有自己知晓。偷眼望子归,果然一副焦急模样,暗想这事,仍不能告于子归。快乐来之不易,她不会自毁幸福。哪怕天下人皆唾弃,亦要把秘密绑上重石沉入海底。 <BR><BR>  “不要着急。灵眉总会有消息的。”她安抚道:“子归,我们该敬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28 <BR><BR>  青是瓷青,白是象牙白。青的是镶滚碟沿的一溜丝边,白的是碗壁的底色。 <BR><BR>  大多数人的婚姻,仿若围城。一脚踏进,便被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欲挣脱,极亟费力伤神。待另一只脚迈入,那门便“匡当”一声自动合闭。庭院深沉,之前的离别怨恨,从此江南歧路洛阳城。也有欣喜复加的,守着四方天井自娱自乐,感慨天作良缘,修得千年共枕,理当“坐结亦结,结尽百年月”。 <BR><BR>  言子归婚娶曾颖寒,介于二者之间。灵眉正是昨夜明月,本该隐退到江山之外,奈何“拔心草不死,去根柳亦荣”。她的影像音容,常在梦境萦绕,连理所望,断弦今轻。颖寒温柔体贴,日日如常。倒叫他莫名地生了歉仄,愈发要对她刻意恩爱,那边老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进一步催促他们早日续添香火,子归思忖如今家成业立,也是时候了却父母心愿。缱绻缠绵静等结果。然而三年均无所出。去医院检查,才知是女方出了问题:她不可生育。曾颖寒乍受打击,痛入骨髓,大病一场,顷时消瘦了两圈。子归握了她的手道: <BR><BR>  “不要紧。没有孩子,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BR><BR>  他心里亦十分难受。但面对颖寒,不得不强颜欢笑。想得多时,倒渐而真正放开,觉得领养孩子,亦不失为一条直通大道。于是待颖寒病愈,俩人去福利院领个两岁的男童。长得恬静秀气,甚合颖寒心思。带去见过父母,都交口称赞,便安顿下来,给他取名叫言停云。停云初时安扎,觉得生分。慢慢融入到子归一家,数月后已俨然是不可分割的至亲血脉。子归与他嬉闹玩耍,偶尔感怀灵眉,已是回看天际下中流的一份静默了。 <BR><BR>  此刻灵眉,过了频望烟霄的苦楚。生活淡然如水,滴落无声。她埋头苦干,甚得祖望赏识。她对他亦怀有一份欣赏,欣赏他的从容睿智,机警干练。然而这种欣赏,只是同谋共事的一类惺惺相惜,如同刀客与剑客之间英雄投缘的知交,与感情全然无关。她听祖连说过祖望的一些旧事,对田敏的猜忌任性感到惊诧。他们曾经艰难坎坷获取的爱情,居然只在凄惶的境况下能绽放奇葩,尽显芳泽,一旦条件改观,却引发种种矛盾。然则她非局中棋子,不知黑白布阵,唯有对祖望尽量敬而远之,以免错足踏入他的圈子,身陷囫囵。 <BR><BR>  沈祖望的赏识,带有些微的关切,灵眉像一叶柳絮,飘荡尘缘,偏又静坐如石,看不出沧海桑田。她的宁静,让他感觉安然。倘若可以,他想听听她述说自己的故事——他没有异心,只是想象个老朋友般关照她。祖连闲谈中也说过,灵眉是让人看到一眼就想要去保护的女性。那种怜恤,有别于爱情。他的爱情,只燃烧过一次,在他年青的时候,对象是妻子。他还想继续燃烧,她却三番五次地熄灭了他的热切。 <BR><BR>  纪灵眉这些日子颇感不适,无论走到哪里,都觉有人跟踪。有一回她故意加快脚步,在街道拐角处猛一回身,那人却又急匆匆地从她侧身疾行而过。灵眉不免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不过是平常的相遇,她是太过疑虑了。 <BR><BR>  这晚落班已是月色轻砧。祖望提议要送灵眉回家。她谢绝道: <BR><BR>  “算了吧。也不算远,我搭公车便是。” <BR><BR>  “此时哪还有车?”祖望抬表看看,笑,“怎么视我洪水猛兽一般?刚巧顺路,又不是特地送你回去。你这样推脱,倒叫我汗颜了。” <BR><BR>  灵眉推脱不得。再争论下去,只怕会引起祖望误解。也就道谢,与他一同下楼。刚到车边,忽然被台阶绊碰,一个趔趄,身体失去重心,向祖望怀中跌去。祖望搀扶起灵眉,他的眉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俩人会心微笑。——他与她,无语言的交集,竟由这个小动作,读懂彼此的友爱。 <BR><BR>  车到家门,互道晚安。祖望看灵眉的影子一点点消失在阖闭的门槛,满心喜悦。这喜悦,盖因“知己”二字。背后是槐树,风掠过处,哗啦啦地,唱起细小的歌谣。:) <BR><BR>  29 <BR><BR>  铁证如山。一张小小的相片,有如子弹穿射,正中心脏,连面色都霎时青白。之前的猜忌有了依据,愈发似破败的水栓被拧开阀门,四溅八溢。但若论及兴师动众地将祖望治罪,偏又少了些底气。田敏先是一股燥热自头顶飞流直下,灌输经脉,慢慢地又将愤怒转为绝望,她的手脚冰凉,一味呆怔地望着相片。张太太踏进门坎,一眼瞄见桌上的“证据”,倒颇为自得地抿嘴笑道: <BR><BR>  “田太太,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病了?” <BR><BR>  田敏慌急之中,要将相片收起,被她抢夺了过去。 <BR><BR>  “哟——这不是祖望嘛?这又是谁啊?田太太我早就劝过你,男人就得看得紧些。这些臭男人,哪个不想烟花巷柳?这女人是那新招的秘书吧?我看看,唔,果然生得风骚。” <BR><BR>  她一半讥诮,一半同情,更撩拨到田敏的痛处,只恨不能扇灵眉五六个巴掌。此刻的张太太,骤然地位疾窜,有若先知,更成知己。蹙了眉小心讨好地问: <BR><BR>  “张太太,我该如何是好?” <BR><BR>  “你别着急。现在证据在手,不怕他耍赖。等他回来,你好好盘问,态度要强硬,总之一定要他保证不再和那狐狸精有来往。” <BR><BR>  “祖望要是不肯——” <BR><BR>  “他总得顾着面子吧。何况你们还有个杀手锏儿子。不怕他不回心转意。”张太太探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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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31 <BR><BR>  声色动荡,情爱萦缠,心有念,动有著。纪灵眉深知田敏一切举止皆因缘于爱,便淡笑即过。林巧巧为她打抱不平,又埋怨她不该轻易辞职,灵眉亦感有愧于祖连,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何况个中牵涉到祖望,她岂可闹得旁人家无宁日?祖连那边,挑个时辰解释不迟。倒是祖望,不知可否收拾残零,与夫人重归旧好。自己虽则委屈,田敏也不是全无道理。女子一旦在乎了谁,必穷思竭虑设法固守,捕风捉影亦是常情。她一心指望祖望原谅田敏,倒不枉却受千般责难,婚姻即是两人一砖一瓦搭建的海上堡垒,不应经受这点轻风细浪便触了暗礁。她次日递交辞呈,却见祖望面色灰青,全然不是风雨过后的朗朗晴空,被他抢先问道: <BR><BR>  “灵眉,昨夜可好?真是难为了你。” <BR><BR>  “我没事。你与你太太,”婉转又改口道,“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BR><BR>  祖望却不接手。疼怜地看她,“我放你几天假。好好休息。报告我不会批,这日子,也差不多即成灰烬。你尽忠职守,无可挑剔。灵眉,希望我的家事,不要影响到我们的工作上来。” <BR><BR>  “我意已决。” <BR><BR>  “再考虑一下,可好?你若寻了新去处,我便不留。万勿意气用事,茹芊毕竟还小。” <BR><BR>  提及茹芊,她便无言。晚间祖连亦去往任家,规劝灵眉以现实为重。吃饭穿衣,哪一样都成了她留职的必须。又道: <BR><BR>  “哥哥已打算和嫂子离婚。昨夜闹得翻天覆地。” <BR><BR>  她惊愕之余,浮生出种种愧欠。然而对于田敏辱谩茹芊,还是微有心结。故听闻此言,一时半会只是沉默。半晌,自言道: <BR><BR>  “真可惜了。” <BR><BR>  恕者,以身为度。灵眉不敢责怨他人,一方面慎思戒行,一方面恳请祖望神静心和。祖望狂怒过后,确也清虚栖心,思虑到过去共度的辛酸劳苦,喟叹不已。田敏更表现出勤慧淑德,慢慢将事态平息下去。 <BR><BR>  她心中凄清,极是仇恨灵眉,却似全然无事一般。有几次甚至力邀灵眉家中做客。祖望严令她与张太划清界限,也即时应诺。表面功夫做到通透。背地里,只拿张太做贴心之人,从前尚且是担忧婚姻有人插足,此际完全换作病态的一类守护,对象不是婚姻,而是祖望的人。——心在不在,已没有所谓。 <BR><BR>  她骨子里愈发魅离,眼神却一日胜似一日地和善温暖,恰恰回复到最初的恬静。这番变化,在祖望眼中,是圆润通观的徽兆。 <BR><BR>  纪灵眉这一段生活,宛如摊放的一本图书,每日翻动,雷同的线路。看不清楚具体文字,只听见“索索噜噜”的声响。七百多个日夜叠起,积奠在脚下,单调,而厚实。 <BR><BR>  这季春仿佛走得特别急俏。日色一点点沉缓下来,余光卡在道路的细缝里,像微微眯着的眼睛,懒懒洋洋。远远眺见茹芊坐在树下,与一位陌生男子击掌——那男子背朝她坐,看不甚清。灵眉匆忙迎了过去。 <BR><BR>  眼前这张面庞有些熟悉,倒说不明晰确切在哪见过。宽阔的肩,背略驼,好在人生得高大,也未曾见得如何佝偻。长方脸,浓眉朗目,一脸风尘倦怠。灵眉这顷且在猜臆,格愣着只管发怔,对方却大方地探出手来: <BR><BR>  “纪小姐吧。我是任韦皓。” <BR><BR>  “——”难怪。她是太过迷糊,任妈妈明明前些日子刚宣布过的。茹芊也一跃而起,拉了韦皓的衣襟,拍手笑道: <BR><BR>  “妈妈,任叔叔才回来。他和我玩游戏来着。” <BR><BR>  “我与茹芊很投缘。” <BR><BR>  便算结识。纪灵眉本欲搬离,被他们齐声喝止。任妈妈将柴房整理出来,韦皓住了进去。几日相处有若一家。茹芊自第一日与韦皓交往,便满心满怀地欢喜,成日叔叔长叔叔短地尾随着他。现在更是亲密无碍。 <BR><BR>  灵眉偶尔在夜深,打开屏窗,子归的音容又跳进眼底。临风一叹,他不知会。清光往年,一聚虚尘。苦乐唏吁,无非是南柯一梦,疾迅间,恍恍驰过。若论今宵,他是否亦会怀感残存的片影流年?也罢,渐看归远处,方可不计红尘,耽得静中趣。 <BR><BR>  32 <BR><BR>  所谓风雨兼程,单一个兼字已纳容百川。言子归与曾颖寒的婚配,旁人眼中自属典范。收养停云后,更是家和日新。颖寒温柔端庄,完美到无可挑剔。傍晚相依出门散步,子归常常默想:人生白驹,娶妻如此,当是天赐。 <BR><BR>  他思索到灵眉,又觉她亦活得如愿,应该已追求到她想要的幸福。——从前种种好坏,乃是他光顾着施受,未顾及到她是否肯承担,爱得太重,倒成了桎梏。她想逃离,也在情理之中。 <BR><BR>  停云日日见长,愈发顽劣。几岁的孩童,成日窜上跳下,与初来判若二人。虽与自己无血脉相缘,还是视他如珍宝,尤其颖寒,简直拿他当心尖剜下的肉。 <BR><BR>  这一日午后在阳台安坐着晒太阳,骤然间“叮叮咣咣”地一阵脆响。冲进书房,原来是停云打破了一只玻璃罐子,里面五颜六色的幸运星散落一地。颖寒叠声追问停云是否被碎片划破了脚,停云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吃吃地笑,指着满地的幸运星,道: <BR><BR>  “我要那些。” <BR><BR>  子归寂然不语,趴着身子,一颗颗地拾掇那些星星。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眼睛渐渐幻化出万花筒来:灵眉的笑,灵眉的所爱,灵眉,自己给她的生日礼物。他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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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34<BR><BR>  女子之间的交际,却不若男子那般开诚布公。仿佛缝补最后结系的那个疙瘩,一丝线越抽越紧。田敏对于纪灵眉,一来忌恨祖连兄弟的偏倚,二来有赖张太的煸风点火,更把仇恨百般压制,飙生出另一种根深蒂固的势不两立。