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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的荣誉 (连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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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852 | 回复15 | 2007-8-15 18: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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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的记忆里,1953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些。往年的三月,柳树刚刚能吐出一个个小芽芽,还未伸展的那点绿气还被那层棕黄色的外衣紧紧包裹着,那模样象极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而53年的三月下旬,整个北京城已经被一种暖融融的绿环绕着了。路旁的柳叶儿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那种娇嫩的清脆的绿啊,看了真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暖意。
梁守义此刻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眼睛一遍遍抚摩着身边这片生机勃勃的绿,然后再看看自己身上那身整齐的、和树叶和小草同一色系的绿军装!眼泪数度从心底涌上他的眼睛,又被他努力地咽了下去——是啊,有什么理由流泪呢?全国都已经解放了,连抗美援朝都取得了胜利!现在全国的穷人都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做了自己土地上的主人了。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啊!而这一切的胜利里面,都有他梁守义的血汗,都有他的一份子!你说说,做为胶东大地上一个普通的农民,这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啊!
想到这里,一阵振奋使他挺了挺胸脯,加快了脚步向军委的大礼堂走去。
现在这条路上走着很多和梁守义一样的军人,大多数人都能保持着军人那种行色匆匆的脚步,但也有一部分人的脚步有些凝滞。
“守义,守义,等等我……”梁守义回头就看见了他的好朋友许有财从后面一溜小跑的赶了上来。
“守义,你怎么还象没事人一样啊?你就不难过吗?我……”有财说着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我真不愿意退伍啊!这身军装真没穿够啊……
这两句话直接桶到了梁守义的心窝子,他的眼圈立即就红了。但他还是象个老大哥一样拍了拍许有财的肩膀,压了压心头涌动着的泪水,好一会,才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有财兄弟啊,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为什么来当兵的。以前咱们是因为家里没饭吃,穷人没活路了,才出来打天下的。现在天下也打下来了,咱们穷人都有了自己的土地,都能吃饱肚子了。以后也不用再打仗了。这是多好的事儿啊!咱还赖在部队上做什么?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以后咱的任务就是——回家好好种地,多打粮食交给国家。这呀,就算咱在保咱的江山了……
听到这话,有财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守义哥,你也要回家乡种地吗?你可是有功的人呀!我听说部队上要把你留在北京,还给你找好了工作呢!怎么你今天又说这一出?……
梁守义向四下里看了看,用胳膊碰了碰有财:“别那么大声嚷嚷,看让人听见。这个啊,是有那么回事,指导员也找我谈了,主要是考虑我身体受过伤,照顾我。可我拒绝了。大家都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我怎么能例外呢?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我自己注意着点就行了。你说咱一个农民,这辈子就会伺候庄稼,让咱留在这么大个北京城里,咱会干什么呀?……再说俺也挺想家的,出来9年了,也不知道家里这会怎么样了……
前面就是军委大礼堂了,他们的脚步一下子都慢了下来,互相对望了一眼。梁守义想说句笑话,结果一点也不好笑,反而让听到的人生出许多感伤来。他说:“当年,我们是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现在我们要放下刀枪,再重新拿起锄头了。”
楼主热帖
老九 | 2007-8-15 19:3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清风好,为方便其他朋友的阅读,我把你这两个帖子整合在一起了。

军人的荣誉2


今天的大礼堂气氛格外肃静!那些即将退伍的战士们一排排、一队队站得标枪一样,脸上是一幅悲壮的表情。是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悲壮!是的,虽然他们要回到他们土亲草热的家乡,做自己土地上的主人,这是他们一生的梦想,现在实现了。可是这身军装,这个礼堂,这个部队,这个北京城,只怕他们此番一走,就不容易再回来了。有几个老兵的脸上已经泪光闪烁了……
而当大家都排着队,一个个走到主席台上,用颤抖的双手除下头顶的帽徽和领口的领章的时候,整个礼堂肃静的气氛被一片低低的抽泣声破坏了。这些个好兄弟啊,这些个铁骨铮铮汉子!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刀枪大炮,他们没有流泪。面对战友的生离死别,他们也没有流泪!那时候除了仇恨,他们只有一腔热血!在党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擎起了新中国的天空!
但是现在,一枚帽徽,两只领章却揪得他们心肝都疼!
梁守义默默地跟在后面,喉头噎得早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不流泪!决不能流泪!军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然而当他终于哆哆唆唆地把领章和帽徽取下来的时候,当他紧攥着不舍得往那个托盘里放的时候,当他抬头看见政委那张关怀的脸,和那双含泪的眼睛的时候。他本来是想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的,结果那团早已郁结在心头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怎么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政委……俺17岁就跟着共产党,当了9年兵了,这帽徽和领章……跟了俺9年那……”他一边痛哭,一边握住政委伸过来的手:“俺真没穿够军装啊……真舍不得这些个老伙计……”
在他的带领下,人们不再压抑胸口的泪水,整个礼堂顿时一片哭声。阵阵低沉的男子汉的哭声冲出礼堂,冲出大院,冲出北京城,直上云汉!
