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民孔乙己

鼠标神勇无敌n · 发表于 2009-1-2 20:2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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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证券市场，是和别处一样的，无非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在墙壁四周挂上诺大的显示屏。中间排着几十排的塑料座椅。角落里还放着饮水机，通着电。每到开市的时候，座位上总是坐满了老头老太太，甚至几乎没有一个中年人。中午，他们就到角落里倒点热开水，就着早上从家里带出来的馒头，凑合当一顿午饭。再往里走，就是4人一间的大户室，每个人配一台电脑，房间里还有空调。这里的人，炒股投资都几十万甚至上百，年龄在40岁上下。隔壁是个海鲜楼，光顾的大多是大户室的人。
3年前，我来这儿当保安。这儿的经理说，我面门上有刀疤，有克富的迹象，怕挡了大户室这些款爷们的财运，便派我到大厅来溜达溜达。当了这些年的保安，虽然连个小毛贼都没碰到过，但太平日子过久了，终究有些无聊和单调。再加上老头老太太的咳嗽声，总叫人舒爽不得。每每此时，我就盼望孔乙己早点来，让我和大家得以笑几声。
孔乙己是唯一的自带馒头，坐大厅的60后的中年人。他身材精瘦，脸色白净，挺书生气的，惟独指甲缝常常嵌着黑泥。他虽然带着馒头，却比旁人多了几条榨菜，这是从门外的马路市场买的。借此显示他和老人们的不同。他对人讲话，总是“大盘整理”，“逢高回档”之类的，叫那些老太太们半懂不懂，一头雾水。他一来，每个人仿佛心中都有一只手在搅阿搅的，总忍不住要和他开玩笑。有个老头露着黄牙，笑意轰轰地说“孔乙己，你昨天的股票又涨停了吧？”而他则不予理睬，俯下身说“大妈，把你的包裹拿开，让我坐一会儿。”刚坐下去，孔乙己打开《股市指南》，又有人故意高声叫道：“孔乙己，昨晚K线图看够了没有？你认为哪个股票会涨啊，我们好防备点。”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今天，你们就看好我选的那支股票吧，保证涨停！”全场像被开水烫过一样，“轰”地笑得沸腾起来了。“什么涨停哦，托你每天穿红裤衩的福，上礼拜你选的那个股票，可真是增长了不少，可惜是负增长啊……”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胡说，这只不过是我多喝了2两白干，看走了眼而已。亏钱，谁都有的，炒股……，哪有……哪有不亏钱的道理！”接着股市就开盘了，大伙也顾不上嘲笑孔乙己，纷纷盯着大屏幕，可心里总觉得孔乙己好笑，时不时忍不住笑几声，这和吃了辣子面，总要咳嗽是一回事，全当缓解紧张的情绪了。
听这里的老股民议论，孔乙己以前对股市研究很深，也进过大户室，算得上是青年得志。可后来，不知怎么的，迷上了赌博，时常猫在别人小店里打牌，掷色子。别看他赢得次数多，可赚的都是小钱，而输的却都是大钱。他自己没觉得，以为自己老是在赢。一赌二赌，就把自己赌出来大户室，来到了大厅。后来，股市行情不好，他推荐的股票，个个都跌，所以说，凡是他沾手的股票，大伙都不买。幸而他有一本会计证，可以到一些单位里挂个若有似无的职务，混口饭吃。可惜他的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往往算着算着就把账给算错了。有一次，他把“货款”写成“贷款”，对方以为公司贷款没到位，死活不肯签合同。孔乙己的老板急得差点下跪。
今天大盘飘红，孔乙己原来没精打采的脸，渐渐红润了。有好事者问: “孔乙己，你真的进过大户室吗？”
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出来和我们在一起炒股了？”孔乙己立即显示出一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摆出一句：“老子先前可比你们阔多了。”他是想在肚里骂的，可这次由于生气，就不由得轻轻说了出来。引来那些以长辈自居的大爷大妈们的白眼。
中午午休的时候，孔乙己由于没人搭理，便一边啃馒头，一边踱步来我这儿。他问我：“你会看K线图吗？”我略微点了点头。他说:“你会分析K线图的几种典型的走势吗？”
我好歹在这儿干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一个香炉，也熏出味儿来了。这种混混一样的人，也配来考我？
便低下头来吃便当。孔乙己咽了口口水，诚恳地说：“不会分析吧？我来教你。”说着，他便把手指伸到我的茶杯里蘸了点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他刚要说，见我起身到水池边把茶水倒掉，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孔乙己就是这么让人欢喜让人厌，但是少了孔乙己，似乎看不出大盘的指数有什么不寻常的变化。
这天，是国庆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孔乙己也回来了。但他这回的回来，却与先前大不同，确乎很值得惊异。股市开盘半个小时，他睡眼朦胧地进来了，走近服务台，拿出身份证和钞票，往台子上一摁说：“我办个手续，要搬进大户室炒股！”他穿的是劲霸男装，看上去腰间还挂着一个大大的腰包，沉甸甸的似乎将皮带坠成了很弯很弯的弧线。按照这里人的心理，凡是进大户室的人，都会被瞩目一阵才算了事。现在虽明知道是孔乙己，但因为进大户室了，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所以我，老头，老太，客服经理，便自然显出一种凝而且敬的形态来。客服经理先是爽快地办了手续，又继续说：“今天大户室没空位，你就在我的办公室炒股吧。”
据孔乙己说，他在国庆前就发现了一只黑马股票，那个股票是一连3天的涨停板。孔乙己赚了个盆满钵满。就这样，孔乙己的大名传遍了角角落落，人们似乎又看到以前的孔乙己。老太太们见面时议论纷纷，孔乙己穿了那么久的红裤衩，肯定是感动了菩萨，所以才发了大财。股票歇市后纷纷买两斤红烛回家供上。而老头们则眼巴巴地想从孔乙己嘴里掏出几个股票来。

孔乙己脾气好，便也来者不拒，说是一起发财。
然而，有一天，突然外面警笛大作。一帮警察冲了进来，二话没说，就把孔乙己拷走了。众人惊愕之余，纷纷开始打听事由的下落。原来，孔乙己炒股亏了钱，竟然心生贪念，把他公司的钱卷了了事。他拿了钱，抱着最后一赌的心态，没想到竟然赚了回来。更没想到的是，公司这么快就发现了。他原本还想把本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公司的。
至于舆论，自然是一致说孔乙己的坏，判几年是应该的。而人们心中却有多半不满意，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想孔乙己回来。特别是那几个买了孔乙己推荐的股票的人，心里尤是这么想的。
1个月过去了，1年过去了，股市开始大跌。快年底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被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