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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海沙
作者:幻海沙
公司里刚刚传出要裁员的消息,我立即收拾好东西向主管提出了辞职。我想,与其被人家伪善地一边笑,一边扫地出门,还不如自己体体面面地走。
从公司辞职出来,才发现工作并不好找。人才市场那种三流小公司,竟然也嚣张地提出无数苛刻的条件。于是守在家里,用电脑写些字,再七拼八凑地收集一些文摘刊物的地址,像一个自由撰稿人那样,每月靠微薄的稿费生活。
为了写作方便,我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上网。上网以后,就得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想想网络就像一个虚幻的海洋,而自己不过是网海中随波逐流的一粒细沙。于是我给自己取名叫幻海沙,并把它当作了自己的笔名。
和许多的省会城市一样,我在的K城也有一个“信息港”。在网上处理完稿件,查询完资料之后,我时常跑到信息港的社区,把自己已经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贴出来。然后静静地坐在电脑旁边,看着网友们对我的文章评头论足。或者看着他们鄙夷地说:你可真敢抄啊!这文章,我上周就看到了……你还敢冒充作者,他可是本地的啊……
认识叶风,也是在K城的信息港。
因为阅读习惯。在网上,我通常不看别人的文章,所以很少有网友关心我写了什么文章。而叶风,在我刚刚踏入社区不久,便开始关注我的文章。除了经常回复我的文章,毫不留情地指出我文章中的存在问题,还常常问我些奇怪的问题。例如:你看没看过一篇关于沙子爱情的文章,你的名字是不是和它有关?
我说:“没有。我取名叫海沙,只想说明我的渺小。”
接下来,她把那篇东西发到了我的邮箱里。是一个有些凄美,但又非常枯燥的故事。内容讲的是深海中的一粒沙,在几万年前爱上了另一粒沙。为了爱情,他用几万年的时间想要挣扎着移动过去表达,却在即将靠近的刹那,被一个暗流彻底地冲开了。
和叶风认识不久,通过编辑知道了她原来也是本地某报副刊的主要作者。和编辑打电话那天,编辑问我:“李颖有没有找到你?她说她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我就把你在网上经常出没的地方告诉她了。”
我迷茫地问:“李颖,是写情感小品的那个?没见啊!”
编辑说:“我这版,把网名和笔名用同一个的就你一个。李颖在网上不叫李颖,叫叶风。是树叶的叶,刮风的风。你真没见她?”
我嘴上说:“见了。但只知道她是叶风。”可心里边却想,原来李颖就是叶风。她的文章写得不错,不过真名比我的还要普通。
知道李颖就是叶风,我和她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遇上手上的约稿多,我常常几天不上论坛。可一进论坛,就会看到叶风一大排留言。
“今天,我妈收养的流浪狗生小狗了。很可爱的样子。看着那只小狗,我想起你写的那篇关于狗的文章。你说你朋友养的那只狗和我养的会不会很像?”
“我的手机乘公车的时候丢了,不是我不小心哦!我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是它自己逃出我的口袋的……”
“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有人失踪了!呜!呜!呜!呜呜!呜!幻海沙!你失踪了吗?……”
“喂!!!!!!你出来啊!!!……”
看着叶风的留言,我起初总是礼貌地应上一两句,就不再言语。可叶风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并且好像无人可以诉说,总能东扯西拉地提出一大串问题让你回答。时间久了,看叶风的留言,回她的话,就成为习惯了。
成天坐在电脑面前写稿,疲倦的时候点一支烟,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这种时候,我通常会想起叶风。也许与生活隔离得太久了,每天除了吃饭,写东西,到邮局领稿费,我与外界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想一个人,总比没人想好的多。知道吗?我现在就在想你……”想起叶风的时候,我不免会想起她说的这句话。
“很久没有到城市的中心去了。昨天,是周末。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跑到市中心的广场去吃哈根达斯。在广场上拿着鸽食去喂鸽子,在嘈杂的人群中忽然间想到了你。我想:在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你?和我擦肩而过的人中,会不会有你?当你走在人群潮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
叶风一篇篇的留言,浮现在我的电脑屏幕上,继而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某天,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城市繁华的街道。当红绿灯交错的时刻,数十辆自行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向道路的另一端射去。而我,却停留在自行车道上。我想:站在人行道边,那个穿着果绿色T恤衫的女孩,会不会是叶风?