老九 | 2007-8-15 19:33: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更多!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36:01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应该这样合在一起就好了.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36: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与此同时,胶东半岛一个叫石落村的村头,出现了一双人影。事实上,这双人影这几天里是经常出现在村口的。那个老婆婆拢了拢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对身边那个扶着她的年轻俏丽的姑娘絮絮叨叨地说:“绢子,守义早就捎信回来说这几天能回来,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咋还没个人影呢?你说,他这一走好几年,也不知道这会变成个啥模样了,也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唉!”
绢子的脸上落了两团红晕:“大娘,守义哥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那么大的一个部队,事肯定多,哪能象咱家里啊,要来就来要走就走,那么随意啊。再说了,也说不定这会守义哥已经是在路上了呢……”
“这妮子,真会宽慰大娘的心!大娘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啊,你们订下这亲事已经有年头了,这会子也都老大不小的了。人家那些和你一般大的姑娘现在都当妈了……”老婆婆自顾自地说着,那边绢子却已经是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了。
“哎呀,大娘啊,你可别再说了,俺等守义哥是应当应分的……来,这里有块石头,您先坐下歇会儿……“
“妮子啊,好在这会守义回来就不走了,等他回来娘就迎你过门!这几年可苦了你了,他爹身子不好,不能下地干活,这个家可多亏了你了,等他回来,俺一定让他好好报答你……”老婆婆拍打着绢子的手,笑出了满脸的泪花。
一听这话,绢子也顾不得害羞了,忙接过话茬:“大娘,守义哥刚回来,怕是得忙一阵子呢,哪里就能先考虑这个呢……”
“说的也是。那就等新麦子上磨盘!到时候家里也宽绰些,大娘给你们风风光光的办一回!……对了,以后该改口叫娘了,”老婆婆越说越高兴:“妮子,你看啊,今年春天来的早哇,麦子都是个好样子,是个好年景呢……”
绢子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眼睛越过那片绿油油的麦苗,望向那条通往村外的路。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3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关于梁守义要复员回家的消息,是这个小村里人人都关心的事。怎么说,守义在大家的心里也是个带点传奇色彩的人物,是个为了大伙抗过枪流过血的功臣!现在这个英雄就要回到他们中间来了,这有点象神仙离开天庭,降落人间。这可是小山村的一件大事啊。而在村支书老林叔眼里,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心事呢——你说人家一个大英雄,放着北京城都不呆,回到咱们村里来,这可怎么安排好呢?难道就能让他和其他社员一样每天抗着镢头上山干活吗?如果安排不好,他不满意,这是不是对功臣对国家不敬呢?可是在这个山村里,不干活又能干什么呢?……老林叔又开始挠他的头皮了。


“守义回来了,守义回来了……”在一个明媚的正午,这个消息象风一样刮着全村的男女老少向他家三间茅屋跑去。老林叔是在地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扔掉镢头就跑了回来,想在众人之前赶到守义家的,他是有事要和他合计的。
然而当他终于喘着粗气赶到的时候,他失望了——连院子里都挤满了村民。大家象过年一样,兴奋得满脸红光,互相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守义的穿戴,守义的举止还有守义怎么和这些乡亲们打的招呼等等。老林叔一边奋力地往里挤,一边吆喝:“让一让拉,让一让拉……”人们勉强让出一个缝,让村支书钻了进去。
不用说,屋子里也挤满了人,守义满脸是笑地站在人群中,向大家分发着从北京给乡亲们带回来的礼物——高粱怡,一种软乎乎的糖。这可真是稀罕物啊。这些人一辈子连见也没见过这种甜蜜的东西呢,很多人放在嘴里含了含,不舍得一下子吃完,又吐了出来,重新包好。这样一块糖就可以甜很多天的呀!而对于带给他们这种甜蜜的人——守义,除了敬佩,除了羡慕,还能有什么词语能更准确得描述出他们的心思呢?你看人家守义,出去了这么些年,回来后还能准确地喊出每一个和他打招呼的老乡亲的称呼。这更让大家心里暖洋洋、热乎乎的:人家一个立了功的英雄,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回到家里,还能这样拉着咱庄户人的手,亲热地喊着咱叫着咱,还没忘了咱,这多好,这多好。
“守义大侄子,听说你是在部队上立过功的人,还有块立功章,拿出来给俺们看看吧?让俺们也开开眼。俺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个东西……”人群中一个老大爷用手擦了擦眼睛,说。
“三叔,”守义拉过老人,让他坐到炕沿上:“那叫军功章。您老坐着,我这就拿给您看看。”他边说边解开胸前的扣子,从里面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军功章。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大家对着这个小小的、光闪闪的物体肃然起敬!当它被一双双手虔诚地抚摩过之后,回到守义手心里的时候,他觉得它的分量比以前更沉重了……
兴奋的人群又闹了好大一阵子,才在老林叔的盼望中散去了。这会他可是可以和守义好好地唠唠嗑了。
