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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结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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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6871 | 回复17 | 2009-11-13 12: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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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夜就像闭口的凶兽,闷热而丝毫不见光明。这样沉闷的夜晚,总是会有一些故事在不断的上演以至于落幕的时候我们都无法清晰的看见,在夜色的恩宠下,一切罪恶的根源就这样被狠狠的挖掘出来,散落在地上,像一堆堆老死多年的残骨,散发着微蓝的磷光,也掩饰不了其中的丑恶。

    北方的城镇,夜晚显得异常的宁静。往往在几声狗吠之后便迅疾的安静下来,北方的晚上很少听见虫儿鸣叫,不过在微薄的灯光里,环绕着一群乱飞的蛾子。时常有树叶插动树叶的声音,微小但是可以清晰的看见。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从远方的麦田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麦子一直延伸。这样阒静的夜晚,在一声啼哭下打破了。

    孩子的声音透着不谙人事的恬噪,就像那群飞在黑灯瞎火中的蛾子一样,冷眼看着这群陌生人的无尽辱骂与纷乱。哭泣于他来说,不过是没有填饱肚子抑或是大人的喧嚣惊醒了他的安定。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他站立在窗前,外面的夜色像是魔鬼一样笼罩着他,无论如何的撕扯与纠葛,他脸上始终凝固着安然甚至淡定的神色。他们结婚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些自认为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人和一份最能让他幸福的爱情,不过,命运在他的路上轻轻的划了一个转角,于是他终将与一个自己默默守候的人错过。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脸上从不轻易的表露出自己任何的心事与情绪。就像他面对的黑夜一样,永远不会有波澜与皱褶。

    女人眼睛有些红,望着站在黑色里的背影,突然的一阵心疼。曾是这个身影陪着自己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好多年。她找不到自己选择离开的理由抑或是借口,她没有爱上其他的任何男人,除了他。但是当这种爱成为一份平淡的时候,她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甜蜜与微笑。在时间的罅隙里,她做了一个背叛的女人,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哭泣却没有勇气走过去轻声的哄睡。她怕自己永远也拿不出决定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或许在往后的十年甚至几十年里,她将会与他在人行道上擦肩而过,她可以淡然的看着儿子微笑甚至干净的脸容,或许那样的时候她就连叫一声“儿子”的机会也没有吧。她想着就突然的害怕起来,她虽然对男人的爱情归于平淡,但是她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她害怕那种陌路相逢却不能相认的悲剧,她的眼泪廉价的可以泛滥成海,在面临一种自己一手造成的罪孽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忍。

    她转过身看着烟雾中的男人,他已经抽了十年的烟了。她看着他抽烟时候,总是眉头紧锁的样子就有些隐隐的难过。她曾看着这个男人用那双被香烟熏黄的手为自己折完一万颗的幸运星星,她也曾看见自己把结婚的戒子在漫长的喜庆和欢呼中带上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不是很长,在戒子到达手指根部的时候,她的心里像是没有了血液异常的轻松起来。

    男人转过身,眼睛里冷静的光芒在灯光下有些寒噤。最后他走到女人不远的藤椅上坐下来,细细的观察着这屋子。他在里面生活了将近五年的时候,结婚前一年他们就住进来了。屋子显得很是单调但是却也十分的紧促,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依旧可以感觉到这种温馨。可是时间里,他成了一个被命运抛弃的牺牲者,成为了千千万万人中最不可回头的一个。右边的墙上挂着风格有些颓废的油画,这是他去南方出差的时候在某个城市的地下街道上看见的,回来的时候女人便亲自挂在了右边的墙上,因为面对卧室,男人可以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的想法在那时足够单纯。左边放着一个橱柜,上面摆满了男人喜欢的一些茶叶,酒水和一些雕塑作品。前面的茶几上还放着男人喜欢看的书和一些未完成的故事。男人突然的感觉到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自己的足迹,于女人却是很少见到的。他忽然有种深深的愧疚感。他想,让她出去寻找幸福吧,我已经霸占这个年轻尚好的女子这么长的岁月,既然没有让他感觉到我的真爱,那么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更好的借口去开始新的生活。分手,是为了寻找另一份感情的完美借口。他这样想。

    男人湮灭手中的烟,抬头深深的看着女人问,安馨,你想好了么?

    女人在男人抬头看她的刹那低下了头,当男人叫她名字的瞬间,她突然感觉自己很冷,也是因为这样,她便觉得自己再没回头的余地了,男人的态度已经在告诉她,我让你走。

    女人想着就突然的哭了,眼泪像是六月的雨,没有任何的节奏与风韵。她哭着说,想好了,就这样吧,我晚上就走,儿子留给你了。好好抚养他成长。

    她想到儿子,哭的就更加的厉害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笨的女人,也是一个很冲动甚至死活爱着自己的面子的一个女人。如果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的不舍,那么她绝不会在一个小时以前和男人如此沉甸的谈话了。她失去的,不再是爱情,而是一份与生俱来的淡定。

    男人没有接下面的话,他似乎很累,躺在藤椅上,椅子便很富节奏的摇动起来。他便觉得有一份多年前的安静横幅在自己的眼前,他看着自己的淡薄与追求最终葬送了自己坚守的一切,他甚至不明白这样的世界为何充满了如此多的矛盾。他只等女人静静的离开,不愿意看着她背影的迟钝带给无限的不舍。女人开始收拾东西,在这之前,她哄睡了自己的孩子。这儿,她开始矛盾,将后,他还算不算自己的儿子呢?

    安馨是真的不想走了,她在收拾衣服的时候突然无力的蜷缩在衣橱的角落里。多年的无力感沉重的压过来,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冲出血管,在肌肤上开出了惊艳的花朵。她的头发微卷的遮盖住她的脸,只有在抽动身体的那刻才看见了她脸上已然干涸的痕迹。

    安馨路过程峰身边的时候脚步稍稍顿了一下,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外面的夜色更浓了,屋子开始安静下来,甚至只剩下蛾子拍打翅膀的声音。在围绕灯火不死不休的倾情的时刻,哪知世人悲欢。

    路上昏黄的灯光让人开始有点醉意,安馨看着自己拉长的身影,有一种倦意深深的侵袭了她。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光以及那大片的黑暗,路灯下的小飞虫轻易的便掉进了她的眼睛,她便借住这个可以流泪的机会肆无忌惮的哭起来。她蹲着,在那群不知疲倦的飞虫下和那根散发微茫的路灯下,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如果她可以坚强,她就算血液换成白水也不再流一滴眼泪,可是,再怎么坚强,她也只是个女子。有着女子的娇柔,柔弱甚至感性。