自己的丈夫百里挑一,怪只怪第三者盅惑——即使只是假想的第三者,亦叫人难以容忍。她的微笑与诅咒相辅相沉,掩映得天衣无缝。这些,灵眉浑然不觉。<BR><BR>  纪灵眉自归返,迷糊了几日。乱花入眼,恐将心念之中的子归,生硬嵌入他人容貌。世界何其大,便算遇到一模一样的,都未必双胞同孪。何况只拓了一个背影。近者,真是他,但又如何。她与他阵地为营,各在自己金箍棒划留的圈子里,悠游生活,俩不相干。百步之外,听不闻,闭之堵墙,窥不见。“臆”字为月中华,到底只是反射的微弱阳光,她已非少年,腾出的心思,当全力倾辅茹芊,不作他想。<BR><BR>  茹芊自幼柔弱。孩子玩乐起来,恨不能筋疲力尽。回家途中先是熟睡一场,灵眉当她只是困累,哪想头天夜里就发起高烧,小脸蛋似炙火烤燎,一个劲嚷着口渴。任妈妈揪了毛巾,一趟趟地浸润热水往她额上覆,灵眉托起茹芊后背喂她喝水,她歪着脑袋软绵绵搭在她的臂弯,眼睛也张不开,微颤着睫毛呢喃地唤:“妈妈,妈妈。”她的小衬衫整幅都已湿透,像盖在蒸笼上的一团布,处处浸着水气。灵眉紧搂着她,将面庞俯在她的耳侧,柔声回应道:<BR><BR>  “茹芊不怕,妈妈在。”<BR><BR>  “妈妈,我不去医院。不要打针。妈妈你答应我。”<BR><BR>  她听她稚气的央请,犹如万箭穿心,眼圈兀地一红,生气道:<BR><BR>  “岂有生病不看医生的?”<BR><BR>  “我不要!我不要!”茹芊蹬起反抗,小足略微踢踏了两下,便软软地搁下了。灵眉又悸又恼,想起她初生被置于育婴箱中观察,好容易跌撞着走到今天,竟如此不听话。扭头对任妈妈道:<BR><BR>  “妈妈,把茹芊的外套取来,我们去医院。”<BR><BR>  “我不要!”<BR><BR>  灵眉狠了心,一手从袖管伸进,去抓她的小手。茹芊奋力挣脱,两只细小的胳膊于半空胡乱推搡,边嘶哑了嗓子,哭嚷着嘟哝道:<BR><BR>  “我不要去医院!你是坏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BR><BR>  一声即出,满屋子都充斥了她声声切切的呼叫。灵眉急气攻心,就势将之摔在床上,她鼻息酸涨,恨道:<BR><BR>  “记着,你姓纪,是我的女儿,你没有父亲!”<BR><BR>  茹芊第一回看母亲如此动怒,霎时止住抽嗒,一双漆亮的明眸愣愣瞅住灵眉。任妈妈赶紧抱她入怀,她蜷屈成小小一团,满面汗渍泪渍,本来高热未退,又经此番折腾,早已虚弱到词不达意。她环绕住任妈妈的脖颈,翘了嘴哆嗦道:<BR><BR>  “妈妈胡说,茹芊有爸爸的。奶奶是不是?”<BR><BR>  稍事停顿,将这话咀嚼几遍,愈发觉得伤心,嘤嘤呜呜哭出声响。任妈妈砌了眉心,拍着茹芊的后背,抬头睇灵眉一眼,叹道:<BR><BR>  “怎么能与孩子这般说话,当心吓坏她。”想一想添补道:“我早与你言,要为孩子着想。家无男人,终是少了份担当。”<BR><BR>  灵眉趴在窗阶默然不语。任妈妈好言欺哄茹芊穿上夹衣,微光中见灵眉倒掩了一鬏碎发,身形异常单薄。女子若无比坚忍,必经数千锤炼,尚且未必可以独挡生活随时触伸出的利器。仿佛愚公移出的山包,乃是一寸寸积淀集成,无非把全部理应另行处理的事务统一归划到自己身上,自找罪受。——劳苦倒在其次,辛酸孤寂更是咽落黄连,久之通体麻木,能安活如水已为上苍恩泽。纪灵眉自认所有念想大江东去,不想茹芊一句诘问便叫她惊愕失语,人生几度秋凉,假若她来日再询,她要何以堪对?一时间思绪纷扰,愁肠满结。这片刻恰逢韦皓落摊,将茹芊横里一抱,怨责道:<BR><BR>  “都还呆着,孩子要烧坏了。”<BR><BR>  灵眉这才清醒,零乱捡拾茹芊的衣服玩具,趋步于韦皓身后。茹芊测了体温,量下舌笞,再去输液室挂完盐水回家,已近丑时。她哭闹完毕静静睡去。灵眉侧转身子,盯着茹芊细滑的面孔,指尖轻扫过她的眉眼,鼻翼,泪珠逶迤驰下,滴染在枕席上,和夜寒混入一体,沁沁地凉润。<BR><BR>  35<BR><BR>  纪灵眉再见着T,是两年之后。这期间,韦皓的果摊生意日渐兴隆,他为人厚道,称斤论两只有富足而无不余,慢慢声名在外,旧邻新客交口夸赞——便盘租亓店面正式营业,眼瞅着日头如春风似地和暖起来。<BR><BR>  他与灵眉的关系,仍停寄于兄妹情份之上。对茹芊更是宠溺有加。任妈妈几次三番旧话重提,不是在灵眉唇角的淡笑中化解无踪就是被儿子一通白眼打落回去,也觉得索然,干脆把一切都交付时间打理。反正俩人侍奉左右,不怕他们一辈子磨擦不出一点火星来。<BR><BR>  茹芊欢喜韦皓赛过灵眉。她工作忙碌,照看她的时候原本便少。茹芊虽小,那日训斥的话语,始终还是留有余迹的。两年荒烟蔓草的时光,反而将之在记忆里捆绑得更为结实。她次日抵在门椽,看她的神气已是有些不屑,半大的孩子,眼神里流露出的狐疑叫人心里阵阵寒凉。她走过去抚她的脑袋,也被躲空了。她将双手负在腰后,咄咄逼人地问道:<BR><BR>  “妈妈,你昨天一定说的是胡话吧。除非我不是你亲生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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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0 08: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38<BR><BR>  庄子曰: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灵眉的静侍,无形里将与T的距离又隔出几丈远。言之无物,便坐着沉冥。她十指交叉掩住唇角,仿佛要端坐成禅。T一下下地扣击桌面,一句有一句无地套些话题,灵眉皆似闻未闻。终了告辞,她才应诺了声,起身相送。依旧扶在门坎,浅笑着对他摆手。T急步走了半米扭身立定,遥遥地朗声询道:<BR><BR>  “灵眉,我们可还是朋友?”<BR>  <BR>  不待她答,又跟道:<BR><BR>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恋人也好,朋友亦罢。你记着好好照顾自己。我还会再来找你。”<BR><BR>  回音萦环四周,震得每一粒槐叶都轻颤了颤。灵眉的脑海快速流转过一幕幕乔段,都由褪色的黑白胶卷焕出流光溢彩,闪闪辉映着飞奔而去,形容面目,全幻作一翎花团锦绣,随同他那一声照顾四下弥漫。她合起眼睑,仰首抒出一息长叹,再凝目,T的形影倒忽然缩小成半大,欢跳着朝她跳跑过来。<BR><BR>  是茹芊。<BR><BR>  之后T果然隔三岔五地来寻灵眉,等候她落班,陪同一齐回去。灵眉虽则心平如镜,谩听谩言却似狂风骤雨疾疾而至。先是公司旁人的指点,流言这东西最是神奇,从一传达到一百,母牛也能生出小马,且有鼻子有眼,来龙去脉分毫不差。田敏适时抓住机会,一回与祖望吃饭,中途慢悠悠地落筷叹气,等祖望相询,偏装腔作势道:<BR><BR>  “只是一些道听途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BR><BR>  她这一招欲擒故纵,当然也不能将后路封锁。眉心紧拧,仿佛真有煞事。隔了数秒,自己接着说道:<BR><BR>  “其实,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牵涉到公司,又传言和灵眉有关。我便犹疑该不该说,也未必可信。人家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一有风吹草动就有人造谣生事。——那人偏巧是加仑新请的顾问。祖望,我是相信灵眉不会做违备公司利益的事的。你还是提点提点,以免人心动荡。俗话说,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么。”<BR><BR>  祖望第二天找灵眉商谈。田敏的点拨推波助澜,公司里沸沸腾腾的传言早已飞得漫天都是。他心中虽无明朗的解答,但总觉着灵眉定有难言之隐。故找她问话,也不过走个形式,顺势封堵住众人之口。灵眉后知后觉,闻听祖望问及T,倒仿佛吃了一惊,娴和地笑道:<BR><BR>  “怎么大家都在说这个?我们不过是老朋友,没预想过会在此处再见。呵,他竟还是加仑的顾问。”<BR><BR>  祖望笑叹道:<BR><BR>  “小敏还担心你泥足深陷,叫我谋早及常以备不患。我看她真是多虑了。”<BR><BR>  点到即止。便不在这事上耗费精气。灵眉与T谈起,轻风淡云地劝他疏离些。他撇着眉思考片刻,应允了。此后再不于灵眉公务处出现,但仍时常半途中恰逢遇着。灵眉知他心思,亦不点破,由得他愿意。他们早已约议不在感情上多作缠扰,只当一般朋友之间的平常往来。谁知那天正撞见任妈妈领茹芊去买漫画,小家伙见了她摊了手急步跑来。纪灵眉正要张开怀抱,茹芊反倒出奇不意地停顿了步履。她清亮的眸子盛气凌人,远远戳着T,嚷道:<BR><BR>  “妈妈你不守信用!你说过不见他的。你骗我!”<BR><BR>  她盛怒决然,回身挽了任妈妈的胳臂,道:<BR><BR>  “奶奶我们走!”<BR><BR>  纪灵眉且惊且愧,她不想茹芊年纪尚小,对事物的爱憎竟如此分明。又感觉极失礼义,忙不迭与T致歉。T也不在意,只让她赶紧回去哄好孩子。灵眉一愣悠间,哪里还有茹芊身影?回到家中,唯见任妈妈呆坐在饭桌旁缝纳鞋底,也是心思重重的模样。见她归来,哀责道:<BR><BR>  “你快进屋劝劝茹芊,她把自己反扣在屋里,说要想想。这么小的娃娃,能想出些什么名堂,又不肯出来吃饭,一会不得饿出什么毛病。”<BR><BR>  灵眉急忙敲门,里面毫无动静。她愈发焦急,一连声地唤茹芊的名字。稍息隐隐传出她抽噎的声音来。灵眉听她哭泣,宛若一只尖锥刺进耳膜,钻心地痛。那哭声持续了一阵,逐渐安静下来。门楣闪开,茹芊的眼眶映出,像熟透了的桃子。她并不理睬灵眉,自己回身趴在床上,将头死死裹在被子里。两只小手紧捏着被角,一动不动。灵眉坐在她的身边,万语千言,倒不知如何起始。去摸她的头发,小家伙却把脖颈一梗,就势把被子卷成一只铁皮圆筒,她自己完完全全地被束在里面了。灵眉知晓她不想与自己说话,还是忍不得唤了一声茹芊,再无下语。她闷哼了声,不耐烦道:<BR><BR>  “妈妈你出去你出去!不然我就永远这么蒙着,不出来。”<BR><BR>  她的嘴皮动了动,还是作罢。出得门去,软软靠在槐树下,仰了头望叶片缝隙间的天色,不觉也泪水涟涟。任妈妈来唤她就餐,被推了四五回,亦胀了一肚子火。自家兜了饭摆了碗筷,大声说道:<BR><BR>  “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弄得个个都跟泪人似的。孩子小不懂事,你也学着她一块疯!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BR><BR>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已是母亲,岂可与孩童一般举止。抹了眼泪,替茹芊打了饭,又夹了她爱吃的菜踱进屋去。茹芊已经爬起,下巴磕在手肘上,偏着脑袋在想心思,脸蛋上还明显挂着泪痕。灵眉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强忍笑道:<BR><BR>  “妈妈认错。茹芊总要吃饭的是不是?”<BR><BR>  她盯着她半刻。默默捧过碗,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口水 | 2005-10-11 05: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碎碎写得真好ing…………………………
恩怨没有完结篇,只有没完没了的续集。
碎红如绣 | 2005-10-11 22: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口水。偶大汗。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贾童 | 2005-10-12 03: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P>长片?竟然这么长...</P>
<P>俺先去端个凳子过来.再漫漫品味.</P>
徐云飞实名认证 | 2005-10-12 03: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P>呵呵</P>