“守义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一直没拿你当外人。所以大叔就不和你说外道话了,俺有话就直说了。眼下你是复员回家来了,以后你有个什么打算没有啊?要是你有什么想法,就和大叔说,俺心里好有个底。”老林叔在炕沿上磕了磕烟灰,想了一会,又说:“说实在的,我真犯愁,你是有功的人,冷不丁的回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个安排好……”
看着支书那微微皱起的眉毛,梁守义一下子就笑了:“老叔啊,你就别再犯愁了。我回来就是想和大伙一样种地的。以后可别和我外道了。我还是以前那个守义啊……”
“我还是以前那个守义啊”在场的人都在咀嚼着这句话。绢子想起以前那些甜蜜的时光,一张脸上都漾起了藏也藏不住的幸福。她一低头,走到院子里,提起了小篓子向离家不远的那方小菜园走去。守义哥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肯定很累了,得好好的做点好吃的,让他回家吃的第一顿饭有滋有味!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3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支书终于放下心里的包袱,乐呵呵地离开这个小院之后。家里就剩下了守义和他的老爹老娘的时候。守义掏出那块军功章,双腿一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两个老人磕了个头,眼泪顺着嘴角滴到了他身上那身已经没有了领章的军装上。
“爹、娘,这几年,儿子不在你们跟前,你们可真是受苦了。都是儿子不孝呀。这块军功章是儿子能给你们最好的礼物了。这是儿子的心呀,也应该是属于你们二老的!娘,你好好把它收起来……这会俺回来了,以后就在爹娘跟前好好尽孝,再不让你们两个老人受罪了……”
老母亲颤巍巍地接过那枚光闪闪的军功章,放在手心里摸索着,抬头看了老头子一眼,两个人四行泪水滚滚而下,他们很是明白啊:这不但是儿子的心,这是他的命呀!是他用自己的身躯、自己的血肉换来的!
有那么一会儿大家谁都没说话,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腔无法言说的复杂滋味有待品味。直到守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双手擎着送到父亲面前。老人睁大了双眼:“烟袋锅?还是铜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买它做什么?我一个老头子,用什么不能将就将就?你不该花那个钱啊……”老人痛惜地责备起儿子:“咱家不宽绰,眼看你和绢子就要办喜事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该给俺花这份钱那。你该给绢子买点东西。你不在家的这几年,咱多亏了人家孩子,里跑外进的。要不俺和你娘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今天呢……”
对于爹的数落,守义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俺和绢子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俺会待她好的,您二老放心。往后俺俩勤快着点,多出点力气。咱家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俺一定给绢子买很多好东西……”
院子里,绢子提着一篓子新鲜的菜苗走进来,正巧听到守义的话,忍不住的喜悦使她放下篓子,娇羞地跑了出去……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麦收的时节,这可是庄稼人真正的节日啊。你看那打麦场上,男人们口里喊着响亮的号子,甩起了胳膊,把一个木连枷抡得浑圆!“啪、啪”摊放在场地上的麦捆发出愉快的笑声,响应着那些此起彼伏的浑厚的号子!间或穿插着女人们喊孩子、赶鸡鸭的悠扬的声音,组成了一首最欢快最催人奋进的劳动之歌。
看着眼前这幅热腾腾的丰收景象,守义打心眼里笑出了声。他回头看看正在扎麻袋口的绢子,正碰上绢子偷偷望向他的眼神。两个人会心地笑了笑,绢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不远处有几个妇女看见这一幕,嘻嘻哈哈亮开嗓门,预备打趣这一对儿,却给老支书“恩哼”一声给堵了回去:“你们这几个老娘们呀,感情是一结了婚就忘了自己也是打姑娘时侯走过来的了。呵呵,别的话咱就不多说了。等过两天收拾停当了,咱们守义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你们这些老娘们可一个也不许少,都得过去帮着张罗啊……等新媳妇过了门,你们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去吧,呵呵。”
一番话成功地把妇女们的兴趣转移到了喜事上,大家七嘴八舌地合计开了。而那边绢子早已羞得躲开了。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4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天之后,梁家的小院再度聚满了喜气洋洋的乡亲们。不同的是这会的主角可不是梁守义了,而是他刚过门的新媳妇——绢子。
自从坐上了迎亲的小毛驴,绢子就遵从娘的教导,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任那些人怎么调侃,除了那娇羞的微笑,不吐一个字。这会儿,她盘腿坐在梁家的热炕头上,地下围着这铺炕站满了人。大家都毫不避讳也毫不含蓄地把一双眼睛罩在她的身上,这可真要命呀,在数十双眼睛的照射下,她感到象被一团熊熊的大火烤着一样,背后的衬衣早就被汗水湿透了,这会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端庄地坐着,努力维护着新嫁娘的尊严!天爷呀,日头今天走得可真慢呀!这些客人什么时候才能散去呢?
而当所有客人终于都满意地离开了,当她意识到这间小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守义的时候,她却又是紧张得快背过气了!虽然相爱了十年,订亲也有好几年了,可是他们却是连手也没碰过一下的,她头脑有点发晕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现在已经是她丈夫的男人!