    男人的寂寞是很难用寻常语言形容的。比如,一支烟的轻盈弥散,一杯酒的惆怅,然后就是想念一个人的孤单。程峰从来都是一个淡定的人,他眼睛里只有安然的神色,瞳孔中没有丝毫欲望的色彩。安馨曾说他寂寞中带着微弱的邪气。程峰就不禁的笑了,脸上弧度是年轻时那种伸张有力的角度。他开始放肆的想着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猜想她如今经过的街角,乘坐的车牌和脸上的表情。

    无法跨越那道河沟的时候,往往需要一座桥梁。在爱情里,只有执着牵手,没有甘愿放手,找过的理由也不会是放她独自寻找幸福。很多时候这样的借口都让人倍感挫劣,依旧有着无穷无尽的人俗烂并且虚伪的用着。骗的了自己一份安心,却丢掉了一个灵魂。

    冷水在程峰的身体上细细的爬伸,水珠滴在地板上声音铿锵。他抚摸着自己开始变凉的身体,逐渐失去了体温,他感觉不到自己寒冷,冷水刺激到他血液中唯一的热度,他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水停了,程峰站起来擦干头发,对着镜子刮掉了生长出黑头的胡茬。他还是和刚才一样,眼神冷静,就连脸上的肌肤,也开始红润起来了。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弱小生命,在将后的生活中,他需要适应这种分离不定,他仍旧需要比自己要活得幸福而蜉蝣节奏。

    程峰叫他程以笙,名字另外的含义,一个普通的父母为儿子取的一个普通的名字。程峰看着摇床上贪睡的儿子,红嫩脸蛋挂着不谙人事的憨笑,手指肉肉的形成深深的痕迹。程峰忍不住轻轻的摩擦他的脸,光滑的肌肤,果然一切都是新生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涅槃后真正的快乐,便是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无所畏忌的睡着呢。

    程峰看着儿子的脸,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具有贫血的毛病,不能蹲下太久了,直立的时候总是会眼前一黑。他伸手去抓住一些能够支撑身体的东西,但是除了儿子的摇床便一切都在自己的一手之外。程峰知道自己一定会直直的倒在地上,然后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光亮透过他的眼皮,他能微弱的感觉到眼前腥红的颜色、睁开眼,外面的阳光决堤了般刺进眼球中来。他闭着眼睛,开始习惯这些明晃晃的光线。

    程峰洗刷完了之后就开始为程以笙打理东西,程峰准备把儿子送到奶奶家去抚养,自己一个男人肯定是没办法的。程以笙跟着自己的爸爸也是受罪,奶奶在知道他们离婚的事实后,轻轻的叹气,然后抱着程以笙转身走进内屋去了。

    程峰不愿意在自己熟悉的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太过熟稔的东西他感觉不到安全与新鲜。我转过身,没有看见儿子的脸,却看见门帘后面一望无际的黯淡。他转过头,决定回去那个地方,与那个女人生活了几年的地方。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在拥有的时候总是觉得烦恼,一旦失去,才会倍感怀念。程峰笑笑,我一定是疯了。他点着烟,沉寂了。

    深刻的感情注定要彼此折磨。而分离是唯一的结局。

    爱情是天空中的烟火。璀璨地燃烧,然后熄灭成灰。


    她想她应该和所有的人一样。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和不同的人恋爱,分离。直到老去。


    绝望和希望同时存在。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场,再别离。

    安馨吸了一口冷气,她憎恶北方的冬天。

    在青岛火车站下了火车她看见安天明正在站台外面手搭凉棚正在那儿东张西望,看到她他冲上来就想给她一拳,在以前他一定会扑上来熊抱安馨。但是安天明那天的情绪明显比较暴躁,他不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接过安馨手里的行李包,嘴里还叽里呱啦地诅咒着这个城市的鬼天气。

    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他们俩都开始不停地呵气暖手。他闻到了安馨身上隔夜残酒的馊味。他说你这厮昨天又喝了几瓶?安馨忽然眼圈一红,凄惨地一笑说,你不知道吗,落寞的人看到酒就象失恋的人看到死灰复燃的机会。安天明像看怪物一样盯住她,确信她不是被这隆冬的三九低温冻成呆鹅了。

    离开青岛有一段时间了,她的变化让安天明觉得自己好像背离了他们的关系。他们是铁得丁当响的死党,虽然在旁人眼里他们的性格是如此大相径庭的兄妹,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成为形影不离的哥们儿。

    一时间安天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默默地跟在安馨后面朝前走。穿过车站长长的通道,他和安馨一头钻进这个如冰窟般严寒的城市。


    时间过的很快。北国之秋,蔓延着麦黄,树叶倒是不曾多见。几许时光,程峰开始发现自己长出白色头发了。他不喜欢称它为白发,而是叫它白色头发。这样就可以客观的安慰下自己。程以笙八岁了,刻在程峰脸上的是深深的皱纹,而表现在程以笙脸上的不是儿时愉悦的笑脸,亦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忧郁。程峰知道自己的罪孽延伸到了下一代的身上,可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允许他再次回头了。

    程以笙八岁生日的时候,奶奶给他买了一个蛋糕,插上八只蜡烛的时候程以笙问奶奶,我为什么没有妈妈?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奶奶就转过头,用手捂着脸轻声的哭起来了。程以笙看着奶奶的眼泪滴在了蛋糕上,在奶油上打下一个浅浅的洞。他没有说话,他在等待大人们给自己的答案。那个时候程峰正坐在桌子上看着蜡烛点燃时的明亮以及这份甚至好几年来都没有过的温馨,而这样的时候被程以笙一句话震碎了,他用剑刺进了自己掩埋了几多岁月的往事。他从没有期待过自己会完全的把这样的一个事情隐藏到自己死亡,程以笙需要面对的,或许会比自己将要面对的更多吧。

    程以笙坚强的时候,就不会有人看出他的喜怒,也看不过他的天真。他似乎遗传了程峰冷静淡漠的性格。他八岁的时候就表现的比同龄人异常的成熟。他一直在奶奶家长大,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没有叫过一声“爸爸”,而他期待的是希望在某天能叫上一声“妈妈”。没人知道小小的程以笙的心里最大的愿望竟然会如此的简单。他在一个人睡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不准害怕,不准哭泣,如果不能坚持下去,就让老天惩罚自己永远见不了自己的妈妈。

    他没有等到大人给足自己理由,便沉默的吃起饭来。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过生日,因为每次的生日都是草草的就收场了,有的时候程峰不来,就只有奶奶给程以笙做顿好吃的,程以笙也不喜欢蛋糕,他看着那堆油亮亮的奶油,就感觉它像这个世界一样的恶心。