<P>俺是接着看来了</P>
碎红如绣 | 2005-10-15 01: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三十九

<P>39 <BR>  这一程静好岁月,从容寡和。茹芊虽则勉强接受了T,多少仍是有些避趋。她的世界简纯,小小心目中早有座次安排,T自在队列之外。纪灵眉明晰女儿心思,更何况曾经“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公事谈不得,私事不得谈。慢慢俩人之间默然时候愈发地多,只是无人点破。人生到了这般境地,苦乐悲喜,往往由不得你说欢喜与否。旧欢新怨,俱不堪思量。昔年流水,绕过千峦万壑,茫茫去不还。 <BR><BR>  祖连的画廊一日来客,细细观摩了满室作品,又与祖连执掌坐谈,续而签下不少单据。过阵子鼓励祖连召开个人画展,资金场地全由他一手操置。获悉消息灵眉亦很开怀,祖连总算得到了慧眼赏识,对这番苦苦执着有了最好的交待。 <BR><BR>  公司生意愈为繁碌。自田敏敛了脾气,祖望少却了后院之忧,更倾心全力俯于工作。县府欲重建办公大楼,祖望踌躇满志,要在竞标中力折群雄夺标。准备事务于月前便开始铺展,灵眉时常迟延落班,陪祖望一同呆在公司。她不懂兵家谋略,只适时为祖望斟茶递水,以尽绵薄之力。 <BR><BR>  聪明者避实击虚,若水形避高趋下。田敏得张太暗中指导,一点就通。她对祖望朝行暮归不闻不问,自是浅表,除生活关爱,偶尔尚会问到灵眉诸状,一脸真挚态度,让祖望很是感触。女子若是存意掩蔽活泛心思,往往笑得绵里藏刀,袖管内暗箭重重。她每叨念纪灵眉三字,对灵眉的妒恨就更深一分,巴不得将之立时炮烙剖心以解隐患。祖望不知,温柔笑道: <BR><BR>  “灵眉是工作狂。有她辅助,我将心稳定。” <BR><BR>  这女子听得,恨得牙根紧咬,愤慨难消。偏在面上作得一派天真灿烂来: <BR><BR>  “噢?”田敏道,“她真乃千里良驹。祖望,得些时候闲余,邀灵眉来小坐吧,我们姐俩也好聊聊天。” <BR><BR>  一面电话报得张太。张太先是咯咯笑一气,那笑听在田敏耳朵正是嘲讽,尖锐无比。她心乱如麻,怒张太的态度,又要央她锦囊妙计,急冲冲道: <BR><BR>  “他现今,都在我面前直夸起那贱人来了!有她作陪,难怪日日不着村不着店。我这命,怎么恁地凄苦?” <BR><BR>  话到此处,眼泪夺眶而出。自是感觉受到欺凌无处申述。其实她不回首度量,令自己寝食难安的并非灵眉,乃是她自身的猜忌怀疑。无事生非,即是将幻觉与现实融会贯通,r把潜在的危机意识无限扩大,再反过来加深恐惧影响判断。 <BR><BR>  “田太你别急。”张太笑过后正色道,“我倒有个消息,于你大概有用。祖望公司和她小情人的公司都在争抢一项政府工程。你看看可否抓到那贱人什么把柄?”停顿一下,“对了,私家侦探那里可还有联络?” <BR><BR>  仿佛一线通明,张太的消息正是佛光,普慈到她头顶。私家侦探从来没曾断过,上回尽管功亏一篑,怪责不得他们,是灵眉的柔媚拴住旁人眼睛,才令她委曲求全。这次机遇千载难逢,她可不愿生生错失良机。 <BR><BR>  不几日,祖望忽然患了伤风,紧一阵缓一阵地咳嗽。田敏顿感机会手到擒来,劝阻祖望在家疗息几天。祖望实在身体虚寒,加之标书已接近收尾,便答应在家调养。田敏主动请缨,道: <BR><BR>  “你如是放心不下标书,我可去公司替你取来,你在家研究也是一样。” <BR>  “也好。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正之处。” <BR><BR>  田敏去祖望办公室取文件。其间遇到几个员工,都恭恭敬敬地唤她:田太太。她本来一颗心扑通直跳,他们毕恭毕敬的态度反倒让她安定许多。出公司思虑良久,手指在电话上拣来按去,最后从胸膛呼出一口长气,拨出一串数字。那边接起,正是她要找的人。约定十分钟后某酒吧相见。见了面,男人先不着急研究文件,而是虚赞起她来,什么绰约丰娆,珠圆玉润之类。田敏谦让几句,将话题牵引到正事。他们坐的位置十分偏僻,在酒吧最深处,恰好被舞台遮掩住,不细心搜索是查觉不到的,可她心里仍是颠覆得厉害,期望速速了结此事。男子便也不客套,解开文件迅速浏览一遍,再抬头,笑道: <BR><BR>  “田太太,我倒是有个疑问:我和令夫的生意立场你是知道的。怎么反而做出这等事来?” <BR><BR>  “你不必多问,总之我有我的难处。支票带来没有?” <BR><BR>  他把支票塞在她手心,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道: <BR>  “合作愉快。” <BR><BR>  她又独自呆呆坐了会儿,痴望着支票上的数字。它们像一只丑陋的八爪鱼,把她的思想搅成一团烂泥。和张太说,她安慰道: <BR><BR>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田太,你只当在为自己的幸福作战。这可比不得生意,是一生一世的大事哪。” <BR><BR>  田敏被张太提高音调的“大事”激个伶仃,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况乎事关终身幸福,孤军也须奋战至死。祖望的生意磅大,该不在意这一次失利,若事态果真按自己与张太设预的方向发展,这张支票,买送的就不单是区区一桩建筑。还有她,如履薄冰限辛维护的婚姻。</P>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0-18 07: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P><FONT>40 <BR>  一切都在预计之中,招标结果若然揭晓,祖望羽煞而归。政办主任与他私交甚笃,活动结束后告之祖望缘由:对方公司抢先一步递交标书,除格式内容惊人一致,还添加了不少细则。实则是吃秩序的亏。又诧道: <BR><BR>  “你做事一向精干,怎地这次出此差漏?” <BR><BR>  祖望原来抱恙,这一次打击,实在悒郁,倾刻间清瘦了一圈。田敏想方设法烹饪佳肴,也勾不起他半点食欲,便陪坐着寂默。攥眉千度,幽幽道: <BR><BR>  “祖望,外面有些流言,不道该不该说。” <BR><BR>  “又是灵眉?” <BR><BR>  “呃。是孙总酒后失言,说这次胜利,全仰赖我们公司的一位女子。倒没有点名称姓。”压低嗓子,“资料确是有一段时辰在她手里的。” <BR><BR>  她那日与人唔面后,急忙交资料交与小冯。嘱托他如此这般。由她出面自是不智之举,小冯得了奖金,又有日后升职许诺,自会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他一个小小文员,要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钻营得力,如今适逢一蹴而就的良机,又由总夫人亲自出马,岂不尽心责力。当下找到灵眉,道: <BR><BR>  “刚刚沈总来电,让你落班后把文件送去他家。” <BR><BR>  纪灵眉一片碧海心青天意,殊知其中有诈。下班后匆忙拾掇,揣着文件去挤公车。T恰好在楼下等候,与灵眉言: <BR><BR>  “我正要去接人,不如顺道送你。” <BR><BR>  她揣着资料,确是有些忧心丢失。便上了车,同程去了祖望家。T也不停歇,送达后返身就走。田敏满面春色地迎接她,把着手亲密得像姊妹: <BR><BR>  “哎呀辛苦妹妹。原本是我的任务,岂料出了公司才发觉忘记取,又要急着赶去办事,才劳妹妹送这一趟。东西就放在桌上,不放心。妹妹早早拿到了么?” <BR><BR>  “传话时就带到了。” <BR><BR>  “那便好,那便好。”田敏按心口舒气,“我不懂生意。看祖望的样子,这文件精贵呢。” <BR><BR>  接下来小憩。纪灵眉探视祖望,与田敏闲聊片刻。那女子常年深锁闺楼,和外面世界似有隔阂,言谈间无不是张长李短,八卦新闻。话不投机半句多,待过得半个时辰,她便起身告辞。 <BR><BR>  田敏计划周全。因为做戏,还叫张太配合打来电话。祖望接通,张太似有气无力地道: <BR><BR>  “祖望嗬,身体好些没。……唔,这就好。代我谢谢你家小敏,今儿下午若不是她,我怕是要死在家中了。……唔,没大碍,好些了。” <BR><BR>  尔后把手中所有有关追踪灵眉的相片交付小冯,商量届时以匿名材料寄予祖望。孙总那边早有约法三章,只等结果一出按时布署。她这一回的奋抗如同中流失舵,栖泊不得。有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旁人看来,自觉无趣得紧。在她眼中浑不觉。棋者迷,观者清,田敏的心思全扑腾在如何惩戒灵眉上,几乎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为了搏取祖望欢喜。 <BR><BR>  善语见花,恶语生棘,话埋之于土,还会活成另一种生命。况且还是对家公司总经理的醉后真言。传言扬风起浪,势如破竹。演练到最后,竟然归集成灵眉与T早有串谋,是孙总旗下一员,被暗派来窃取商业机密。纪灵眉满腔朗星霁月,祖望亦不曾理睬。天外风吹尘迷,他的门墙内却是一片风定月圆。灵眉思路稍转,便明了真相,她心自洁净,无钩无刺。人活一世本来已够苦难寂寞,何苦再与谁操室干戈。只委曲了祖望,竞标失利不说,众人尚在背后指点议论,患听谩言。灵眉一日泡茶,见祖望对着一撂相片呆定沉思。走近一看,原是自己与T的种种交往。祖望慌张遮掩,她却“扑哧”笑了出来: <BR><BR>  “是谁这般无聊,把宝贵时日都用在追踪上了?” <BR><BR>  “灵眉,假使我查出是谁在煽动群众,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BR><BR>  她摇摇头,仍笑: <BR>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祖望,我与你士为知己,你何须为这小事动了肝火?” <BR><BR>  “我信奉言忠信,行笃敬。你冰心一片,与五阴八风何干。要这样诋毁你?” <BR><BR>  灵眉道: <BR>  “我自小看琼瑶小说。对一则打油诗记忆尤为深刻。那道诗道:闻道人须骂,人皆骂别人。有人终须骂,不骂不成人。骂自由它骂,人还是我人。请看骂人者,人亦骂其人。祖望,口舌生在他人身上,我们费心累神,也不可将之缝束啊。由它去罢。”又道: <BR><BR>  “我先与你招呼。过了这月,我便不做了。辞职报告我会晚些时候补递。” <BR><BR>  沈祖望不想灵眉会提出辞职要求,霎时怔在那里。他右手扣击桌面,一下下地。稍许,注视着灵眉,道: <BR><BR>  “你再考虑一下。总不至于竞标失利,便对公司没了信心?” <BR><BR>  “任妈妈身体不好,医生说可能需要住院。韦皓太忙,茹芊又还小。我得腾出时间照顾她们。”顿一顿,“倘若都安顿了,来日你还肯收留我便好。” <BR><BR>  灵眉的决意,一来确是任妈妈身体欠妥,怕家中无人照应。二来这一番事情,料及是田敏的杰作。对这场无故卷入的事非,纪灵眉虚怀若谷,素心以待:自己在祖望身旁,田敏尚要做出不知多少愚钝之事。像伊那式视婚姻为全部的女子,等同一只正在孵蛋的母鸡,谁跨入领界一步,定要遭受啄食。立身于祖望之外,才能不被怀疑,以证清白。 <BR><BR>  不久后T来告辞,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刘剡 | 2005-10-31 01: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作品!!文字流畅,构思精巧,一气呵成......大家风范
《澳洲彩虹鹦》(获澳洲国家元首贺信高度评价的季刊征稿中)
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index.php?c=3
《森林文学》(每天在本论坛选稿 )
http://lzy.5d6d.com/bbs.php
碎红如绣 | 2005-12-13 06: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四十二,四十二