守义局促地站在炕沿前,涨红着一张脸,只是望着她傻笑。一旁桌子上的那盏小油灯,散发出温暖的粉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垂首不语的新娘子的脸上,使她美得象一朵睡莲!而这种颜色这种亮度的灯光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室内的暧昧气氛。而屋后水塘里的蛙鸣和墙角的蛐蛐声,平日里听着那么嘈杂热闹,今天怎么反而让屋子里显得更加的寂静!连两个人急促紧张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汗水顺着毛孔一个劲地往外钻,守义吭哧了好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话:“俺真有福气!娶个媳妇又俊,又能干……”看看绢子还是那样端坐着,还没反应,不由得一急,说:“哎呀,也不知道人家结婚第一天都是怎么过的?”这下,绢子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当然也和别人家的一样。除了下面的一段对话,是别的新郎官想不到的。
当一切都沉静下来,守义伏在绢子耳边问到:“媳妇,你说咱这次能不能怀孕啊?”
黑暗中,绢子“啪”地拍了他一下,不回答。
“我说真的呢!”这会,就是听声音也能知道守义是认真的了:“媳妇呀,我真想要孩子,要儿子!长大了还让他当兵去。我当兵真没当够哇……”说着,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退伍的时候他摘下的领章和帽徽,以及礼堂里那阵痛哭声!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出,打湿了那只鸳鸯枕头。
绢子心里一阵唏嘘,一翻身抱住了他:“好,我们生儿子,我一定给你生儿子……”
“那就多生!咱生他一个班,到时候,俺就成了班长了……”守义一下子兴奋起来。喃喃地设想着他的那一个士兵班……

因此,当第二年秋天的一个早晨,接生婆林大婶顺利地从产房里给守义抱出个大胖小子的时候,他简直是欣喜若狂的!也顾不得避讳什么就冲了进去,紧紧抓住媳妇的手,眼泪就下来了:“媳妇呀,俺的好媳妇,以后俺就该叫你‘孩子他娘’了,俺谢谢你了……”直到他被林大婶赶出来之后,嘴里兀自幸福地念叨着,在外屋团团转了个圈,又跑到堂屋。一抬头,毛主席那幅画像站在高高的墙壁上,微笑地看着他,也很高兴的样子。他慢慢地举起右手,庄严地对着画像,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主席呀,您看到了吗?俺有儿子了。十八年后,您的军队里又能多一个战士了!俺向你保证,一定把他调教成最勇敢的军人!”在他含泪说完这番话之后,才感到心里平静了一些。
后来有人问起孩子的名字时,他说:“名字俺早就想好了,就叫梁军!如果再生个儿子就叫梁文,老三就叫梁武,老四就叫梁勇,老五……”他兀自意犹未尽地说着,一抬头,看见了听的人脸上那幅似笑非笑忍俊不禁的怪样子,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忙讪笑着走了开去……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说来也巧,就在孩子即将满月的时候,守义收到了他的战友许有财从河南寄来的一个邮包,打开一看,是一块大红地上撒满小白花的棉布,并附有一封信。大致是说,算来守义哥也应该娶妻生子了。自己家乡那边穷,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给大哥,捎来一块红花布,给嫂子做块红头巾,如果有了孩子,就给孩子做件小衣衫或做个小花被,再下面就写了许多回到家乡的感想,以及如何怀念部队生活和战友等等的话。直看得守义泪水涟涟,唏嘘不已。
绢子这会儿可没工夫理会男人的情绪了,她一直就在研究那块漂亮的红花布:把一双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扯着两个边把布料轻轻抖开,一双眼睛始终被那种艳丽的、纯正的红吸引着,而那上面点缀着的小白花,正象一颗颗的小星星,把她眼睛映照得晶亮晶亮的。好一会才想起旁边的男人:“守义啊,这块布料真好看!可是好象不适合给儿子做衣服,太鲜艳了点。要不咱先放一放,等有了闺女,再给闺女做个小棉袄,那多好看!”
“行,听你的……”守义还没从那封信里回过神来,随口应着。


转过年冬天,当他们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梁文来报道的时候,尽管守义还是象以前一样的兴奋,而他媳妇其实是微微的有点失望的:做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女性,她多希望那块小花布变成一件小花袄,穿在一个漂漂亮亮的小闺女身上啊!现在那块象春天一样娇艳的布料委屈地躺在她那口大木箱子底下,夜夜都走进她的梦里,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唉,”她悄悄叹了口气:“等等吧,说不定下一胎会是个闺女呢……”
大多时候,人们的理想是美好的,正象守义刚回家的时候说的那样:只要我们好好干活,多下点力气,不偷懒,日子一定能过红火起来!这是每一个憨实的庄户人朴素的理想。而生活是残酷的,命运有时候不以人的意志或努力而转移,照旧拖着生活在即定的轨道上运转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守义一家的状况:上有一双年迈需要人照顾的父母,下有两个正是累手的幼子,这就足够拖住了媳妇绢子的腿了,使她不能分身下地干活了。即便如此,这老老小小四个人,也把产后虚弱的她累得够戗!现在他们一家六口人,只有守义一个人能干活——还有一些活儿是他不能干的,当年朝鲜战场上的严寒和那次受的伤,现在阴魂一样的找上了他,并且在坏天气里发作的格外厉害一些,经常折磨得他痛苦难耐,必须要使劲地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哼出声来。他的鬓角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白头发了。
然而,就算生活再怎么困窘,再怎么艰辛,他也没忘记自己在毛主席面前许下的诺言。每天晚上临睡觉前,必须带着两个儿子,两个未来的兵,站在毛主席的画像前,唱一首儿歌,这首儿歌是在他的孩子刚开始学着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教他们的,所以尽管现在梁军才四岁,梁文也不过才三岁,但他们都已经能有声有调地熟练地唱出来了:“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每次,听着孩子用稚嫩的童音认真地唱出这首儿歌的时候,守义疲惫的脸上都会放出明亮的光彩!