    奶奶是有心脏病的,程以笙不愿意奶奶整日为自己操劳,便学会了自己打理自己的事情。他的房间里的桌子上安静的摆放着自己喜欢看的书,书桌靠近窗户的位置,很小的时候他就坐在这张桌子上看鸽子扑哧的挥动白色的翅膀从眼前掠过。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了,奶奶说他八岁了,但是当同龄的孩子都在四合院子里跳皮筋的时候,他却淡漠的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看远方的世界,他对自己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像鸽子一样,走很多的路,看很多的河,看很多的花。最后在夜色沉沉的之际,他才眷恋的收回自己的思想,出去洗洗准备上床睡觉了。

    程以笙总是做相同的梦,从5岁的时候开始,他总是梦见自己站在一大片的向日葵中看不见边缘,那个时候大地上好像都生长着向日葵。他的梦境总是这么的安宁以及肃穆。程以笙很留恋这种安静的走在向日葵中的感觉,一路芬芳,一路灿烂。我努力的在花丛中奔跑,试图找到田野的边际,可是他无论怎么跑,他的周围都是金灿灿的花朵,他累了就躺在高高的花茎下面眯着眼睡觉,阳光从缝隙打到他的脸上,他看见透过眼皮看见一片腥红。

    他的向日葵梦境中再也没有别人,他曾经试图让他人走进自己的梦中,不过最后的时候还是没有成功。他发现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是谁都走不进来的。他记得三年级的时候老师问同学们最喜欢的花朵是什么,有的同学说桃花,有的同学说菊花,只有他一个人说向日葵。老师说这种花虽然很漂亮,但是在花种中不算名贵。那个时候的程以笙便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庸俗。隐藏在一个巨大的外表之下,人的邪恶,虚伪,毒辣甚至凶狠,俗套等等混杂在一起,错综交杂成一个看似平和的世界。所以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是没有人可以走进那片金灿灿的向日葵中的。

    程以笙十四岁的时候他就不想继续上学了,他想去旅行,想鸽子一样的旅行。其实他走的时候是有舍不得一个人的。是一个女孩。程以笙7岁的时候认识她的。她叫叶乐,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有一天程以笙在城郊看见了一片向日葵,和梦中的一模一样。他看着面朝西方的那片花朵,心中素净的像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不再想妈妈不再想这个世界的庸俗以及不公平,也不再想自己的旅行。他像一个个迷失在自己的童话世界中的孩子一样,眼睛里映满了橙黄色。

    那个时候的叶乐不过只有六岁,但是她仍旧可以知道眼神中向往以及憧憬的色彩。她默默的坐在程以笙的旁边,与他一样看着这个只有向日葵无穷无尽盛开的地方,年纪小小的她想,为什么它们都爱着太阳,它们相隔如此的远。

    在太阳落山之后,天地间呈现一种淡薄的清凉,他看见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女孩睡着了。他第一次接纳了这个小女孩走进了自己的向日葵的梦境中。后面的时间里,程以笙总是习惯去看那片向日葵一直到它们都凋谢了。那些平静而极其容易消逝的日子中,程以笙唯一可以不去抵触的就是叶乐。她习惯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他甚至羡慕和妒忌过这种眼神。

    在程以笙再也找不到那片向日葵的时候,他决定再也不去城郊了。他期待着明年的这个时候仍旧可以看见那对着太阳无限眷恋的花朵。

    儿时的时光无论是悲喜,总是像蜂蜜中继续加糖,甜蜜到我们都舍不得丢弃。程以笙一样的,他过往的生命中除了窗外的鸽子,远处的荒野,秋季时候无尽的麦黄,就只剩下叶乐安静,不带尘嚣杂糅的纯洁。他在决定不再去城郊的那天,找到了种植向日葵的叔叔,向他讨了一小袋葵花籽。他本想带回家种下的,结果奶奶说自己门前的那片小地上还是种些蔬菜比较好。程以笙从不违背奶奶的意愿,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能用心去照顾并且理解的,就只有这个垂暮的老人了。她所拥有的坚强就像程以笙见过的大门前那石头雕琢的狮子一样,坚固稳重而隐忍。她知道奶奶的用心良苦,她简单而直白的想法,在大门前种上蔬菜,当奶奶有事的时候,程以笙自己就不需要跨越那车流如水的马路去买菜了。

    程以笙一直把那些葵花籽放在身上,也因为向日葵凋谢的原因。程以笙自后便没见过叶乐了。

    程以笙忘记了记住自己的年龄。所以他甘愿忘却岁月中遗留给他的痛苦。他不恨程峰甚至也不恨他完全不认识的安馨。有的时候,他想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或者借口,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他必须来到并且看着这些本应该熟悉和挚爱的人,一个个远离自己,抛弃自己,可是在疾风带走所有的时候,他就连自己都救赎不了自己。他想,我活着,或许就是来还债的吧。
程以笙坐在自己房间里看太阳隐没在山巅之下,他突然听见杯子摔碎的声音。他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确定是奶奶的房间后没有敲门就进去了,她看见奶奶捂着胸口,脸色白的像纸张一样。他第一感觉就是奶奶的心脏病发作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从容淡漠,在这刻他几乎丧失了坚持了整整十四年的理智,同样洒下了隐忍了十四年的泪水。他一边抱住奶奶,泪水一边在脸上不再忌惮的延伸,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奶奶,找不到其他的人来帮助自己了,他试着将奶奶的身体抱起来,可是他还太小。他想起程峰留下的电话,他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的纸张,最后在奶奶床头的墙壁上发现了那串陌生绕口的数字号码。

    他拨通电话,在程峰刚拿起电话的那刻,程以笙像是发泄自己痛苦一样对着电话那头的程峰大喊,奶奶发病了,快过来,快点啊。

    程峰过来的时候,程以笙还紧紧的抱住奶奶,程峰叫了他两次,他才迷糊的清醒过来,程峰接过奶奶送去医院,程以笙突然颤抖起来,他感觉很冷,全身都好像在迅疾的结冰。他的血液好像再也流不动了。他要睡觉,屋子开始黑暗起来,四合院里开始传来孩子们的歌声,出巢的鸽子回家了,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他想梦见向日葵,可是这个时候向日葵早已经枯萎了。可是他依旧的看见了,在他朦胧的瞳孔中,无穷无尽的向日葵正在盛开,他看见高楼大厦的墙壁上也开满了,他看见那些哭泣的孩子的脸上也开满了,他看见夜晚的霓虹灯上也开满了,他感觉到了整个世界都长满了向日葵。他感觉安心了,他突然想微笑,嘴角便弯曲成好看的弧度。他不曾知道,其实自己的微笑和向日葵一样美丽。