晚上,我打开电脑上网,到一家网站下载了QQ,申请了号码,兴奋地冲进了社区给叶风留言:“叶风,我的QQ号码是 116437639 。你在吗?能和你聊聊吗?”
“叶风,我们见面吧!”
叶风第二天中午看到了我的留言,立即把我拖进了她 QQ 的好友名单。我在电脑的一边快速地打着字,她在电脑地一端迅速地回着话。大家都忘记了吃午餐。
快要上班的时候,叶风说:“明天晚上有空吗?出来见个面吧!认识了那么久,我们还没有真正见过呢!”
我说:“好啊!在哪呢?”
“那就在昆都商城的一饮相思吧!”叶风的话刚刚传过来,头像就暗了下去。
下午,一个长期发我稿子的编辑从上海给我打来电话。报纸明天要出一个策划专题,而一个原本说好了今天中午交稿的作者,突然失去了联系。我自然义不容辞地说:“没事,不就七、八百字吗?我给你写好了。”
可打开电脑,调出输入法,我才发现这个专题还真不好弄。“外地人眼中的上海女人”,上海女人是怎么样?脑袋里一片模糊。
坐在电脑面前,心里满是焦虑。桌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可还是没有理出头绪。离与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打开QQ,发移动短信给她,把时间推迟了一小时。然后接着写,等到把文章拼凑完,已经到了重新约定的时间。
我冲下楼,招呼了一辆计程车,飞一般地向昆都商城奔去。来到一饮相思楼下,却空空如也……
等回到家,上了网。消息里已经塞满了叶风气乎乎地留言。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你约的可是一个女孩子呀!……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孤伶伶地站在大街上,对着所有神态诡异的男人胡思乱想……”
我一串接一串地说对不起。叶风说:“算了吧!你没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看你还算诚恳,现在也气了。等下次见面,你请我喝咖啡好了。”
年末,叶风忙。约了几次,都因为公司加班取消了。我们依旧保持在网络上不咸不淡的关系。偶尔暧昧一下,说些俏皮的话,更多的则是谈谈文章,说说编辑。好不容易翻过了年,终于有了时间。叶风主动和我说:“明天喝咖啡吧!多带点钱。咱们到全市格调最好的咖啡店去。为了惩罚你上次的失约,这次我准备喝 10 杯咖啡。那里的咖啡很贵的哦!”
就要见到叶风了,我忽然有些紧张。从柜子里翻出了做职员时公司统一制作的西服。对着镜子,把五彩斑斓的领带系在脖子上,尽管有些紧,但想想有助于个人形象,还是坚持了下去。出门之前,我翻出了一本有我文章的杂志拿在手上,作为我们相认的标记。
站在咖啡店的门前,不时有人惊诧地看着穿着不合时宜的我。手里的那本杂志,因为没在这个城市出现过,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车子,一辆辆在路灯的光晕下驰过了。行人,在影子的护送下一排排离去了。叶风却没有来。
回到家,我使劲扯下脖子上那根滑稽的领带。打开电脑,拨号上网,准备好好地质问一下叶风。可叶风依旧不在。
临睡的时候,叶风在QQ上的头像终于亮了。她说:“让你白等了吧!咱们扯平了哦!今天公司的大客户临时从香港过来,老总指定让我接待……我本来想告诉你,可你不用手机。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你这么老土的人……”说完话,用符号打了一个笑脸。
我只有苦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如果觉得不方便,你给我买一个啊!”
没有手机,生活还是可以继续。可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买了几份报纸,搜集了所有手机优惠的广告,在第二天买了一部低价手机。然后得意地告诉叶风:“我现在有手机了,你可别再说联系不上我啊!如果你再耍赖,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风知道我买了手机,有些意外。在我的消息发出去许久才回话过来:“那你周六下午有时间没有?如果有,咱们还是到一饮相思见吧!现在,你有手机了。万一有变化,咱们电话联系!”