正在这个时期,一场灾难悄悄降临到中国百姓的头上。连续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雪上加霜的是友邦的反目,致使全国又陷入另一场经济危机!上致国家主席,下到黎民百姓,大家一起陷入了这场异常严峻的考验当中!那时候,大批大批的城里人,为了有一口饭吃,为了不至于饿死,他们放下了城市里的繁华,投奔到乡间,投奔到土地上。这个时候的人们相信,只有距离土地近一点,才能离粮食近一点!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连年的干旱,使泥土也失去了芳香,贫瘠得和城市里的水泥地没什么两样!就连野菜就连树皮,都早已被饥饿的人们采摘一空……
梁家早就没有粮食了。绢子每天早晨在饿醒的时候,都有一阵子恍惚,脑袋晕忽忽的,然而当她一起身,就看到了男人那张黄瘦的脸庞,和头上过早生出的白发。再看过去,就是一对饿得精瘦精瘦的儿子。她马上就清醒了,心疼和着泪水悄悄漫上眼角:“唉,要是眼泪也能解饿该有多好哇,现在就剩下眼泪了……”
灶间里,绢子掀开放粮食的大缸,从里面挖出一瓢黑糊糊的干糠,想了一想,又抖了一些回去。这是用地瓜叶子晒干后磨成的。用它和上一点玉米茬子熬粥,可是一种美食呢!现在大多数的中国人都在吃这种粥,这在乡下被称做细粮。不逢年过节,家里又没有什么特殊事,女人们一般是不舍得吃这个的。这个是做给男人,和老人孩子们吃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每人每天还能分到一小片地瓜干。尽管小得可怜,尽管干硬的象石片,但饥饿的时候放进嘴里咂着,就能缓和从胃里反上来的酸水,不至于饿死!上面说的这些好东西,女人们是不舍得往自己嘴里放的,她们给自己吃的是花生蔓子晒干后磨成的糠。这种糠可不能和地瓜叶子做的相比。这个吃的时候难以下咽倒是小事。最最令人痛苦的是:每天每天,上茅房就成了女人们最头痛的大事了。这种只能填补肚子的东西,基本是没什么营养的,但是它们喳喳砾砾横在肠子里,到了该出来的时候就不肯出来!那种痛苦迫使很多女人宁可去河边扣吃一种叫做“观音土”的有毒的泥土,也坚决的不吃它,而吃观音土其实是一种慢性自杀的行为……
绢子一直坚持吃花生蔓子糠。再怎么痛苦,她也得坚持!她有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还有两个一直当她是自家闺女的公婆,更有一个爱她疼她的男人!她不能倒下!如果说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那么她就是这个家的轴心呀!只要她的家人能平安地度过这个荒年,她吃点苦也乐意!说不定转过年,年头好了,大家就不用饿肚子了。那时候大家还能安安生生地守在一起,该多好!坚持!坚持!她一直这样告戒自己。
可是,当她在一个早晨去给公婆问安的时候,发现公公已经饿死在炕上的时候。一直支持着她的信念一刹那崩溃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没了一丝力气。任人怎么拖,怎么拽,任她自己怎么挣扎,就是爬不起来了。
公公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小叠地瓜干!再旁边放着那个被他的手,被他的体温擦得锃亮的铜烟袋锅!这些,就是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能留给儿孙的所有遗产了……
发送完老爹之后,守义象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萧萧北风之中,他的背有点驮了。而在经历了饥饿、恐惧尤其是痛失老伴之后,老母亲就变得有点痴呆了。每天早晨照旧拍打着炕沿喊老头子起来,然后慢慢擦擦地提着两个马扎子,蹒跚着挨到大门口,就守着门口晒太阳,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和老头子说话。到吃饭的时候,端给她,就吃。不给,也不晓得饿了。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41: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段时间恐怕是一家人最灰暗的日子了。而就在此时,绢子惊恐的发现:她居然又怀孕了!在这种物质基础极度匮乏的时候,居然能怀孕!这很让她对生命力的顽强感到吃惊,也同时感到了恐慌!这种时候,这种条件,怎么能生产呢!就算这孩子能顺利的生下来,怕是也养不活啊——现有的几张嘴都填不饱呀。这个孩子,可拿什么来养呢?