    程以笙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程峰坐在自己经常坐着的窗户边抽烟。烟雾萦绕着他的脸,显得有些憔悴。

    奶奶,她还好吗?这是程以笙第一主动跟程峰说话。如果没有奶奶的桥梁,他完全不知道开口需要说些什么。

    程峰那个姿势保持了较长一段时间,一直等到程以笙真的清醒过来了。摁灭烟头,在窗户上留下一团焦黑,把烟头轻轻的抛出了窗外,说,你收拾下,跟我回去住吧,奶奶去了。
程以笙表现的比程峰要安静多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童年的世界里留下如此灰暗的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程以笙静静的坐了几分钟,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入冬的天气里鸽子不再喜欢出来飞翔,远处的山叶开始被层层的雾气掩盖了。他说,你把奶奶的房子卖了吧。把钱给我,让我好好的安葬她。

    程峰感觉一阵心酸,他从没想过儿子会呈现如此成熟,他一直以为以笙还是一个不谙人事的孩子。自己造就的罪孽却需要一个孩子来偿还,程峰感觉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北方的风带着历史的厚重与苍凉,这些古朴的建筑在许久之前,它容纳了程家世世代代的温存,如今的他,需要把这个在历史与时间的洗礼中,变的安静肃敬的屋子变卖出去。程峰有些不舍,可是看着儿子的表情,心中涌现一种莫名的刺痛。面对儿子,他唯一做的只有偿还。

    奶奶的葬礼就定在下礼拜了,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先收拾收拾,明天我来接你。然后我把这老屋给卖了。程峰说着的时候突然的哽咽了,他全无做为一个成年人的形象,丢失了自己这许多年来的冷静。

    程以笙走出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了,他走进奶奶的房间,感受着十几年来不曾记住的刻骨铭心,他留恋着与奶奶小但却温馨的往事,也怀念着依靠了十几年的老人。他感受着她的坚强,温柔和慈爱。他轻轻的徜徉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里,来来回回,往往返返,累的时候就坐在床边。在月色透过古老的花色玻璃照进屋里的时候,他思念忽然的像潮水一样漫无边际的涌出来,他心疼的抚摸着床上的被褥,苍白但是素净。他想记住与奶奶同住十几年中所有的记忆,但是却偏偏许多的往事开始慢慢的扩散然后消失不见。他拾起地上破碎的玻璃杯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似乎还能感觉奶奶留下的温暖气息。锋利的棱角刺进他的肌肤里,血液一丝丝的像裂痕一样在手臂上爬开了。

    他很想很想再听奶奶站在那个门口叫自己以笙,他也很想很想再想看看奶奶安详的微笑,脸上的纹路像湿润的小溪一样让程以笙感觉柔情。

    这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明天的明天,后天的后天,一年后的一年,他再也见不到奶奶了,他不在伪装自己的坚强,露出十四孩子应该具备的眼泪哭起来了,他哭的很大声,哭的像是在嚎叫,他不擦这些眼泪,他让那些眼泪与血液混合在一起。

    太阳始终依循自己亘古未变的足迹,留下的是时光的变迁和人事的非异。程以笙等着程峰来接他,那个他十几年都未回去过的真正的家。那里残留着他出生时的欢悦,也弥漫着离别的悲哀。他想回去感受一下母亲的气息,他想知道被母亲抱在怀中的感知是不是不用担心自己会掉落下来,他想看看母亲的样子,是否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样的漂亮温柔。他想回去,看看往事中自己遗失的不知名的幸福,是否拥有了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加的快乐。

    奶奶的葬礼比较的简单,程以笙在屋子里没有出去。知道奶奶下葬完毕他也没有出去。他没有勇气看着唯一的幸福也远离自己而去。奶奶的屋子卖了一笔钱,他把葬礼的费用还给了程峰之后,其他的他一直留着。

    奶奶去世的事情慢慢的就平淡下来了,留给程以笙的是他对这个世界更加的淡泊了,他对生命意义毫无知觉。而这一季,北方的向日葵也正在开放。

    他终于决定自己去看更多的河,终于决定去寻找一片更多的向日葵。他要往西方去,他想看看太阳居住的地方是不是长满了葵花。他想告诉太阳,世间有多少的葵花对他倾情爱慕。



    北方的夏秋交接的时节总是格外的晴朗,天空上零散的漂浮着几朵白云,剩下的地方蔚蓝。站在平原上望着天空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显得特别的渺小。程以笙在阔别几年之后再次站在种满了葵花的田野旁边,不再是儿时的稚嫩脸庞,他怀着过往的哀伤和生离死别后的忧郁,也有出生时背负着的罪孽,他肃穆而严谨的站立,感知这片花朵弥散出的宁静,透过宁静后散发的热烈,生生世世仰望而甘愿仰望的坚持。程以笙突然感觉自己对葵花的认知升华到了一个自己都不曾擦觉的角度,儿时的他只是挚爱这种花朵的艳丽,也巧合了自己那个缠绕了夜夜的梦境。

   他这次是来告别的,他想寻回那个曾陪伴自己看葵花最后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的小女孩,其实这次的告别等同是与这片向日葵告别。时隔七八年之久,在时间的河流中,总是发生着太多的偶然,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依旧的住在这儿,他也不知道在八年之后葵花开放的时候,她是否还会回来看。他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八年前那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愣愣看着花朵的男孩。时间会在人心里,像刀一样硬生生的把我们刻意会记住的东西割下来,扔在过往而喧嚣的季风里。

    他穿过花丛找到了八年前种植葵花的叔叔住的地方,是一间低矮的小平房,素白的墙壁和铝制窗户,门上刷满了淡红的漆,脱落的地方开始显露出白色的痕迹。他想,这就是时间留下的伤痕吧。在平房的右侧有个木制的楼梯,程以笙兀自登上了楼顶,视线开阔起来了,远处有金黄的麦田,与葵花相邻的田野里有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颜色鲜丽。

    他如此安静的坐着,像是几年前坐在自己窗户上看鸽子一样,不问自己的过去承受的那些悲伤,在偶尔想起的时候的心疼。他沉醉在梦中,这是他第一次很惬意的睡着了。过往的日子里,都是他的梦境中开满了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而这次,他终于在葵花里睡着了,他成了这群执着的花朵梦中唯一的风景。  