<P> 41 <br><br>  《警示通言》里,写唐玄宗初见李白,“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雨”,是大喜过望之事。任妈妈卧于病榻,瞩灵眉里外忙碌,更是盲人突得眼前光的欢悦。她不担虑自家安危,人生自古便逃不脱死难,彭祖传说,枉是美丽愿望罢了。唯放不落的是韦皓的后半辈子。众人有意遮瞒,笑得勉为其难,任妈妈便明解几分。那女娃善心暖语,一再强调她的病况无碍,她亦遂意配合。前日灵眉回去熬粥时,问及护士病态到底发展到了哪步。小护士起初不愿说,任妈妈道: <br><br>  “你不告诉我,我亦猜到。怕是离鬼门关不远了叭。你还是与我直言,好叫我在有限生时内处理身后事务。” <br><br>  小护士耐不住纠缠,坦率言之。倒还是叫任妈妈大惊,她道: <br><br>  “阿姨你要有心理准备。医生说不超过两个月。然而若有坚强的意志和顽强信念,也有可能康复的。医学上这类个例也不是没有。” <br><br>  说着替她换了吊瓶退开去。 <br><br>  任妈妈的心底突然涌起一层层悲凄,像堆聚在荒莽辽原上空的墨云,愈来愈低,愈来愈重,重峦叠嶂。灵眉端粥来喂,任妈妈啜了一小口,放置一边,叹气道: <br><br>  “灵眉,我的病我自己清楚。” <br><br>  纪灵眉正摩挲着任妈妈胳臂,停住。扬起眼睫怔怔地注视她。 <br>  “妈妈说笑——” <br><br>  “在医院住了这许久,岂会无知无察。灵眉,妈妈知晓你良善,可是该到来的谁也逃不离。假若妈妈在世能见你和韦皓那孩子操办家事,妈妈死也无憾。” <br><br>  灵眉的泪盈在眶内,摇摇欲下。 <br><br>  “我亦深知叫你嫁给韦皓,是委曲了你。但那孩子实诚,交给别人照管我不放心哪。你们这些年相处,情深义重。况且茹芊那娃娃,总要有个父亲。” <br><br>  灵眉道: <br>  “妈妈,您别说了。容我考虑考虑,再与韦皓和茹芊商量。您只管安心治病。” <br><br>  再与韦皓提议,勾着头,红了脸,倒似乎是她的主意等他定择。任妈妈刚找过韦皓,一场老泪纵横,声声念念除灵眉之外,媳妇人选再无第二。也是一筹莫躇:他与灵眉亲过兄妹,如细细斟酌,和先前为爱纵火焚身的狂热自有大不同。俩人心知肚明,平常可使拖字诀,方能闲庭信步。这当口再不复答,便要被任妈妈归集到数典忘祖的大义言上。任妈妈青丝灰白,遗愿如此,又岂能儿戏视之?过得一月,任妈妈已是形容枯槁,瘦如残枝。纪灵眉着急得似万蚁噬心,莫般无奈。面对任妈妈日夜相询,无言以辩。任韦皓更是刀山油锅内的凛凛粟粟。一日子夜,任妈妈骤然狂吐,到最后竟血迹斑斑。灵眉拿热毛巾擦揩,被任妈妈一手按住,颤声道: <br><br>  “灵眉,莫叫妈妈死不瞑目!” <br><br>  这四个字,仿如惊天雷击,冷冷入耳,入目,入心。她别过头去,泪湿襟衫。韦皓呆滞一旁,亦是热泪流淌。三人如同蜡塑般闵寂了十分钟。任妈妈咳嗽起来,灵眉替她敲摧,将心思定了又定,终道: <br><br>  “妈妈,我答应你。” <br><br>  任妈妈气喘道: <br>  “好,好。” <br><br>  她脑门一偏,竟晕厥过去。电铃促响,医生匆匆赶来。疹疗,挂针,布控心电图,忙得不可开交。待回家中,已是薄雾清岚。茹芊居然早早起身,坐在床沿等候消息。见到灵眉一头扎进怀里,嗔道: <br><br>  “妈妈我做好多恶梦。你和叔叔怎么不回家,奶奶怎么样了?” <br><br>  灵眉抱起茹芊,她小小年纪,忽梦忽惊。想些许年来,她一昧埋头整理生活,受任妈妈视如己出的优待,茹芊才能茁壮成长。现在任妈妈却要抛舍红尘,归返天国。对她的恳求,她毫无权利说不。再者,茹芊确是需要一个安定的家,一份沉稳的爱。 <br><br>  任妈妈两天后清醒。已口不能言,只死死盯着灵眉与韦皓相执的手,任韦皓从裤袋里掏出一本暗红色的结婚证来,打开,举至任妈妈眼前。她凝睇着俩人笑意昂然的相片,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半孤形的笑容,她费力地抬起右手,指尖刚碰触到相片,忽然直直落了下去。那个一半的笑容,也僵在面上,久而不弥。 <br></P>
<P>42 <br><br>  丧葬过后,自是凄悲了一阵。任妈妈虽然离去,屋厢里却时时处处都藏了她的音容样貌。茹芊早先还吵嚷着要奶奶接送,一回半夜醒来解手,她摸着墙沿,不知怎么转到任妈妈的旧屋里,踮起脚拉了灯绳,一须臾通光乍明,亮堂堂的房内空无一人,唯独一张旧的黑白相片,仍对她慈祥微笑。茹芊爬到床上,抱了枕头,朝相片撒娇道: <br><br>  “奶奶,奶奶——” <br><br>  房间里回旋着茹芊细嫩的童音,说不出的寥然。那孩子又唤几声,突然寂默下来。灵眉急跑去抱茹芊,看她满脸都是蚯蚓式的泪痕,心痛难言。茹芊痴痴地望她,一头钻进她的怀中,喃喃道: <br><br>  “妈妈,奶奶她是不是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br><br>  她依着灵眉靠了会会,又顾自道: <br><br>  “妈妈。我知道,奶奶她上天堂去了。她不再见茹芊了。” <br><br>  之后习惯,估约用了一两月的辰光。茹芊还只是孩童,悲伤过去,一样生龙活虎。虽然少了任妈妈的贴心照料,小朋友们到底用纯粹的友情填补了她大多数的节余。儿童的心性率真自然,一则二则清晰分明,不似成人那般重隐深藏。 <br><br>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碎红如绣 | 2005-12-15 04: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四十三

