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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叶舟
我以为，在和讯乃至在整个中国，蝶治无疑是个重量级的女诗人。她的重量体现在二个方面：一是起点高，据说早在大学校园时代，就爱上了现代派诗人艾略特，把他的肖像高挂账内，并时常在读他的诗集时大喊艾略特的名字，这叫——名师出高徒。
二是作品精，她的组诗《暗夜十六章》，不敢说是超一流的作品，但比起马克思的诗《致燕妮》要洋气得多，也可以说，我是先看好《暗夜十六章》，才“爱上”蝶治的，爱上《暗夜》，才有了写评的冲动。当然，也得感谢桑叶儿的推介，没有她的推介，就看不到这么好的诗歌。
既然蝶大诗人师承艾略特，那话题就得从艾略特（1888-1965）开始。这位英国诗人，出生于美国，后定居英国并加入英国国籍。1910年进巴黎大学，接触到象征主义诗歌，形成了反浪漫主义的立场，是当代最博学的诗人。1915年首次出版《普鲁弗洛克的情歌》，1922年发表长诗《荒原》，以荒原象征西方现代文明，被认为是西方文学划时代之作，现代派诗歌的里程碑。1944年，出版代表作《四个四重奏》，这是他哲学思想和宗教信仰结合而登峰造极的作品：诗在形式上，模仿四重奏乐曲的形式。1948年，艾略特获诺贝尔文学奖。
他的诗常用多种古典或现代语言，好引用典故；诗中常用：“拼贴画的方法，把截然不同的情景并列或连接”（王佐良语），类似一种蒙太奇的意象组合。他先是在诗歌语言上进行改革，寻求一种“既不学究气，又不庸俗”的语言，之后又在风格和诗律上进行改革，为现代诗歌开拓了道路。而他的大量文学评论更确立了一种新的诗歌理论。
介绍艾略特，有助于我们深层理解蝶治的作品。暗夜，应该说是写诗的最好时辰，但《暗夜》绝不是简单的暗夜，它是一种象征，一种比喻，一种相思愁苦，一种心境呈现，所以，《暗夜》的主题不仅仅是停留在男女爱情的层面，它涵盖很广包括很多，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下面结合作品来进行详细的赏析：
我并不认识天空/我是大地上最固执的仰卧者/为了要看见天空，我一直在回忆星星和花朵的样子/时光渐逝/我已白发成河/但是我看见了暗夜深处那些睡梦中的小黄花/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爱/天已大亮，花朵回到天空//——暗 夜（1）
整首诗只有一节八行，长行短句和短行单词结合互动，是蝶治语言排列美的一个特色，随意自然，起伏跌荡，给人一种视角和情绪上的冲击。天空象征崇高、暗示高境，星星和花朵象征美好，小黄花象征幸福，于是本诗的主旨不难理解：一个仰卧看天的孤者，在时光长河里看见睡梦中的小黄花，天亮时花朵回到天空，愿望镶入一种永恒。视野开阔，境界高拔。
河流有时候从指尖上一划而过/你可以看见灯光落入最暗的水/当手指无限靠近眼睛/眼睛潮湿/你看见河流划过暗夜里乳白的手指/却看不见我//——暗 夜（2）
如果说暗夜（1）有雄浑的时空感，那么暗夜（2）就显得苍凉一些。全诗仅一节六行，可谓微型诗（少于十行）。河流象征着时光，灯光象征着爱情（或梦想），手指和眼睛是外观与内在、或行为与心灵的隐喻，河流划过暗夜，看不见我，我显得渺小而无助。一种对人生命运的感叹，落入最暗的水，只有眼睛潮湿。比起马克思的直奔主题，我说，蝶治的爱情一定是糟糕的，你看她把爱写进诗歌，写得看不清摸不透，朦胧得让人一头雾水，这如何了得？