    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开始变得温润,不再明晃晃的刺眼了。葵花之上遍布了一群绯红,它们还是面朝着西方,如若表现自己的无限眷恋。

    你醒了吗?你已经睡了一个下午了,真是能睡呢。程以笙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声音很陌生,在自己的生活中不曾出现过。

    程以笙起身坐起来,转头看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这让他开始有点惊慌起来。因为他看见了那片纯净的眼色,仿佛葵花给她带来的圣洁气息。


    叶乐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大哥哥会害怕自己,她从他的脸色就知道了,他的表情和自己看见了害怕的虫子一样,有些失措。八年前她就认识了他,但是自从那季葵花丰收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后来听叔叔说起他,说他从这儿要走了一小袋葵花籽。自后她小小的心灵就记住了这个大哥哥的模样,他的背后总是让她感觉很平淡,她唯一想要问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大哥哥的眼睛与自己的不一样。

    她今天很开心,因为她终于等到了这个哥哥。过去的八年里,每每葵花盛开的时节,她都会在叔叔的小房子里住下一段时间,直到那大片的花朵失去了金黄的色泽,可是每年的葵花开放的时候她都怀着期待的心情,希望可以看见那个安静不说话,只看着葵花的哥哥。但是每年的秋后季节,都是她一个人看着叔叔割下所有的花朵,她看见倒下的那片花朵沉重的摔在地上,依旧骄傲的看着太阳。  

    程以笙在适应一段时间之后,似乎认出了叶乐。他开始变得习惯起来。两个小孩,却都表现出超出自己年龄的成熟,就好像他们一个不仅仅十三岁,一个也不仅仅十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程以笙问。这是自奶奶去世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叶乐甜甜的笑起来,嘴角露处好看的酒窝,在稚嫩干净的脸上很般配。她指着远处的大树,说,你看见那片树叶么,每当风吹过的时候,他们都会呼呼的笑起来,好像很高兴很开心。我要像他们那样快乐,像树叶一样快乐,所以我就叫叶乐。这是叔叔给我起的名字。他说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听完叶乐讲完自己的名字,程以笙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笑起来了。他告诉叶乐说,我叫程以笙,你以后可以叫我以笙哥哥,我叫你妹妹好吗?

    叶乐笑呵呵的点头说,可以啊可以啊,以笙哥哥,你为什么八年的时间都没有来过呢?
程以笙转过头,看着残阳余晖中的葵花,像是陷入了记忆。

    他说,我这次来时跟你告别的,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去寻找一片比这儿更加大的向日葵。

    他手指着西方太阳落下的地方,云彩变的绯红。他说,看见那儿吗?哥哥想去那个地方,我想离太阳近的地方一定会长满了更多的向日葵。到时哥哥给你摘一朵那里的葵花,看看和叔叔种的是不是一样的。

    叶乐突然想哭,她紧紧抓住程以笙的肩膀,摇着说,以笙哥哥不要走好不好?我可以叫叔叔种更多的向日葵,一定会跟哥哥去的那个地方一模一样的,哥哥是不是可以不走呢?

    程以笙不可能放弃了这个儿时便存在的理想,更重要的是奶奶去世后他已经不再留恋这个北方之都了。总想这个城市的土地上,他祖祖辈辈以此长大的地方,为何留给他的是这样深沉的罪恶。他的过错是什么,难道他的出生是一切过错的开始,那么就连他的出生也并非自己的意愿吧。他不知道什么叫恨,或许是恨不起来。

    程以笙不再看向日葵,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小袋东西,像握着自己的生命一样,然后把它郑重的交给叶乐,他说,妹妹,这是八年前我留下的葵花籽,你以后把他种在你居住的地方,等我回来找到你时,我希望可以看见你住的地方长满了向日葵。那里没有杂草没有大树也没有遗憾。像叔叔栽种的葵花的田野一样,我找到你的时候,一定是在开满向日葵的地方。

    叶乐年纪很小,可是仍旧遗留着人的感性与疼痛,抑或是无法透彻这个世界,对于这个仓皇而过的美妙时刻,她能做的除了沉默,便是自己现在都不能认识的心痛。

    以笙哥哥,叶乐马上就十三岁了,叶乐知道哥哥的梦想一定很重要。叶乐等哥哥回来找我。她看着西方云彩的嫣红,阳光从地球另一面刺出的金色光芒,神情显得异常成熟般的坚定。

    没有过温暖的孩子,他们都学会了坚持与隐忍,在面对无法奢望的人和事,保持了一种无人可懂,无人可知的寂寞。程以笙一直这么想,就像不明白他对葵花如此绝爱,就像不明白他十五岁就要开始浪迹天涯,寻找这些生生死死,不灭不休的眷顾朝阳的平凡花朵。

    可是叶乐知道,无论是出于她年龄的稚嫩而对于一些事情过于的认真,还是她真的懂得了程以笙向往了十几年的生活。都是感动的。

    但是叶乐不知道,孩子的心性还是过于平淡,她找不到眼前这个哥哥心中激起的浪花。

    叶乐卸下刚才的成熟,露出委屈和不舍,说,可是以笙哥哥,再过几天就是叶乐的生日,叶乐的生日从没有人陪我过,你留下来几天好不好?

    程以笙突然就想到自己,十几年的悲怜和肚子独自面对。他如同做出抉择生死的,面对这个在梦想中相伴八年的小妹妹,他露出的是过往不及的微笑。

    他说,嗯,晚点哥哥在走,陪你过完十三岁,叶乐就开始成大孩子了。

    这样的话奶奶也曾对他说过,每次奶奶给程以笙做完丰盛的生日晚餐,她都会欣喜的看着他把喜欢吃的菜吃完,然后坐到程以笙的旁边,笑着对他说,以笙就开始成大孩子了。

    叶乐很高兴,她生命中很少出现自以为重要的人,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她开始的时候就在这漫无边际的葵花田中长大,陪伴她的是木讷但是和蔼的叔叔。叔叔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叔叔说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叶乐并不认为,因为她经常看见叔叔对着床头柜子上的相片,偶尔嘴角会弯曲成甜美的弧线。叔叔是有故事的人。她很小就知道。

    以后的几天中,叶乐拉着哥哥的手,哥哥也总是很轻的握着自己。他们穿越过葵花田去看另一块田里不知道名称的花朵,他们也默契的都没有问过。生日晚餐上的时候,程以笙给她轻轻的哼了生日快乐歌,莫名其妙的有些羡慕。哥哥给叶乐的生日礼物,是自己曾经喜爱的本,在卖掉奶奶的老屋之前,程以笙都带出来了。扉页上还布满灰尘,但是叶乐却是爱不释手。