 43 <BR><BR>  日程随影骤短骤长。转眼茹芊已夙龄十六,出落如一朵山野小菊。她的脾气不似灵眉,属风火雷厉一类。受韦皓宠溺,对他百般贴近,到此刻更揉合出另种莫名情愫。凡事必先向任韦皓汇报再作定择。如灵眉提议相左,那孩子便紧挨着韦皓,朝她眨眼吐舌: <BR><BR>  “我觉得还是叔叔的方法比较好。” <BR><BR>  茹芊并不唤韦皓父亲,初始是灵眉未想要她改口。年初时,韦皓开玩笑让她喊爸爸,茹芊却把头一歪,两只漆黑的瞳仁闪闪,睥睨着他,爽脆笑道: <BR><BR>  “不叫。你分明是叔叔——我现在不吵着要爸爸,还是叔叔最好。” <BR><BR>  茹芊的心性较之同龄,要略微成熟些。她自小无父,中途历经亲眷离世,儿时记忆尽管不鲜明,多少亦有些波光黯影。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对异性往往都逃不脱羞涩的欢喜。茹芊生得亮艳,周身围转的男生于是更多些。她察觉到,只是嫌恶。一回与灵眉道: <BR><BR>  “真是麻烦!像蚊蝇一般喧嚷扰人清静。恨不得一脚踹飞他们。” <BR><BR>  灵眉闻听蹙了眉尖,微笑道: <BR><BR>  “确是。学生当以学业为重。” <BR><BR>  为人子女与为人父母,果然相异甚远。她怀春之时,父亲一律严禁男生来访,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时刻提携,生恐她误了学业将来后悔。彼时她颇有微言,直觉父亲是危言耸听枉作论断。如今自身为母,那份担虑,却生生沿袭下来。 <BR><BR>  茹芊撇着嘴,稍许又道: <BR><BR>  “要有一个如任叔叔的。我便与他往来。” <BR><BR>  灵眉心底无端一惊,偷眼望茹芊,后者低头凝想,面上春色飞扬。正要说话,韦皓的声音飘进屋。茹芊飞跑过去迎接,接过他的提包,又将韦皓外套挂妥,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BR><BR>  “叔叔你可回来了。我们等你吃饭等了许久呢。” <BR><BR>  坐下吃饭。茹芊夹肉放进韦皓碗中,平日这区区亲昵,灵眉从不在意,此时竟觉掌心冒汗心头惶惶。韦皓似有心事,只顾埋头扒饭。她便安静地等他承述。吃过饭,他果然要求茹芊回房。 <BR><BR>  “我不!什么紧要事我听不得么?” <BR><BR>  “你回房作业。小孩子别多事。” <BR><BR>  那孩子咬着下唇,重重将碗筷一摔,旋身扣上了房门。韦皓有些惊诧,灵眉安慰道: <BR><BR>  “无事。她孩子脾气,你是否遇到什么不悦之事。” <BR><BR>  韦皓叹气道: <BR><BR>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小赵说她从国外回来。听情形,似乎过得并不如意。在那边受人欺迫,流离了几年。最近才将回国手续办稳。” <BR><BR>  “你,预备怎样?” <BR><BR>  “怎么说是一场朋友。我想晚上去探问一下。又怕邻舍眼多嘴杂,传论出什么是非。不如你与我一道前去,灵眉你若介意,我便不去。” <BR><BR>  她没想过是这要求。几年来,他们的心事唯秋风知会。痴等苦盼,难道不正为了这一天。 <BR><BR>  “我陪你去,你们叙旧大概会有顾忌。要不我陪你过去。你出来前通知一声,我在巷口等你。” <BR><BR>  “灵眉,”韦皓执她的手,她轻轻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掌背上,道: <BR><BR>  “你的心事,我全明了。这些年来你倾心照顾我们母女,是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BR><BR>  话音刚落,只听房门“咿呀”一声,茹芊怒红的脸蛋窜出,一迭口急道: <BR><BR>  “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你们都糊涂了么?是她害叔叔坐牢的!” <BR><BR>  纪灵眉刹时呆住。原来茹芊前面并未俯案研读,而是依在门背听他们言谈。她何等聪慧,将任妈妈说过的一些断章记忆拼凑,立即便通晓始末。听母亲应允,急忙站出来表决反对。因极喜韦皓,对那不负责任的女子亦憎恨入骨,量等任妈妈。 <BR><BR>  “茹芊!”灵眉斥责道。 <BR><BR>  “我哪里说错!明明就是她害叔叔的。现如今竟要回转了来,天下哪有这等便宜!” <BR><BR>  “啪”灵眉几乎不假思索地挥出一巴掌。她自己亦愕然之至。再看茹芊,捂着面庞,怨怒地盯着她,咬牙道: <BR><BR>  “妈妈,你为那个女人打我!好,真是——好极了!” <BR><BR>  这一巴掌力道虽轻,对茹芊而论,却是痛心疾首。好字过后,她已退到门楣,一脚踏到台阶被绊了一跤。灵眉欲去搀扶,她已兀自爬起,又匆促地向后走退两步。茹芊的面色绯红,清泪在眸中若隐若现,忍着没由它跌落——只举袖胡乱抹擦一把,不等灵眉致歉,一转身朝暮色中跌撞着冲了出去。 <BR><BR>  “灵眉,你怎地这样激动?”韦皓询道,“不去,便就罢了。茹芊还小,你实在不该打她的。” <BR><BR>  她跌坐在方凳上,不断埋怨自己。又突然忆及茹芊的言语,思想中一道光亮疾疾驰骋,颦了眉洒泪如雨。 <BR><BR>  任韦皓发足去追茹芊,哪里还能追上。到十点疲怠归来一无所获。灵眉还是宴坐在桌侧,低首垂目,眼神涣散。韦皓有心无力地劝慰了几句,自己亦觉无用,只陪同坐着不发一言。子夜钟声响起,她劝他去睡。韦皓哪里能依。能打的电话通通打过,祖连甚而关了画廊出门寻找,到现在依旧无息。至丑时,灵眉再劝韦皓休息,他摇头道: <BR><BR>  “女儿丢了。我如何睡得着?不如你去睡罢。” <BR><BR>  “茹芊那孩子,唉——” <BR><BR>  她忽忽间脑海里闪现过子归的身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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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断水 | 2005-12-15 21: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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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红如绣 | 2005-12-20 21: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新添四十四