我有时候在午夜的街头骤然驻足，想起你/想起月光下桃花满天/我要在今夜走一万里路到达，才能握住你/和满天的桃花/天亮前桃花成灰，天亮后你将被流放/而我，依然踯躅于灯火阑珊的街头//走一万里路，天亮前到达/这是命中注定的刑罚，你的爱情在时间之外的春天里等候/青春消融，爱/今夜我已沦为时间的骰子/他知道我无力到达啊，他将用一个数字决定我爱你的命运//——暗 夜（3）
这首诗比较浅一些，一般人可以看懂。值得称道的地方是语言，简单的事情到了蝶治手里，一眨眼就写出诗来，准确而精美，不是艾略特的，是蝶治自己的，这不能不说是大诗人的一种天分和历炼。
我有时候梦见自己醒来，看见朝阳/和你/看见你归航的帽子上沾了海水的青绿/你挥挥手，说让我们来结束那些咸腥的航程/我梦见了我爱你/朝阳冉冉/你流浪的手像花瓣一样剔透/在九点钟的日光前，回家的人，你的帽子青藤缠绕/我们在藤萝和露水的庭院里停下来//夜深处闪烁的小黄花/起初我以为他们是星星，在这些寒冷的夜里//——暗 夜（4）
在平和甚至有点冷抑的叙述中，完成一种情境的营造，我觉得，这是蝶治的另一个特点。梦见朝阳和你，结束咸腥航程，在藤萝和露水的庭院里停下来，两心相依，小黄花像星星在夜里闪烁，这是何等的幸福意境，不过，这是梦想。
有时候是马群经过的声音/我停下手中编织的藤萝和麻，侧耳倾听/我听见他们提到你的名字/就推开窗户/人声沉寂/马群远去/我要感谢那个过路的陌生人，他行走的言谈/为我带来你的消息//——暗 夜（5）
诗贵含蓄，同样是思念，不少诗人爱大喊大叫或红豆一盘，可蝶治却别出心裁，窗外马群（假想）经过，她只是感谢那个过路的陌生人，为她带来你的消息。这里如果没有思念，吃饱了去管你的消息？
在月和星光之间，那些剪影像花一样闪现/你的手在夜风中展开/我想起/你芳香的衣袂/也一定如暗中行动的旗/亲爱的人，我听见了你的歌唱随风而来/而我/一定会在梦中，由奔跑而飞翔/像寒流一样浸入你隐含的青春，你是那么年轻/那么美/月和星光之间的剪影，是那么美//——暗 夜（6）
歌颂爱情，我可能会说：你是我的太阳，照耀我一生的行程。这太司空见惯了！在蝶治眼里，往日剪影像花一样闪现，亲爱的人（加个人，不肉麻，女人矜持）芳香的衣袂，行动的旗，都很形象和鼓舞人心，而诗人在梦中由奔跑而飞翔，爱情，真是多么的神奇，连梦都会飞翔。
……我的亲爱，我知道你已遵命而来，你来自那远海之上的蔷薇花/你是神的使者，泅水划过黑夜/我已看见你透明的使命，瓶子/你的漂流在黎明前到达//我可以用亲吻开启守密的瓶盖，我得到了钥匙，瓶子/神的指示，就是叫我从哀愁里取下这微弱的生命交给她/作为质押/她要我这样爱她的使者。爱你//——暗 夜（7）
瓶子，作为你怀抱的神的信使，由此，作者展开想像，演绎着爱的全部剧情，从哀愁里取下这微弱的生命交给她，作为质押。得到幸福，就用生命质押，这就是爱的要约，交易十分公平。
夜已深，汽笛有时候会因为失控而拉响/这是梦境中的港湾/月亮升高。人群就地寂灭/水的容颜波光耀目/是的，是的，一切的挚爱，都与海有关//——暗 夜（8）
这首跟暗夜（5）有异同工之妙，但重心有所不同，挚爱与海有关，与波涛有关。
……多年以后，你来到我身边，你已长大/我白发如雪/人世间曾有过这样的爱情，没有人可以到达爱人故居/向北，或者向南/——跟着路走/这样的暗语，其实只是代表沦陷//——暗 夜（9）
沦陷，用得好。这样的爱情感悟，需要多少时间，许多年或者一生？当你感悟出来，城已沦陷，“我”白发如雪，一种“比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慨。
现在，那些我们在儿时沐浴过的房间，薰衣草/还有葵叶，还有栀子花的干枝/芳香萦绕/窗外蛙与蝉唱和/月色如水/你可以绕开那些散发暗香的植物/你要放轻脚步/宝贝/跟我来。跟我来//——暗 夜（10）
现在，儿时的草叶干枝芳香萦绕，风光很美，你可以绕开，但你要放轻脚步，一声“宝贝，跟我来”，让人又回到过去，一起去回味美妙的时光。或者说，作者由被动而变为主动，爱的心里平衡。