当守义听媳妇说要把孩子拿掉的时候,马上就急了,他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除非我死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拿掉孩子!这也是条命呀!你做娘的咋能这么狠心!”他第一次,也是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对媳妇急赤白脸地吼:“他来了,就是咱的心肝骨肉,就是咱家里的人。只要家里有一口吃的,就不能饿着孩子!你放心!你就放心的生下来。我能养的活……”说着说着,就呜咽着说不下去了,那边绢子早就哭成个泪人了。
其实,按照绢子心底的意思,她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不止是母性的原因,也不止是为了男人,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这个是个闺女——自从有了那块红艳艳的花布,她就强烈地渴望有个小闺女。这几层意思叠在一起,就这么一犹豫,几个月就过去了。她的肚子也渐渐地隆起来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这孩子也能顺利地来到人间。
那大概是在怀孕的第七个月吧。有一次,她惊骇地发现守义在扣那个烟袋锅里的烟釉,往嘴里送,接着就哇哇地吐出几口酸水!然后抬起一张蜡黄的、布满冷汗的瘦脸!绢子眼前马上就出现了老公公死时的样子,和那个被他抠过的烟袋锅!那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胆欲裂!一阵战栗过后,她出了一身冷汗!
当她颤抖着夺过那个烟袋锅之后,忍不住照着男人那张惊鄂的脸上就轮了一巴掌!一边哆哆嗦嗦地哭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喊:“你也要走爹的那条路是吗?你也要饿死是吗?你知道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呢?你还不如先勒死了我呀!”一阵巨大的晕眩,她几乎要倒下去了。幸亏被男人一把扶住,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死命地推开了他:“你这样折腾自己,倒不如我先死了去。你少个累赘,或许可以熬过这个灾年……这年头,死个人咋这么容易,活个人怎么咋就这么难呢……”她虚弱地说不下去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被冷汗打湿的头发一缕缕地粘在有些浮肿的脸上,却不肯再看她的男人一眼。
守义再也撑不住了,扑过来,抱住这个还在颤抖的身子,把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紧紧地贴住媳妇的脸:“你可别这样啊,你放心,我身子骨结实,哪里就死了呢?……我只是思谋着再过些日子孩子就出生了”他怜爱地拍了拍媳妇的大肚子:“我就是想着多给孩子攒一些能吃的东西……我哪舍得撇下你们娘几个呢?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这样了,你放心,行了吧?再别哭了,看哭坏身子……我一定好好的活着。咱都好好活着,还有咱没出生的儿子呢……荒年就快过去了,今年春里就能耕种,过几个月就能有饭吃了。……咱得坚持住哇……”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想笑一个让媳妇轻松一点,但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男人的话并没有给绢子带来多少希望。已经是四月天了,四周的田野里还是一片黄褐色的焦土,连小草都不肯发芽。这个荒蛮的春天除了肆无忌惮的狂风在揭天盖地的刮,竟是一点绿色的生机也没有的。绢子在一个阴沉沉的午后决定:拿掉这个孩子!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啊,不是娘心狠,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说,就算你来到这个世上,也没有东西来养活你,你照样是得饿死的啊。


梁家久已废置的小石磨,在这个阴冷的午后再一次响起。外面的西北风一次次扑打着那不结实的门扇,发出“哐哐”的吼声,想阻止些什么,又象是要带走些什么一样,顺着门窗的缝隙一股股地涌进来,撕扯着这盘正在转动着的石磨。
石磨是空的。(如果还有一粒粮食可以磨,那么它也不会这么凄惨地响着了。)空空运转的石磨太轻了,因此现在磨盘顶上盘腿坐着五岁的小梁文!此刻他睁大了双眼不解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母亲吃力地推动着这个没有粮食的磨盘疯狂地转着!那根推磨的粗棍子狠狠地顶在母亲隆起的肚子上!他小小的心里又怎么能想到啊,他的母亲正是要用这盘沉重的石磨扼杀他尚未出世的小弟弟……
有那么一阵子,梁文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吓住了,呆呆地不出一声。但过了一会,在石磨上坐着终究是无聊,他忍不住轻轻哼起了那首儿歌:“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已处于狂乱当中的绢子听到这歌声的时候,象被谁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停住了脚步,也赶忙让那条要命的粗棍离开了她的肚子。但怔怔地想了一会之后,猛地喝住了儿子:“不许唱了!”接着她更疯狂地转了起来!