    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叶乐拉着哥哥的手上了楼顶。她想告诉哥哥,其实月亮上没有嫦娥,也没有桂树,哪怕是小白兔,她在懂事后过去的十几年中都没有见过。程以笙喜欢叶乐这种单纯甚至执着,他很以为只要是孩子,都有他自己青嫩的年纪和肆无忌惮诉说一切的权利。他把自己排除在外面。因为始终,他都不再是孩子。

    哥哥,叔叔说西边有个地方叫极乐世界,哥哥是去哪儿吗?躺在楼顶上,叶乐的话句弥散在银白的月色里。

    程以笙斜着眼往叶乐的脸上看去,只见她的脸上,银色如水,若有神圣光辉。他转过头的时候,月亮开始隐入云层。他说,可能有吧,但是哥哥也不知道,等我到那儿了,我在那儿种满了向日葵。

    叶乐双手抱着头,顺带着身子轻柔的摇着,说,嗯,以笙哥哥,你说极乐世界现在是不是也长满了向日葵呢。那儿说不定跟哥哥去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呢。

    程以笙不说话。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困意。在淡淡的月色里,雾气笼罩着小小的平房。他想迷失在自己的梦里,他想带着叶乐在自己的梦境中奔跑一次,尔后在晨光微亮的时候悄然离去。他真的是睡着了。

    我叫程以笙。没人告诉过我的我名字是谁给我取下的。也许是我爸爸。因为我懂事之后,唯一见过的也只有爸爸。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妈妈。或许她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之上,但是我父亲从没跟我说过。

    在陪叶乐过完生日的那个晚上,我看见了最美的月亮。在月色之下的葵花,其实比白天的美丽多了,黄色的花瓣上抹上了淡淡的银白,就像一群群羞涩的女子。我自己都觉得我的比喻过于娇弱,不过的确是这样的,因为我终于知道,原来晚上他们也都是那样热烈的。或许,他们爱的,并非就是太阳。

    我要出去流浪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了一丝的悲怜。火车上的人群总是显得特别的燥热,无时无刻都充满了巨大的嘈杂。我厌倦这种不够安静的地方,突然的我就想起了和叶乐一起看月亮的晚上,宁静的楼顶,就像是童话。

    我有十五岁了,或者说我也不确定我的岁数。我觉得我的存活很漫长,漫长到一个夏天需要面对窗外的鸽子飞过无数遍,它们总是不知厌倦,晨曦我便听见我们离开的起飞声,然后总在一次次听见他们回来的翅膀扑打声的时候重新陷入沉沉的睡眠。

    我这次去的是山东,听奶奶说我母亲的故乡就在那儿。我想去看看。听说青岛的海洋特别漂亮,我在书上看到的,描写的词句让它具有神圣的灵动。爸爸在我面前从没有谈过妈妈,我也很习惯这种沉默中的寂寞。爸爸喜欢抽烟,经常一个人安静的坐着,在昏黄的灯火中把烟雾弥漫整个房间。我小的时候喜欢仰头看灯光附近烟雾飘动,就像逶迤的发丝,杂乱的布满了天花板。

    从小我就学会了爸爸的冷漠。他就像一个不问尘世的隐人,和我说的话更少。更多的时候,家里总是很平静的。他总是在晚上来奶奶的老屋看上两眼然后又悄悄的离开了。然后厨房响起奶奶炒菜的声音,这意味着我的一天开始结束。

    北京已经不够我留恋了。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敦实的人群中总免不了刻薄和嘲讽,我习惯这样,因为这个城市反映出的是人性的本质。善良的人类,在历经生活苦痛之后便学会了如何更加尖酸的对待生活,这就是能够更安然活着的最佳方式。

    我曾想叶乐的将来是不是也会告别了自己的单纯,隐入北京城大街小巷中,为生活冷漠的人之一。我和叶乐的相识整整有八年,可是我们交流的时间却不足一个礼拜。我们似乎有小时共同的异想天开。他问我,西方是不是长满了向日葵。我很欣喜她保持着属于自己年纪的青嫩,也悲哀这个世界的巨大。如果生我养我的土地只有一百平方米,那么无论怎么沉默,我都可以在转头的时候找到我的妈妈。

    在黄昏的暮色中,火车开入了寂寂的黑夜。我知道明天凌晨,我便可以踏上母亲出生的地方。许多年我都不曾说过我想我的妈妈,可是我始终不够坚定自己的思念,我日夜纠缠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原来,对母亲的依赖,是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而我,却不得不在最想念的时候隐瞒。

    我看着窗外迅疾掠过的风景,想起了奶奶。

    想她满脸皱纹的容色,想她慈爱的微笑,想她疼爱我时轻柔的抚摸。想着的时候,鼻子开始有些酸,心里难受,便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手指,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不让别人发现我的眼泪。我恨自己的柔弱,坚持了十几年的堤岸,却在即将踏入他乡之时蹦碎了。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阿姨,她看着我的脸,久久没有移过自己的目光。在我即将彻底放弃自己的逞强,她给我一张纸巾,微微一笑。

    我感谢她给了我忘却的时差,让我收紧了自己的坚持。可以用心的来与过去简单告别,忘记自己,也忘记疼痛。

    不过真的,我没有与爸爸以及叶乐正式的告别,我是在叶乐沉睡的时候离开的,而爸爸或许根本不知道我会去哪儿。对于离开我都没有表现自己的不舍,我活着的意义已经不足够我去眷顾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他们的过错,我安心的来享受。

    火车终于要停下来了。凌晨时光。我要走进这个我将来刻骨铭心记住的地方了。在火车进入缓冲速度的时候,我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对面的阿姨也开始收拾起来,很庆幸她能够和我在同一站下车。她似乎也看见我的举动,再次对我微微一笑。我这次看着她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完后,重新回来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在她也坐下面对我的时候,我也报以微笑。

    火车在一声长啸后静止下来了,我提着自己的箱子跟随在人流的后面。出站的回头看的时候,再也没看见那个阿姨的笑脸,她应该是已经走了吧。我突然在想,如果是我的妈妈,该是多好呢。走出火车站重新迈入沉沉的黑暗,凌晨四点,天际开始发白。

    我知道。我的旅途才开始。

    程以笙终于步入青岛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找方面。在黑色中,他习惯这种可以随时逃脱的安全意识。他忽然有种不知所措,偌大的城市,高楼就像洪荒猛兽般蠢蠢欲动,黑暗将它们层层包围,凝固成一种放纵奔离的姿势。