<P>谢。</P>
<P>44 <BR><BR>  此事过去,纪茹芊与灵眉的关系,又生生递退了一程。灵眉尽管爱极茹芊,唯惧她用错心思。茹芊并不予她解释机会,用餐敷衍了草,功课做完后蒙头便睡,倒似来寄宿的房客。好容易搦着机会与她聊起,她不及她开口就道: <BR><BR>  “你什么也不用劝,我偏欢喜任叔叔。” <BR><BR>  “韦皓确是好男子。然则你毕竟和他差距太远。茹芊,妈妈不是要如何管束你,这世上的好男子不嫌少,以后你都会遇着。况且他又是你父亲。” <BR><BR>  “他于我有父亲之恩,无父亲之实。”抬眸望灵眉,“妈,你们这么辛苦,何必来哉?我欢喜的,我就一定不会放弃。” <BR><BR>  纪灵眉听她语调,斥问之中包容体恤,一时语塞。茹芊执了她的手柔声道: <BR><BR>  “妈,我真弄不明白,你为何要委曲自己。” <BR><BR>  结果游说未果,反令茹芊更坚决了些。韦皓自然不知,还当她是贴己习惯,处处依让。安耽了一周,茹芊学校组织郊游,需在外省呆上一夜,她兴致勃勃地去了。灵眉便陪韦皓拜访紫频。 <BR><BR>  那女子住处尤在偏隅,七拐八弯地穿出几条小巷才到。似是七十年代末建起的平楼,墙面浮动了一层花黄颜色,瓦砾间稀落蹦出几株草稞。韦皓敲了一阵,里边才懒洋洋地冒出个女声,嘟哝着来开门。她穿着柠檬色睡裙,头发似一卷波浪澎湃,焦黄枯涩。一张面孔未曾上妆,蜡黄同宣纸。眼瞳虽大,慵碌无光。指尖挟一只烟,已经即要燃尽。她见是韦皓,流露出一股惊诧的神情,低喊一声“是你?!”怔怔杵着发愣。 <BR><BR>  “紫频,是我。” <BR><BR>  那女子这才收了神,仓促地请他们进屋。厅堂不大,墨绿的帘幔掩住窗户,沙发上堆杂着内衣裤,啤酒罐滚得满地皆是。她拎了桶来,将所有物事统统丢进桶中,方请韦皓和灵眉入坐。灵眉见她手忙脚乱,俯身帮她一同拾掇。紫频便在这即,仔细瞄了她一眼,笑道: <BR><BR>  “颜如玉。” <BR><BR>  跑去开窗换气,拿手臂遮一下前额。顺势把帘子扯开,道: <BR><BR>  “我一个人乱七八糟,久违阳光。突然见了倒有些刺眼呢。你怎会想到来看我?定是谁走漏风声。人呐,一撞霉运,看场的人便多了。捡热闹瞅的,私心嘲笑的,平素里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曾经无意开罪过的,均有仇报仇,无仇报怨来了。——我倒不是说你们,对你我只有亏欠没有其他,你当是最清楚明白。这会儿若是存心找茬给我难堪,我也认了。” <BR><BR>  举了水壶晃晃,空的。临时灌一瓶去烧。又道: <BR><BR>  “我回来后也想来看你。一则良心迈不过坎儿,二则实在混得不成气候,想想作罢。像我现如今这式光景,巴不能日日躲在屋里等死。” <BR><BR>  韦皓见紫频忙碌不休,嘴里嘀嘀咕咕。一面心中酸楚,一面拉她坐下。灵眉借故说要买家用先行辞别。紫频不许,说好容易来怎能说走就走。灵眉推托不过,只好重新坐下。紫频细细观量一番,向韦皓道: <BR><BR>  “你好福气。嫂子这么贤淑。” <BR><BR>  韦皓蜻蜒点水地问起近年景况,紫频却沉默下来,掏出一支烟猛吸几口,道: <BR><BR>  “怪不得别人。我自己迷上赌博,欠了数十万赌债。他帮着还,债清了,情也清了。” <BR><BR>  “现在想过做点什么?” <BR><BR>  “我能做什么。父母早亡故了,我又不拖儿带女,一个人随便应付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BR><BR>  她自己说得散淡,听在韦皓耳朵却是一阵阵揪心。灵眉亦感觉郁闷,世间女子百态,哪一种不是迂回曲折,历练风霜箭雨。 <BR><BR>  “你如不嫌弃,跟我们一块做事。摊铺虽小,生意还是不错,时常忙得昏天暗地。我与韦皓正想多招个帮手呢。” <BR><BR>  韦皓未料灵眉会提出这等建议,朝她投诸感激的一个眼色。接口道: <BR><BR>  “正是。我们早有此意,你考虑一下。” <BR><BR>  那日便留在她家用饭。灵眉搡韦皓和紫频同去买菜,自己留在屋里收拾东西。淘米刷碗。那女子定然长期不曾在家起灶,碗筷污渍斑斑,灵眉浸洗了,又烧一壶烫水泡着。回头歇息等候。这时刻屋内出奇地安静,秒针点滴流失的速度都听得分明,像拢着一弯流年,细唱道: <BR><BR>  “千里——婵娟。万里——婵娟。” <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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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添四十五-----五十八

45

  岁月本长,忙者自促;天地本宽,鄙者自隘。纪灵眉得见紫频返归,全无嫉恨妒怒,反倒对她嘘寒问暖。紫频起初惶惴,感激之余略有惊疑,觉得她过于大度,照理推断,即便她再怎样贤惠,也应对她有所戒持才对。那女子竟成日淡笑着,一会让她和韦皓一同进货,一会让他们闲时叙旧,自己却时常找机会偷偷开溜。紫频是爽口直肠的女子,揪不着灵眉便来寻问韦皓,任韦皓只顾埋头擦货架上的水果,唇角衔个浅笑,将苹果抹得精光亮堂。傍晚和灵眉言:

  “我知你心思。只是这样太委曲了你。”

  “委屈什么?这些年来你任劳任怨地照顾我们,是该替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他正要说话,一边的茹芊却“啪”一声搁了碗,将筷子响脆地敲着碗沿,扳了脸道:

  “我吃不下,回房去了。”

  她走进房内,右脚重重踢合了门。笔直地坐在床沿,一手揉着床单,一手抹潮红的眼圈。灵眉推门而入,茹芊又背转了身,不愿搭理她,只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来。灵眉去挽她的肩,茹芊偏突突立起,和灵眉撞个正着,道:

  “你不必说话。我要出去走走。”

  “茹芊,你这脾性恁固执。即便你不欢喜紫频,也需顾忌到韦皓的感受。”

  茹芊的眉梢挑起,眼瞳斜着刺向灵眉,飘出一缕轻蔑的神气。灵眉登时觉得面前立着的并非茹芊,而是一位夙怨不浅的妇人。那回茹芊旅游回来,只一观望,便断定了紫频的身份。先是狠狠闹了一场,灵眉的心疼不能流于面目,少不得又扳起脸来说一番大道理。茹芊于是更加厌烦,愤慨道:

  “我不须你管。反正你从来不愿意考虑我的感受!”