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到了星群/湛蓝。透白。/光芒从我的耳畔呼啸而过/银河荡漾/我在飞——暗 夜（11）
一个人要飞，是需要时间的，在漫长的暗夜里，挣脱层层的相思和阵阵的痛楚，最终在星群的引领下，在光芒的呼啸声中，诗人飞了起来，向银河奔去，实现一种精神上的超脱！
现在天亮，现在唱歌，现在雪落梅花开/现在爱人沉睡，栀子花花期已过/现在我在炉火旁/爱人沉睡的睫毛是昨夜彗星的痕迹/现在谁可以飞，谁可以/让我离开这温柔的守候/瓶子瓶子瓶子/没什么，好好睡//——暗 夜（12）
现在爱人沉睡，谁可以去飞？我！爱人沉睡不正是爱本身一种最好的愿望吗？一种超实主义手法，似乎在这里再次得到运用。
在那些有湖水的地方，鹿会停下来/是的。是这样的，亲爱的人，在有你的地方/我怀抱了这一生的倦意/我突然停下来/倒下去，我看见了你温柔的手划过水波映耀的星光/是的。是这样的/你弯腰下来/你对我说：永远。/月明水清/鹿群在我身边停下//——暗 夜（13）
鹿是一种象征，快乐或幸福，这又是一首歌颂爱情、内容新颖的短诗，爱人的一句：“永远”就把鹿群叫停在身边，这是何等美妙幸福！
如果你在战斗，停止战斗
如果你在行军，停止行军
……夜宴前的花瓣和花刺在我的手指间流窜，你在我的膝上梦见了蔷薇/你呼叫蔷薇/蔷薇应声落地。她是你预约的新娘/夜宴将开始/我将代替蔷薇出席/夜宴开始。我爱你。//——暗 夜（14）
前面的二句引言，让我想了许久，这是一种假设。如果爱人在行军打战，在休闲时呼叫蔷薇，那“我”会代替蔷薇出席，夜宴象征和平，我代替蔷薇并在夜宴开始爱你，境界和内涵超过了一般的爱情诗。
亲爱的人，我竟然会在满天星光前醒来/我是听见了你伐檀的声音/你割草的声音，你偶然间/点燃烟卷的声音//你爱着我，却/要在我沉睡的时刻向星星许诺/我已听见你的声音，爱人/你的香，和紫檀的香，和暗夜里百合花的香/你们环绕我/你们要造紫檀的云梯为我去摘星星/你们要搭百合花的床供我安眠/你们这群天使//我爱，但是我要你停止你手中伐木的利器/用你失去利器的手拥抱我/我醒来，星光耀眼/我要在百合花的抚爱中站起来/我想留在人间/和你相爱//——暗 夜（15）
如果说暗夜（14）是以战争为背景，那么，暗夜（15）就是以环保为前提，在这种大背景下的爱情，无疑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充满了对自然环境恶化的担忧，一颗忧国忧民的诗心跃然网上。我以为，诗心即民魂！
暗夜（16），显然是大结局，大抒情。作者站在尘寰的高端，以苍劲的笔调、饱满的热情，渲泄内心的积雪和美好的愿望，给人以一种雨后彩虹般的明艳，像经历无数磨难，结局是大圆满。（详见原文）
“欲令诗妙语，无厌空且静”（苏轼）。空且静的暗夜，是蝶治好诗妙语的催生婆，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她说的一句话：“以《暗夜十六章》纪念我某一个时期对于诗歌的最简单实践。并永志我爱。”《暗夜》除了抒情志爱，也在实践诗歌。蝶治，蝶治，像蝴蝶那样舞姿（治的谐音，诗之隐喻）美丽，像蝴蝶那样治疗心绪。
2006/12/23（水平有限，仅供参考）
附：蝶治的博客：http://hexun.com/diezhi/default.html
《暗夜十六章》：http://diezhi.blog.hexun.com/6978866_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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