泪水和着汗水汇成一条小河,顺着绢子凄楚的脸上往下淌。很快,石磨的四周出现了一个越来越清楚的水圈!她使劲咬紧了牙关,忍着来自腹部的疼痛,闭上了双眼,只是两条腿还在下意识地移动着,这时她想起了一头推磨的驴子。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自己不如一头驴子!驴子推磨是需要蒙住眼睛的。在她是不用的,因为她的眼前本就是没有光明的呀!她就只能拉着这沉重的石磨,低着头向前走,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不知道她这样转了多少圈,也不知道她疼了多久。终于,她感到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大腿流下来。心里一阵轻松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酸痛涌上来:“哎呀我的孩子呀……”眼前一阵发晕,双腿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侯,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婴儿的哭声,声音小得象小猫叫唤。接着她一转头,发现了躺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包裹——一个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婴儿,严严实实包在一个小被子里,紧紧闭着一双小眼睛,两只小鼻孔一张一翕发出微弱的呼吸,咧着一张小嘴,发出阵阵哭声。她的心一下子疼得颤抖起来:这个就是她的小儿子,刚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她竭力想扼杀的生命,现在他顽强地挺了过来,并且不计较她曾对他做了什么,还是挣扎着跑来做她的儿子,做她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这么懂事的孩子,这么体谅娘的孩子!她哆嗦着嘴唇,叫了一声:“我的孩子呀,娘的心头肉啊……”一把搂过孩子,就哭出了声……
林大婶摸了把老泪,赌气把孩子从她怀里抢过来:“你看看你这个孩子,你都做些什么事呀!真真气死个人呐!幸亏了这孩子命性大,要不然你这不是作孽吗?”看着她惶惶不安的样子,林大婶心软了,慢慢把孩子放到她的怀里,又理了理她鬓边凌乱的头发:“你这个孩子呀,有难处你就支一声。虽说大伙谁都不容易,但众人拾柴火焰高。谁能眼看着你们过不下去吗?大伙都帮一把,再大的坎儿支撑支撑就过去了。老天爷真能把咱都饿死不成?总能有出路的,你就是心眼窄!拿自己和孩子的命都不当回事儿。”一席话说得地下站着的几个妇女泪眼婆娑,频频点头。看她挣扎着要起身,林大婶把她按住了:“你别起来,现在不能动!你都不知道你出了多少血!我接生过多少孩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真吓坏我了……你好好养着,别操心了,这会就是把身子骨养好了,要不以后可是一辈子的病!”
清风无言 | 2007-8-15 23:46:57 | 显示全部楼层
:lol 可是弄好了.第一次发连载的,不晓得该怎样才好.所以一节一节费劲的发上来了.现在我把那些都整合在这里了.但是那几节我怎么删不掉啊?老九你帮我删掉吧.拜托了,先谢谢啊:lol
老九 | 2007-8-16 07:5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的。我来试试。

清风无言 | 2007-8-16 10: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林大婶挨家挨户的恳求和号召下,全村的人凑了一小笸箩干硬的地瓜干。不用说,望着这一小堆珍贵的、活命的宝贝,守义两口子又是一顿痛哭——这些亲亲的父老乡亲啊,是你们救了小梁武的命啊,是你们救了我们一家子啊,这份恩情,怎么报答!
现在粮食是解决了,可是又有了新的问题了:小梁武当然不能象大人那样把地瓜干直接放在嘴里来喂了,得熬成粥,做成糊糊才能吃到婴儿的肚子里。但是那些地瓜干早就硬得象石头了,仅仅用清水,是怎么也不能软化它们的,必须在水里加点食用碱。这种碱村口的代销点有卖的,5钱一斤。可让人犯愁的是,他们家里早就失去金钱的味道了——也就是说,他们家,早就找不到一分钱了。这会可不能再出去为难乡亲了,现在谁家的日子也是艰难的。
梁守义围着院子转了好几个圈,走出家门。然而只过了一会,他就闯了回来,一脸的喜气:“我知道怎么找到钱了!”说着,就在炕前的桌柜里扒拉开了:“媳妇,咱爹留下的那个铜烟袋锅呢?我刚出去,看到前街刘五拿了个破旧的烟袋锅,卖了3分钱呢——咱的新啊,说不准能卖上5分呢!那样就有钱给孩子买碱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翻找着,没有理会到愁云又爬上了他媳妇黄瘦的脸上:“那是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咱不能卖啊!留着做个念想吧,咱想点别的辙吧……”说话间,泪水就涌上了那双浮肿的眼眶。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就那么僵了一会,沉重地说:“没有别的法子了,眼下是活命要紧!爹要是知道咱卖了这个东西是为了救他孙子的命,我想他也会乐意的。咱现在得先顾到活着的人呐……”说完,又继续寻找。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人家收的铜器是称斤两的,他的烟袋锅虽然新,但分量还没有刘五的重的,收购站的人勉强给了他3分钱。现在还差着2分呢!这可上哪去找呢?守义的眉头紧紧地凑在一起,仿佛开了个什么会议,解决了个什么大问题,紧接着就放开了——他想到了那枚军功章!抛开那上面的一切意义,那也是块铜呢!尽管前年被儿子梁军蹭上点油漆,但其中的意义不减!对!就是他了!想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走去,尽管脚步越来越沉重,但他终于把那个军功章捧到了手里——这块铜疙瘩,见证了他9年的当兵岁月,今天也将失去了,并且是永远的失去!这块铜疙瘩!