  这话嘶着喉咙喊出,凝在半空,冻结出一片冰川。再要言语,茹芊使命双手捂住耳朵,清泪中一对眼只剩无边无际的不耐与气急。紧接着便是冷战,对她除却责备更饱含了一派鄙夷,仿佛她才是她的绊脚石,是她耳朵旁嗡嗡乱飞的蚊蝇。紫频的存在她视如虚无,一回当着面故意说道:

  “有些人就是讨厌。不仅害惨别人,事后竟能厚涎脸皮来和解。要我说,想乞讨就去救济院,何必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只会叫人倒胃。”

  紫频其时在整理果箱里伤损的水果,垂俯了身,忽然肩膀抖动几下,然后缓慢直起背脊,勉力抽出笑意,向灵眉道:

  “这孩子,牙尖嘴利。倒不用担心她日后吃亏。”

  “茹芊!”她唤道。竟不知该如何教育她。那孩子朝她挑衅地挤了挤眼,嘲讽道:

  “我可没指名道姓。谁愿意自取其辱谁便承认了罢。”

  灵眉觉得茹芊简直不可理喻,记恨紫频到了抓狂之境。几次想邀她坐膝长谈,茹芊只道一句没时间,便将她阻搁回来——因紫频,自己亦同受茹芊的不屑。正逢青春的女孩子,对爱情无限憧憬,将紫频论作情敌刻刻防备,本来也属正理。哪想母亲亦会站错方阵,直奔对手为其挥麾,茹芊心中的灵眉,霎时软化成一滩粘泥,再不是她至信的亲人。她恼灵眉怯懦可卑,又觉得她傻得可怜复可笑,偶尔在夜间瞥着墙顶,灵眉的影像先是清楚可见,慢慢松塌下去,像一堆被风吹落的稻草。茹芊喃喃地唤出“妈妈”,然而很快和墨浓的夜色混作一团,从窗棂缝隙里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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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46

  《菜根谭》有云:桃李虽艳,何如松柏。浓夭淡久的理数,茹芊并不理会。她一心扑腾到这场看不见的拉锯战里,对自身形象尤为注重,日日变衣换裳以博韦皓侧目。纪灵眉忧心如焚,再不愿遮瞒,终期艾地告诉韦皓,他惊如天语,竟笑道:

  “灵眉,我体谅你的心思,会不会是你领错了意?”

  又见灵眉满面凝重,眉眼焦灼,方始嗟呼一声:天呐,一时失语。半晌搂定她的肩,道:

  “果是如此,我去劝说她。这孩子年少,并不能分辨情爱。执迷之后,她会醒悟的。”

  这以后刻意与茹芊保持了距离。那孩子再要撒娇,均被韦皓避开了去,且半真半戏言地说道:

  “茹芊,你现在是大孩子,叔叔希望你能独立些,坚强些,叔叔老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纪茹芊何等聪慧,悟得弦外之音,便认定是灵眉风袖乱舞,愈加鄙薄她。她心火旺盛,忍不住斥骂灵眉:

  “妈妈,我实在瞧不起你!”

  她正要解释,茹芊已顾自嘟哝着,一脚踢合了房门。那门吃痛颤了几颤,挟着灰尘直甩到灵眉眉尖,长久以来抑挹的哀怨情愁也被泼至眉尖,化作清泪两痕。当年她一退步,幸福早已远隔千山,今宵茹芊若再染指不该之事,岂非深入千仞?茹芊责怨她是自然,咬牙挺过这一关劫,她便该知理义事,知何者为而何者不为。

  十余岁的少年于情爱,向往书中描述的那些情节,此番越阻挠,越有坚持到底的勇气。茹芊恼恨灵眉,嫉妒紫频,更自觉她的真爱天下无双,乃历经千难万险终可眷属双栖的类型。叛逆的种子一旦发芽,熊熊火势能将理智烧得面目全非。一日下午对镜妆扮,偷抹了脂粉,抿了唇彩,睫毛涂得漆黑一片。恰巧韦皓回家支取物事,听屋中响动,疑问了一句。茹芊不答言,一昧咯咯地笑。任韦皓奇道:

  “茹芊么?下午怎地不用上课?”

  “你进来。进来我便与你说。”

  他毫无戒备推门而入,一霎时血脉贲涌:那孩子脱得一丝不挂,冰肌玉体赤裸裸地展呈面前,焕发出一派晶莹的春光。她微偏了头,双颊潮红,眯了眼睇韦皓,唇角似笑非笑。趁他尚未警醒,她整个人软绵绵地靠了上来,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呢喃道:

  “我爱你,我要全部献给你。”

  任韦皓只顾怔忡,待反应过来,茹芊已倚在肩臂,兀自说些稀奇古怪的言论,听得耳朵嗡嗡炸响。他想将之推离,又恐下手太重,便一手扯住她的胳膊,向后退些步履,立定,转身发颤道:

  “茹芊,你这是什么行径?快快穿戴好,我依然当你是乖孩子。千万别再惹灵眉生气了。”

  言毕,大踏步走出门庭。茹芊缓缓蹲下身,俯拾散落在地的衣服,蓦然一撒手,痛快地哭出声响。她原来逃学亦只想到这日是韦皓生辰,想精心挑选一份礼物赠送,未曾想过会有出格之举。混沌之中,却莫名地要将自己当作礼物一并赠阅。现今惹他气怒,自己也羞愧难当,不知何以脸面再与之相对。母亲倒还不必顾虑,只怕韦皓从此藐视了她,更不愿待见。她前思后虑,忧心重重,不知觉便到暮色四合之时。灵眉来喊茹芊吃饭,催促几次三番,她方才悠悠地埋头碎步移了出来。眼帘只管朝下,眼圈还泛着血丝。吃饭时只一个劲划拨碗里的饭,用筷挑起,一粒一粒地送进嘴里。灵眉觉察到异常,问道:

  “今儿怎么了,人不舒服?”

  这一相询,茹芊索性掼下碗筷,逃回屋里放声大嚎。灵眉听得揪心,紧跟了进去。茹芊横贴在床上,手足并用摧打着抱枕,低泣道:

  “为什么?为什么??”

  纪灵眉端坐床沿,极是惊诧。待茹芊哭声渐消,她方扳转茹芊的脸,抹去上面纵横驰骋的泪水,柔声道:

  “又是妈妈惹你生气了么?”

  那孩子紧盯着她,眼泪刷一下冲出眼眶,她抽噎着扑进她的怀中,紧环住灵眉的腰肢,就是一言不发。灵眉也不再追诘,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恍惚中,怀里的茹芊渐渐消小下去,直至变成幼年时对她百般依赖的纯真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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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47

  自那以后,茹芊便不再正眼与韦皓对视,是不愿,也是不敢。眼神从他的襟前偷偷斜上去,窥伺似的。韦皓待她仍旧敦厚,偶尔眼光际会,他朝她微微一笑,真仿佛那日被橡皮抹得不留一毫痕迹。然而这宽容竟让她感觉无地自容,同时又是挫败。她于他是没有吸引力的。那么严重的事体,他倒看得散淡,像看小孩子过家家,由着嬉闹,完了也就完了,不来追究根底。她私心里倒是愿意他来询问一下缘故,不像现在这般没着没落。母亲是来询问过,很有些小心奕奕,惶恐得罪了她,关切也像浮在水面的那层油光,看着浓重,实际毫无成效,下面依然清水寡面的孤独。她看紫频与韦皓言谈甚欢,恼她怨她憎恶她,忽忽地骤集到一处,就是发不出火气。心理上先输了一层,回家缩在房里掉眼泪。又翻到自己的日志,淡粉色的页笺上横竖画着任韦皓的名字,后来又添加了紫频的,都似大张着嘴笑她的不自量力。一边哭一边撕烂日记,连份初绽的少女情窦一并粉碎。约摸过了几周,形体瘦了大半圈,自己也感觉需要调整了,就宣布要搬去学校寄宿。灵眉原本心急火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也是生怕深入的,茹芊不说,愈发只是着急,没有方向。这时候听她说寄宿,倒是长叹了气,回身替她整理衣物。衣橱内满目姹紫嫣红的琳琅,正理着,茹芊过来环住她,脸面挨在她的后肩轻磨了几下,轻轻道:

  “妈妈,对不起。”

  灵眉有些委屈,但不知晓它们何时何处冒出来,平素里压着掖着,这时候忽而这处蹶一下,那处刨一下,满心满肺地都是疼痛。这疼痛是不明就以的,低头查看瘀青时才察觉得到。眼里裹了汪泪,又要克制,笑容就有些掺假,好像一个套着面具的人,眼睛和唇角撰写的内容完全不一致。那笑渗着泪,是苦中汲乐的虚弱。呆呆地顺着床沿坐下,手中揪着一件明黄的衣服,忘记说话。那明黄也是艳丽的,倒像慢慢褪去的光影,一团朦胧,触一触它就会消失了似的。

