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是没有预期式的告别

许若依 · 发表于 2009-6-3 22:3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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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许若依于 2009-6-4 07:11 编辑

“我们都一样。没有预期的告别式。突兀的出现跟离弃。

但只要你以相同绝望的姿势阅读。我们就能彼此安慰。”

若拖着旅行箱在威海路的天桥上看见一只流浪猫。四肢很细很高。耳朵很大。黑色细丝一样的长毛。它蹲在走道中间。脑袋不停转动。它的面前有无数双脚在来回晃动。但是没有人停下来。若靠在护栏上盯着它看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它转过脑袋。以一种人为的眼光与若对峙。若突然觉着自己很可笑。若下了楼梯。转角的时候。竟看见那只黑猫蹲在楼梯口盯着它看。若折回去。蹲下来跟它说。我带你回家。等公交的时候。若把它塞进斜挎的大包里。她露出脑袋和爪子耷拉在口袋外面。若瞪着她说。不要踩到我的记事本。后来。若在公交车上问它。你叫什么呢。你现在起得跟我姓。并且叫我妈咪。叫你十一吧。你要感激我带你回家。虽然我正在找房子。若带着十一去了镇江路某院。若在路上边走边跟十一说。我在网上查过了。这里有家东北大饺子。如果我们租到房子的话。我就带你去吃。

若联系了房东。一个42岁的中年妇女。电话里的山东话腔调。跟她的小市民形象真是不差。当她看见若包里的猫的时候。几乎是尖叫着让若把她弄远点。她说对猫过敏。于是若用手把它的脑袋按进包里。拉住拉链。留了一小条口子。她带若去看房子。6楼。一间卧室。一个小厨房。以及卫生间、里面有个浴池。显得很拥挤。卧室里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板床。若踢了踢床腿。那架子松动的发出吱哑哑的声音。房东说楼顶上的天台可以晒衣服的被子。但是不保证它不被人偷走。登记的时候。若说。我一个人住。房东颤颤的笑。来这租房子的。大多都是你们这样的年轻姑娘跟小伙。看房子和登记的时候都说一个人。

若有那么一瞬间觉着这女人真恶造。若改口说。那么把十一也登记上。我们一起住。房东问她和你妹妹啊。若说。我口袋里的猫。房东嫌恶的跟她说。在你走之前。你得把房子给我彻底弄干净。我可不希望再租给别人的时候有猫味。

若在整理房间之前就跟十一约法了。她把十一从包里抱出来。放在窗台上。十一朝下看了看。没有乱动。若开始跟它说条例。房子是我们两个的。房租我们一人一半。你的那半。由我来付。你可以自由出入这里。当然。不管你回不回来。你要是敢在房间里撒尿。我就把你扔出去。在你没有床之前。你可以跟我一起睡觉。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不会给你买猫粮。最后一点是。你不准带公猫回家。十一喵呜了一声。把脸别过去。用爪子刨了刨窗台的边缘。有灰尘从6楼掉下去。若亦不管它有没有听懂。十一后来在被若用拖鞋拍过脑袋以后。似乎就牢记了厕所的位置。它第一天就撒尿在若的床底下。

若在半夜闻到猫的骚味。开了灯把它扔出门去。若躺回床上的时候念了一句。你其实就是一只畜生。第2天若把被子抱上天台去晒的时候。看见十一绻在门背后的垃圾筐旁边睡觉。

若蹲下来。用手指戳它。它用爪子挠脸。像是个熟睡的婴儿。若在那个瞬间。觉着自己充满了负罪感。觉着自己是在抛弃它。像若父当年抛弃她一样。做错事了。就应该遭到抛弃。这理由。在若想来。一直很猥琐。若把它带回去。给它洗澡。它身上的味道实在恶心。好在她没有乱动。还似乎很喜欢若的沐浴露。但当它在若使用吹风机的时候使劲甩水那一刻。若的感情又蹭的回复到昨天晚上它干的那摊好事上。若立马用手扯了它的耳朵。她顿时表现得很沮丧的趴下来。耷着脑袋。不动了。若把她抱到懒人沙发里。也不管它动是不动。自己趴在铺了垫子的地板上翻电脑。隔不了不久。它就自己爬下来。若盯着它看。它再次撒尿了。就在若的面前。湿了若新买的垫子。若抓起拖鞋拍了它的脑袋。它被打晕了一样趴在地上。发出很低微的喵呜声。若提起它的脖子毛。把它关进卫生间。若很忍耐的再次清洁地板。并且用刷子在卫生间里洗了一下午垫子。

若发誓要把它扔出去。即使它确实很可怜。
若把垫子拿到天台上去晒。夏天的风不大。日光却烈。十一躲在天台的通道口那里盯着若做事。若瞟它的时候。它就往后退缩。若把垫子挂好在细铁丝上。顿时铁丝就似要断了一样坠下来。若转过身去。对着十一说。你过来。十一站在墙角不动。直楞楞盯着若看。若突兀的想起小时候她缩在墙角看若父提起腿凳子砸她的母亲那场面。满眼都是仓皇失措。时间断开巨大的空隙。里面万劫不复的混浊与不堪。若蹲下来。拍手跟十一示意让它靠过来。像一个母亲哄着小孩学习走路那样。若说。我不抽你了。你过来。十一挪了挪爪子。它一直盯着若看。直到走近若的面前。若看见它的瞳孔里装有一整个自己的影子。若于是伸过手去想要抚摩它。它很嫌恶的躲避。若说。好吧。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喜欢这种方式。若站起来。对十一说。我帮你把弄脏的垫子洗了。你必须在这里守着。等它变干燥。如果它被人偷了。你知道。我会让你搬出去。十一喵呜着由蹲坐的姿势改为五体投地的趴着。若很满意的下楼。