往门口走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很漫长。他的腿软得没有了一丝力气,那些受伤的地方又隐隐地疼了起来。他一屁股就坐到了门槛上,抬起头,两眼空空地望着苍天。
清风无言 | 2007-8-16 10:35:16 | 显示全部楼层
远处,梁军领着梁文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这会他们是满肚子的失望——田地里连点绿气都没有,更别说是可以吃的植物了。河里也只剩下黄泥汤了,连蝌蚪都找不到了。兄弟两个人无精打采地挪动着脚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在家呆着不出门呢,那样还不这么饿,不这么难受……
挨近了,看到父亲捧着那个他们早已熟悉的军功章发愣,两个小家伙忍不住再一次把它从父亲手里拿了过来,翻玩了起来。他们的父亲也猛得清醒了,看到两个孩子还在把玩着这块东西,又是一阵心酸,但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轻松地说:“梁军,村里收购站现在收铜家什,你和弟弟去把它卖了吧。好买碱给你小弟熬粥喝……”他没有说完,就看到两个孩子惊鄂的眼神!紧接着就听到“哇——”的一声,小梁文哭出了声:“不能卖啊……不让卖啊……”守义转过身子,不再看孩子眼里涌出来的眼泪。也,再说不出话。是啊,这块军功章不仅仅是他的,也是他要交给儿子们的!因此,在孩子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让他们熟悉这块意义非凡的东西,因此,这也是两个孩子唯一的玩具了。他怎么能再狠心的剥夺呢?
到底是梁军大一点,他默默地研究了父亲的表情。慢慢地扯起弟弟的小手,握着那块铜疙瘩,向收购站走去,一路上,小梁文还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
半天时间过去了,孩子们还没有回来。守义一方面是担心孩子,一方面是让媳妇念叨得坐不住了,他起身也往收购站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小哥俩靠在收购站大门外的墙上蹭着什么。心下很是奇怪,走近一看:他们在使劲地打磨着那块军功章!小脸累得通红!看到父亲来了,就象看到了救星:“爹,他们嫌咱这上面有油漆,让咱们把油漆弄掉,再卖。我和弟弟在这里磨了,快磨干净了……”
守义一下子抱住了两个孩子。把脑袋埋进孩子瘦小的身子上,好一会才抬起头。说:“我儿子长大了,真能干!”

这枚军功章卖了2分钱!
尽管梁守义以为生活早已经把他的心打磨得麻木了,但当他攥着一包碱往家里走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心和胃绞着劲地疼,他的额头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子,手关节都发白了,并且还在微微地抖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他的母亲。这个不幸的,因为失去心智而在这个世道上显得有福的老女人,此刻更是笑容满面!一路走着,一路念叨着什么。看到她的儿子和孙子后,她象个孩子一样小跑着过来,嘴里笑嘻嘻地嚷:“后边街上你三叔死啦!这下可好了,你爹有伴了!你们都是知道的,你三叔和你爹可好了…..这下你爹不寂寞了……”说着,她无限羡慕地叹了口气:“要是我是你三叔就好了……唉!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呢?……”说完,就迈进了家门。梁军一听有热闹可瞧,立即带着弟弟赶了过去。只留下守义满肚子苦水,站在那里发愣!想想三叔的憨厚老实,想想三叔对他们的照顾,再想想三婶以后孤苦无依的可怕光景,眼泪从那对干涸的眼眶中流了下来,顺着那突出的颧骨直流进嘴角,苦咸苦咸的。现在他觉得心下一片绝望了:三叔那么好的体格,还是顶不住了。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往后这日子可怎么个熬法呢?!他索性关上院门,就蹲在墙角,压抑但痛快地哭出了声!
清风无言 | 2007-8-31 17:47:02 | 显示全部楼层
凭着一包碱,凭着一小笸箩地瓜干,小梁武活下来了。当然这点点食物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幸亏转过年一场渴盼了三年的大雨终于在人们的祷告声中落了下来。把大地滋润了个透彻!那些隐藏在地层深出的植物们也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这样一来,活命的希望就有了。人们狂喜感恩的心情是怎么描述都不过分的,读者尽可以可劲地想象!我就不在此罗嗦了。
我还接着讲梁家的故事。食物、水和空气,现在这生存的三大要素都不缺了。因此,小梁武也象那些欣欣向荣的小草一样,一天一个模样地成长了起来。但是有点遗憾的是,他的母亲在带他来到这个人间的过程中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严重影响了她的身体!因为在以后的岁月里,尽管她和她的丈夫再怎么努力,也没有一点点怀孕的征兆了。梁守义那个“班长”的计划就此宣告破产。他注定只能拥有三个兵了。
正因为这样,在小梁武刚刚能听懂话味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的小命是我拿你爷爷的烟袋锅和我的军功章换来的。这个你要记住哇。那个烟袋锅就当是你爷爷送给你的,但是,”说到这里,他每次都深深地吸一口气,表示下面这段话的郑重性,然后才接着说:“我的那个军功章可算是借给你的哈!等你长大了,得去当兵!得给老子再挣块军功章回来!还是一等功的啊……”每次,都要看着儿子忽闪着大眼睛,郑重地点头后。他才满意地笑着,再带领孩子们唱:“大雨哗哗下……”
狐说八刀官方服务团队 | 2008-1-28 19: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啊,才发现,呵,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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