    他沿着车站旁的马路静默的走着,前面的路总是漫无尽头的,凌晨的路灯已经关闭了。总有些人会过来搭讪,问他需不需要住宿的地方,程以笙就连点头都不肯,面无表情的与这些陌生的人群擦身而过。天边的白色更加的浓郁了,他想,天就快亮了吧。

    在自己还小点的时候,他曾偶尔的看见过爸爸写了多年的文字,深深记住了父母相遇的地方,并天真的遐想这个地方的美好祥和。山东青岛,这个隔海相望的地方,曾在葵花梦境中悄然醒来之后,也一次次的出现在心海之中。

    夏季的清晨五点,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的云层之下开始有金色的光芒映射出来,靠海城市褪尽了夏季的闷热,换上了一时半刻的清爽。不过程以笙走过的路太远,没有休息让他仍旧在清凉的风中感觉到自己汗滴的痕迹。他开始有些疲倦和困意了。

    他伸手拦了出租车,师傅帮他把行李放进后车箱。他坐在车上闭着眼睛说,海景公园。师傅愣了一下,显然在想这个地名是否去过,最后他微笑的答应,好嘞。

    他悄悄的睡着了,在这陌生但是期待的土地上。告别了火车上的喧嚣与嘈杂,不用再恶心挤在人堆里闻那些不同的体臭味。这个清晨对他来说就显得特别的轻松和安静。这次他没有梦见向日葵。

    那个晚上的梦好长,长到我丢失了以笙哥哥。我讨厌自己的贪睡和不思安危,我以为有哥哥陪着我就可以不用担心做任何的噩梦。那个晚上是我唯一没有梦见腥红色血泽的一晚,我洋溢在幸福的光色里,我看到哥哥牵着我的手在葵花田中肆无忌惮的奔跑,我们藏在葵花的花朵下面,我抬头的时候,便骗过了太阳,它对我们的去向毫无知觉。我就这样梦见着,安然的微笑。

    我醒过来的时候,那群痴迷的向日葵再次殷勤虔诚的对着太阳。我发现以笙哥哥已经走了,留在我身边的,是他交给我的那小袋葵花种子。他说,妹妹,将来在你住的地方种满葵花。

    我来不及问哥哥为什么如此挚爱着葵花。不过自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看见他眼中的冷漠与淡薄,就好像这个世界抛弃了他或者是他抛弃了这个世界,我从不认为这个世界说可以不要就不要了,可是以笙哥哥却刻薄的对待自己。

    那个时候的我更小,全然不明白那种寂寞,无人可懂的眼神里隐藏着多么巨大的悲伤。而我却心安理得的在哥哥的身边睡着了,想想我那时的单纯与无知,自己都会微笑。往后的日子里我也没有听过哥哥提起他的事情,在我们认识了八年的时光中,只有彼此深深记住却没有短暂的交流过。而这种记住显然会比几千句话来的刻骨铭心。

    哥哥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有十三岁了。我很庆幸还能见到他,以及他的眼神。在过往的那次见面里,哥哥眼神里多出了一丝悲伤,也多出了一份抉择。我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他开心的活着。

    如果八年前的相遇只是让我深深记住他的眼神的话,那么这次的重逢,让他成了我最后的依赖了。他走的那天早上,天刚刚亮,而我的世界却开始天黑。  

    哥哥的离开让我安静了很多,我坐着的时候会想哥哥究竟去了哪个地方。哥哥始终没有提及他的任何事情,他就像一个谜语一样的男孩,而我却深陷在这未知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等我长大之后,我要做的,就是去追逐他的足迹,感知在他停留过的土地上不死不灭的忧郁。

    老师告诉我们说,在西方的那边有个地方叫西藏,那是个神秘的地方。老师的话在这儿就停住了。我很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在哥哥离开的一段时间后,我对西方,西边这样的词语非常的敏感起来,我很热切的想了解到西方的所有故事,因为我知道,我的以笙哥哥他便会活在这样的故事里。我闷闷不乐的时光里,叔叔总是很慈和的对我微笑,偶尔的时候他会说,还是你们年轻人容易走进彼此心里啊,看来叔叔是老了。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心中突然就不安起来,叔叔一直当我是自己的亲身女儿一般,看着自己的父亲老去,就像是时间的刀刻在我的心里。

    哥哥走后的一段时间,叔叔的葵花就凋谢了,我再次帮叔叔割下那些曾经遮挡过我和哥哥脸庞的花瓣,上面饱含着种子。我再次想到哥哥交给我的种子,并且对我的希望。那个花满花朵,我以后居住的地方。

    我知道我是没有父母的,因为我自打懂事之后就一直和叔叔住在一起,叔叔不让我叫他爸爸,他说我爸爸和我妈妈都是好人,而他始终不配做我的父亲。可是我明显的可以看出叔叔对我的关爱和呵护已经胜过了一个父亲的职责,也许这就是叔叔不希望我叫他父亲的原因吧。因为他可以那么毫无界限的去爱着我。

    叔叔没有提过我父母的事情,我从小的时候也习惯不提。我留着一个希望,那就是在某天某个早晨,在我睡醒之后,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两张笑脸,他们一个告诉我是我的妈妈,一个告诉我是我的爸爸。这个希望我就连以笙哥哥也没有提过,因为这只是希望而已,藏在角落里就行了,如果以后不能够实现,那么也就让它慢慢腐烂在角落里吧。

    北京的小城镇里还是留着远古年代的生活习性的。但是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生活在这个带着古老气息但是表露又是现代化的城市。我常常想,这就是一个矛盾的城市,因此就多了很多我和以笙哥哥一样生活矛盾的人。古老的城市,积淀这太多人性的复杂与多变,而在我们出生,又开始为这个城市再次披上一层无名的污垢。

    我生活在郊区的城镇上,每天都可以看见叔叔在田际种上的满满的花朵,五彩缤纷总让我感觉生活在梦中。这样的生活开始不再属于我了,我长大了。如果可以不长大,我想永远活在5岁那样,可以沉沉的睡着,可以坐在楼顶看一下午风吹动花瓣,可以看秋天的叶子总是在最后飘落的时候显得异常的沉重。

    风还是过往的风,树叶依旧是过往的树叶,只是失去了那种安静观赏的心境以及年龄。
以笙哥哥,再见!我会让你看到最美丽的葵花。

    嘿,孩子,海景公园到了。孩子,别睡着了,到了,快醒醒。

    程以笙听见陌生的声音马上就警觉起来,睁开疲倦的双眼看着师傅一脸慈和的笑,他便心生愧疚起来。他双手撑住腰坐立起来,说,师傅,到了吗?