“那我不是赚了?一饮相思可没有贵得让人心疼的咖啡!”我说。
“我从小都能吃,胃口特别好。即使吃最便宜的东西,我也能吃穷你!”叶风像纸老虎那样威胁我说。
周六。
我又翻腾出了那套光鲜的西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认真地打扮了一番。可究竟系不系领带,着实让人心烦。如果系,会不会显得太隆重?如果不系,会不会太随意?那几根可怜的领带,被我整整折磨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后来,觉得累了。还是把它们扔进衣柜,跨上自行车向一饮相思奔去。
站在一饮相思的楼下,我庄严地注视着过往的人群。红头发的女孩过去了,不是叶风。绿头发的女孩过去了,也不是叶风。手表指针转动了一圈又一圈,可叶风依旧没有出现。
我拿出新手机拨打叶风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却没有人接。不停地打,还是没有人接……
为了我的一次失约,叶风竟然失约两次。我坐在家里的电脑面前,生气地怒视着显示器。我想:等叶风在QQ上出现,要好好问一问她为什么这么小气?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叶风没有出现。一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叶风还是没有来。
两周后,叶风终于在 QQ 上出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的报复心也太重了吧!无聊不无聊啊!…”看见叶风,我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叶风淡淡地说:“对不起。我那天被人抢了。”
我说:“那你不会打电话告诉我吗?”
“电话也给抢了。”叶风虚伪地解释着。
“你不可以用公用电话?”我逼问。
“我受伤了,手臂上给刺了一刀。”叶风说。
我问:“你只有一只手?!”
“你不相信我?”叶风反问。
“我怎么相信你?这些理由能让人相信吗?”我说。
叶风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编得挺像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我什么鸟人没见过!能看不出这些花招?快给我赔礼道歉!如果够诚恳,我就原谅你一次!”
在我的话送出后,叶风的头像从 QQ 上暗了下去,留下“再见”两个字,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和叶风断绝来往后,我又开始了独来独往的生涯。每天写稿、吃饭、到邮局领汇款单。无聊的时候,依旧把自己写的文章贴在网上。只不过网友们都知道了社区里的我,就是报刊上的我,有许多人开始看我的文章,寻找我文章中的错别字,批评我写的文章。
看着网友们的评论,我总是淡淡地笑着。觉得很少有人对我文章的缺点,看得如叶风那么准确。也很少有人能够像叶风那样,用一句话指出我的致命伤。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想起叶风。想起叶风那句话:“当我走在人群里,时常会想起你,不知道你是否也曾经,想起过我……”
写稿半年,我稿费开始稳定到了上班时的工资水平。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之后,母亲开始操持起我的终身大事。
通过母亲旧同事的介绍,我认识了在机关里做档案管理的杨洋。想想人生就是出生、长大、死亡,没有什么特别。和谁谈恋爱,都是结婚、生子、闹洞房。于是,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唱卡拉OK。认识了三个月,就搬到一块儿了。
杨洋和我住在一块儿以后,把我隐藏在屋里各处的袜子全部都洗了。每天,准时有饭吃,衣服穿少了有人管,不洗脸睡觉有人制止。我想:幸福,大概就是这样。
年末,副刊的编辑破天荒地向报社申请到了几年以来唯一的一笔开笔会的费用。申请到费用那天,兴奋地给我打来了电话。说笔会邀请到了我熟悉的作者某某,作家某某,有许多神交已久的人也想见一见我,到时候一定要参加!至于带老婆还是带女朋友,由自己决定。当然,也说了参加笔会的作者中,也有叶风。
和城市里知名的文人聚会、吃饭,一块儿去听夜晚松林的涛声。杨洋听到这个消息,兴奋了整整一晚。在出发前的一天,特地请了半天假到美容院做了头发,回家里收拾好了两大包衣服和小食品。而我,则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不停地听着杨洋谈论她服装搭配的方案和游玩的方案。不停地想,明天真要见到叶风了,叶风会是什么模样?
在嘈杂的笔会上,杨洋好奇地左顾右盼,我则漠然地看着那些张狂的、沉静的、长相怪异的文人。在心里想:这些家伙,难道真能写出那些优美的文章?
这时候,编辑带着微醉挤了过来。指着不远处一个穿紫色长裙的女孩给我看。“那就是叶风。怎么样?文章写得好,人也漂亮吧!”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叶风很敏感,马上回望了过来。看见编辑在我旁边,缓缓地走了过来。
“李颖,这是海沙。”
“海沙,这是李颖。”编辑介绍说。
听到我的名字,叶风微微一愣。接着淡淡地一笑,伸出手说:“嗨!你好!我是李颖!”
“我看过你写的情感小品,写得真棒!”杨洋在一旁说。
在叶风伸出手的刹那,我清楚地看见了她右手小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疤,想起了那次在一饮相思的约会,以及我们的对话。接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心痛从心底蔓延了开来。可也只是淡淡地一笑,说:“嗨!你好!我是海沙。”
二 00 三年四月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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