  茹芊也坐下,不言语。一件一件地整理行装,把明亮的统统撇开,单留些素朴的叠齐平放进背包。时间是流动的,从她的呼吸传递到母亲的呼吸间又折射回来,在窗台上打个闪眼,晃过去了。时间又是静止的,她们机械的动作,尤如为这静止在上妆,一下下节奏分明,裁剪着午后细碎的光阴。

  纪灵眉心中明白,这回决定,多少和韦皓有些牵联。又怕正是有关联,伤害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情念。从前三人心知肚明,但都隔着薄纸,不戳破,由得那隐隐绰绰的心事浮泛生华,想由成长这只手去抚平。她是不能过多去约束茹芊的,那孩子秉性刚烈,弄不好就刺激到她,反不利于事态发展。她是把茹芊交由成长这条河流去泅渡的。到如今,她是被水呛着噎着了,回头找她,便平添了一份凄惶而不能言。她送她去学校,也是照哀求避开韦皓,捡了个大清晨:薄雾在街面中央腾起,洇染了一片路灯的晕黄,那些个笔直电线杆子都像善解人意似地沉默。小镇是有这些好处,你受了伤,总能在它一草一树针线的缝合里感受温存,即使这温存是假想的,经不得推敲的。仿佛它是一只伸展的臂,你高兴在哪歇息就在哪歇息,它是不来驱逐你的,它一直安安静静地平淡着。不像那些红灯绿酒的大都市,笙歌背后无处不透泄着荒凉,一把一把的荒唐无奈。

  她们在清晨的薄雾间穿行,那雾敷着肌肤,沁凉沁凉的。有些早起的摊贩,开始张罗一天的买卖。灵眉买了几只肉包,一半给茹芊,一半攥在手里。俩人都不吃,到了校门才知去得太早,门锁着,传达室的灯也还熄着。曙光倒是从教学楼的一端升了一隙,像用刀片拉了道口子,塞着的阳光就漏了出来,捂也捂不住的希望。然后,许多声浪涌过来,一点,一线,一拔拔的。悉悉索索地填满了耳朵。到安排好宿席,已是将近八点。

  孩子们起床洗漱,动静咣啷。集体挤到走廊去了。宿舍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息,墙壁上张贴了些明星图片。灵眉不知因何,看见那些图片,居然心下安然。这年纪,偶像是心底的天地,是幻觉的世界,是圆满。她噙笑看茹芊,那孩子顾自一躺,只捎带了一眼,嗯嗯笑声。那笑声短促,更似在发表不屑。她以手枕头,眼光在天花板上浏览一番,突然幽幽道:

  “妈妈,我要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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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48

  茹芊果然全神贯注读书。她的发愤,是对自己的惩罚,有些赌气的意味。蝇头小字全叫人生厌,愈厌,愈要囫囵咽下。回家的次数渐少,恨见紫频:见着了闹心,索性不闻不问,亦不能完全撒清,一肚子闷水无处倾吐,更变法磨折身体,昼夜伏书,只留短短四五小时睡眠。灵眉感触到她的疼痛,是一簇一簇随时日叠加起的苔藓,底层阴湿,是绝望的苦楚,与光线无缘的苦楚。言辞间愈发精拣,然而不谈韦皓,仿佛就失掉了重心,东西闲扯得令人生分。她们先前隔着一河一川,这会子则幻变成风暴核心,是卷着爱恨往事陷落的。

  茹芊几回与韦皓照面,仍喊他叔叔,四平八稳,听不出甘愿不甘愿。她闭门不出,成日挟着书本于房内痴坐,端定如禅。灵眉扯着她去祖连画廊,俩人尽量说些逗笑的事情,她亦只是怔忡地对咖啡盅吹气,目光直直盯在盅内被吹残的水纹之上。她像一塑泥墩,人是坐着,心却不知飘去何处。偶尔论起学校的情形,话是多了些,神气中亦粘着股鄙薄。此时离茹芊寄宿已有一轮春半,些许事都似眉目初露,该水到渠成功成引退。灵眉便含糊地表示了意想,茹芊还是沉吟,浸淫在自家的思想里。祖连摇头叹道:

  “我初时便道这桩姻缘不适,现在又要离婚,倒不知称了谁的心,遂了谁的意?”

  灵眉默然。她因感激又迫于形势匆匆成婚,原是为让任妈妈含笑而终。倒未设想到紫频归来。她自是替韦皓喜悦,又嵌了些微弱的不舍。那么多年一晃纵逝,韦皓无意间真成了支柱。饭要等他吃,衣要替他补,之间这类纯洁质朴的爱情之余的情感,早已将生活空隙填得满当。离异无异于釜底抽薪,截留了一大片素白,简直干净到荒芜。

  茹芊的身子僵了一僵,搅拌咖啡勺的动作半空停滞须臾,复又落下。

  无嗔无恼,无悲无喜。

  回程里一路缄默,灵眉正寻思该如何向茹芊交待。她埋着的头忽然扬起,朝她努力笑道:

  “妈妈,这样也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暗惊,那孩子已张开双臂,仰天做了个伸呼吸,又笑道:

  “离了也是我叔叔,旁人夺不去的。”

  这一番表白是安慰她的心,也是安抚自个儿。茹芊甚而和韦皓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准备为她添加弟妹。灵眉已逾心境皆空之界,对茹芊的反应一半欣慰,一半顾虑,问又不知打哪问起。只一下下理她的发梢。那孩子却起身将她强按在凳上,道:

  “妈妈,还是我为你来梳头吧。”

  茹芊的动作轻柔,灵巧。镜面蒙了些灰,也覆在她的人生上。她的两鬓刺出几根银丝,是对岁月的讨饶与屈服。日子的触角一天天地往前伸延,瞅着散淡,不知觉间就绘成眼角细细的纹,这些,她都无能为力。人活着,遭际的事故多多少少有些无奈,这无奈转眼间飘过,亦像一阵流光,灿烂都罩着烟层而变作恍惚。似是非是,似疑非疑,春梦无痕。

  她又疏忽间想到子归。形容俱淡,却无比清晰。那是多少年前的面目了?在她的印象里,再没有老去。现如今,她如一座废墟,根植了些回忆,又都是不堪的居多。所幸茹芊到底长大了,这成了唯一的骄傲,唯一存贮而不可言明的爱情的证据。

  这一年,任韦皓心梦成真。尽管一再挽留,纪灵眉还是搬出任家另行租居。茹芊的成绩突飞猛进,当选校学生会主席,忙碌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祖连也终于尘埃落定。还有一件事值得提起:祖望最终明晰当年落标的来龙去脉,坚持和田敏分手。纸历来包不住火,哪怕隐蔽纵深。

  灵眉的时间霎时溢出,除偶然和祖望聊天喝茶,平日索性种些蔬果瓜豆消磨闲逸。韦皓常来串门,灵眉便留他们吃饭。菜是小菜,自家空地摘的,温情下酒,家常的恬适。有时她燃炉炒菜,紫频洗涮碗碟,韦皓坐在饭桌旁翻阅书报。她与紫频絮叨着说些闲话,被水声哗哗地冲洗掉了,灶上炖的汤噜噜地翻滚着,香气从缝隙间摸着爬着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她闻着香,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安的幸福。这幸福正如汤香一般,和乐喜庆的,小家小常的。再真切不过。

  田敏来拜访过一回。灰头耷脑,比上回更没颜色。张太太的三十六计像个连环圈,圈来圈去反圈住自己。那张太一来是无波不浪的角色,再则难堪,颜面上过不去;逐渐也熄了灯火,断了往来。田敏愈加感到孤独。此刻竟觉出灵眉的为难来。

  她来那天正巧周末,茹芊放假回家。田敏提着一堆营养品,阴灰的薄暮中像只魃魑。她的头发盘起,脖颈一圈赘肉,浮出几丝暗褐的毛细血管,立在门坎讪笑。茹芊趴的那一跤其止于形,挡在前面怒目而视,咬牙道:

  “你来做什么?”

  “我,我。”她怵怵地盯着鞋端,言答不出。

  灵眉出来解围,替她端座奉茶。茹芊冷哼一声回房。田敏的话题还是祖望,却含了些低落哽塞。灵眉知她不舍,又无从言劝,坐着听她诉述。这番诉述持续了两个时辰,当中亦夹携了对她的抱歉,是诚心诚意的态度。她的亲近是另一类降伏,从虚妄的世界里挣脱出的脱胎换骨,代价不谓不惨痛。田敏滔滔不绝,灵眉只听,适时为她的茶杯杯斟上热水。到话匣合拢,俩人都只啜茶,坐对无言。窗外天色一昧黑沉下去,像一方砚,当中映着几颗星一朗月。田敏说告辞,灵眉迎送。也还是无言,默默走了一遭,此时已是深秋,风呼呼地撩乱头发,衣衫亦像鼓了腮帮,拼命地摇晃。梧桐叶子横尸遍野,一踩一声微弱的呻吟。田敏道:

  “灵眉,天寒,你还是回去叭。”

  纪灵眉亦不坚持,含笑说再见。俩人均知道这再见就是个礼数,实则遥遥无期,仍止不住有点黯淡伤怀。各背着走了几步,回身举望,那女子的形影虽胖,却勾出一垄寂孑,凫在落叶之上,被风卷得零落。

  


满眼繁花皆落尽。
一朝红尘入梦来。
江桥 | 2007-1-6 21: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只顶不看.

够意思吧.
狐说八刀官方服务团队 | 2007-1-18 09:5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碎碎

快点来出新的哈
刘剡 | 2007-6-23 02: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
安子昕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7-7-16 21: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 好看!
一 花 一 世 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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