若开始停下来生活。若接网上的单子来做的时候。就把门打开。让十一自己出门。在那之前。若用麻线穿了一块烟盒纸。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十一的家。并且画了一只卡通猫咪在旁边。若把它挂在房门把手上。并且指给它看。然后。若看着十一出了门。若做事做得累的时候停下来喝水。也会想。十一会不会再回来。若从下午开始睡觉。直到晚上7点多。

做梦的时候看见十一从窗口跳下去。摔在地上变成一滩黑色跟红色的粘稠混合物。若惊厥着从床上跳起来开门。看见十一趴在门口。它的脖子上挂着那块烟盒纸。麻线断裂开。估计是若睡着的时候它一直在外面跳跃着够到这块纸盒。并且破坏了它。若看见它很迅速的站立。并且窜进屋子跳到懒人沙发里窝起来。若很是惊诧它能回来。并且认得这是它家。若决定在淘宝网给十一买一只巨大的毛绒拖鞋做它的床。几天以后。当快递公司送来那只巨大的拖鞋的时候。若将十一放到上面。跟它说。这是你的床垫。你得跟我说谢谢妈咪。十一发出很低的喵呜声。

若开始每天早上都把门打开。示意问十一要不要出门。有时候。十一会出去。有时候她就窝在那只巨大的拖鞋里不肯出来。表示它愿意待在家里。十一在家的时候。若自顾自弄电脑。它则在趴在拖鞋里眯着眼看若做事。那样子像是在睡觉。

但若稍有动作它就会警醒过来。看到一切正常。又再次眯住眼。闲下来的时候就把十一装进挎包去超市买东西。选购的时候会问十一的意见。若自定义如果它喵呜那就是不要。但大多数时候。十一都很沉默。在家当持续增多的时间里。若最欢喜的是买了宜家的黑色浴帘换掉窗户上的旧布窗帘。从窗户上端垂下来刚好到达地面的长度。白天拉上窗帘也跟晚上一样。十一似乎也很喜欢黑忽忽的光线。并且比若更为热爱那张黑色的浴帘。若在房间里弄电脑的时候。它会不厌其烦的跟那张浴帘做游戏。玩累的时候。若瞄见它自己踱进卫生间去。

若觉着。十一除了爪子够不到水龙头的开关去冲厕所以外。已经是个五好小市民了。它吃饭很规矩。不会把饭从若给它买的塑料碗里弄洒。它哪都跳。但是不跳若的床上。它爱洗澡。确切的说是喜欢游泳。若把它放进装满热水的浴池里。它总是表现得很欢快。它爱喝牛奶。和若一样的身体健康。若吃什么它就吃什么。但又似乎是被若感染的习惯。它成功的做了一直爱吃东北大饺子的猫。并且和若一样爱吃带海腥味、有小虾米的素三鲜饺子。若会在不忙的时候带着十一去公园。若把她从挎包里抱出来。它就很听话的跟着若走。不会去和公园里别的狗墨迹。若带着它逛公园。并且给它拍照。然后传到电脑里存起来。那个被命名为十一的文件夹里。有数不清楚的它的照片。若曾把Q的头像改作十一的脑袋。签名说。若不在家。十一留守。

若也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跟十一讲故事。若跟它讲他。她曾经欢娱跟如今离弃的男子。在将之前。若总是躺在床上问十一。你睡着了吗。若总是这样问。每每都似看见十一趴在那只拖鞋里。周遭都是无尽止的黑暗。只有十一的眼是亮的。发出尖锐的光亮。黄色的瞳孔跟白色的缝隙。就这样在暗里对峙着。若开始讲那些与他的过往。有时候讲到沉寂的地方。若会问十一是不是想睡觉了。十一就会发出它仅有的喵呜声。若觉着。那是十一唯一选择式的表达。是与不是。

对它来说真的很简单。若背过身去睡觉。跟它说。十一。安。晚安。

若在完全适应十一的时候。它就像一个多年的情人。在故事最完美的时候。出演了一幕盛大的离开。若在早上开了门。但晚上11点的时候也没有等到它回来。若一直边做事边看墙上的破旧挂钟。她在某个时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十一每次出门都是8点以前回家。即使它根本没有钟表可以参考。若觉着。身体里的某个部分被十一的爪子抓出痕迹的难受。若在镇江路上来回的走。路上人很少。只有车辆是迅速的。凌晨两点。若一个人回去。很绝望的。十一仍然没有出现在门口。

若打开电脑。才警觉自己从来不知道十一是只什么种类。她开始输入搜索十一的特征。身材修长。四肢很高很细。耳朵很大。全身有细丝般的长毛。动作敏捷。不喜被人抚、抱。特别喜欢水。能在浴池里游泳和划水。系统提示说。那种猫咪叫做安哥拉。高贵的猫。没有办法配合人类被关在屋子里。

若终于知道它生性厌恶被人拥抱。亦想起那时候若抱它上床。再被抓伤着挣脱离去。那些伤口留在手背上结出痂。

像似十一留下它曾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佐证。若觉着。十一是彻底失踪了。没有预期的。若亦不知道它去了哪里。还是被人带走。若在十一走失以后。曾多次在威海路的那个天桥上来回走动。十一仍旧没有带给她奇迹。

若每每一个人躺在那个带有十一味道的空旷房间里睡觉。都会想起十一在暗里与之对峙的眼睛。它能阅读若嘴巴里的句子。即使它只是一只猫。若惊厥这样的剧情。犹如若复对待自己。自己对待他那样的离弃。永远都是没有预期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