    师傅帮他拿出后车箱的行李,然后帮程以笙打开车门说,是啊,到了,这一路上你可睡的真舒畅,我刚才都不忍心打扰你的美梦,不过这没办法,我也得靠它帮我做美梦呢。

    程以笙突然感觉师傅亲切起来,他喜欢听师傅这种不分长幼的谈话,这似乎让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可是他依旧是个小孩子,为生活拼命奔波的大人的世界,他走进去需要一个实质的过程,他对着师傅微笑,算是对师傅说话的一种回应。

    面送师傅的出租车消失在转角时,程以笙又成了孤独的一人。程以笙突然就想到曾经看过的哪本书上说过的话,人的一生,总是要遇到来来往往却来不及挽留的人,他们给过的微笑,往往是我们这一生中感受最灿烂的。而留下来的那个,虽然笑容平淡,但是却让我们一声感受幸福。

    程以笙想着这话走路,就觉得这完全跟自己现在的状况不是一个层次的。无论谁给的微笑,留下的都只是浅浅的温暖,过后也变成了刻薄的辛凉。他终于看见海景公园了,这就是父母偶遇的地方吗?它曾无数次的出现过,等看到真实的世界,却又不敢承认对它憧憬的美好。人,都是这么虚荣的吗?

    对着公园沉默的看了五分钟后,程以笙转身离开。他没有找寻父母留下的脚印和痕迹,在岁月的洗刷中,程以笙知道这种期望最终都会变成无济于事后的失望。他想,该为自己找一个住下的地方了。

    他拖着箱子行走在人行道上,露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天亮的很快,而程以笙却感觉不到明亮的光芒和夜晚的区别,在他的世界中,白昼与黑色都是黑的。他开始找寻一些可以租房的信息,在小摊边买了一份报纸,细细的观察了下。

    他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厅,联系到报纸上的房东。房东听到他的声音后就挂掉了,这让他摇摇头感觉无奈,自己的声音和心理或许真的很不搭配吧。他联系第二家,房东听到他要租房后就答应可以见面约谈。程以笙说自己刚到本地,不太熟悉这区域的地形。不知道是房东好心还是急于把自己的房子出租出去,房东答应来接他过去。虽然程以笙的安全意识很强烈,不过在理性的判断下还是做出了选择。

    程以笙在路旁等房东的时候,天上的太阳终于冒出了云层。早晨的太阳,颜色橙黄,感觉更加的圆润。他开始晃悠起来,以便于自己的困意早点消失。其实他不是一个喜欢白天出来活动的人,更习惯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时那种茫然的感觉,他似乎很满足这个时候能发现自己的存在。可是他会变得更加的寂寞起来。

    在程以笙感觉自己耐心即将失去,他拧着包裹以及箱子准备离开。

    是你要租房子么?身后传来的声音结满沧桑浓郁的嘶哑,程以笙突然想转过头仔细看看这个男人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转过头了。他本打算离去的,只要自己否认说不想租房子。可是最终,这个声音中的伤感气息让他心生悲怜。

    他回头,重新放下手中的包裹,只剩右手还拉着箱子,说,对,我想租房子。面对陌生的人,他的话少的可怜,他不愿多张口一下,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那你跟我来吧。男人的话似乎也不多,虽是面对一个孩子。他也不习惯嘱咐一下那些繁琐的细节方面,例如价格,以及水电费用。男人在前面带路,程以笙跟着他,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削长清瘦,一个满脸稚嫩。然而他们如若有某种默契,都不再过问任何事情。

    男人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帮程以笙把稍微重点的行李放在后车箱,然后帮他打开车门,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男人就兀自的走到另一边,然后坐到了司机的位置。程以笙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的心事已经结上了厚厚的茧了,他在茧中看这个世界,而他隔着厚厚的丝线围绕而成的墙壁,淡漠而无动于衷。这样的人,只会沉默和沉稳。
程以笙看着窗外的风景,和很多的城市一样,青岛的街道同样繁华,也异常单调的除了车来车往便无其他景致了。早上的街道显得很零落,公交车缓慢的爬行在相同的轨迹,这是一种被束缚的悲哀,清洁工人拉着清洁车,扫帚划过昨晚风吹下的树叶,留下的都是伪装过后的素净。
你从外地来的吗?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的道路,苍白的路面映射过来的光亮留给脸上淡淡的光泽。

    程以笙惊讶了一下,把眼睛从车窗外面平移过来,注视在后视镜中男人的脸庞。

    他说,嗯,是的。今天早上刚到青岛。

    男人的轮廓很清晰的出现在后视镜里,程以笙不曾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一个人。和自己相依为命生活多年的奶奶,如今的面庞棱角已经在逐渐的扩散了。程以笙心中一紧,不觉有点难过起来。

    男人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路面。程以笙转过头将视线重新定焦在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香樟树上,迅疾划过眼睛留下淡淡的残影。男人忽然说,青岛的海很漂亮,就在离你刚站的不远的地方。叫石老人沙滩。你应该去看看。

    程以笙并没有觉得男人的话奇怪。孤独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习惯自己说话的方式,就像习惯自己生活的方式一样。他们的天堂里,没有上帝与天使,也没有那些浩渺圣洁的歌声,只有他自己。程以笙没想回答。虽然他知道男人期许自己能去看看青岛的海,也许他也误解了自己到青岛的原因,更可能被男人定义到了真正的旅行吧。可是这一切谁又知道呢。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究竟意义何在。母亲的存在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未知,就算母亲现在还活着,就算她也在日日夜夜的思念自己的儿子,就算自己与母亲在青岛的某条街道相遇,那么又能怎么样呢?除了彼此面若寒霜的擦身而过,是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吧。亦或许母亲根本就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生下过自己,她残忍的摒弃了过去的记忆,就算心中也会泛起温和的涟漪,在转身面对那刻仍旧会陌路相视吧。

    车在转过几个稍小的街道之后便停下来了。男人下车打来了后车箱。然后帮程以笙拧着箱子带头走在了前头,程以笙默默的跟着。眼睛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顺便记住来过的路。
在一个二层小楼的门口停了下来,房子是单独做的,没有与其他的房子相挨着的。显然这就是男人出租的房子了。男人打开门,带着程以笙穿过一条走廊站定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程以笙问,你喜欢住楼上还是楼下呢?

    程以笙小的时候一直都是住在楼上的,他喜欢那种望的很遥远的感觉,便说,住楼上吧。
男人带着他上了楼上,金色的阳光从落地窗里穿透过来,程以笙觉得眼睛一花,眩晕的感觉让眼前一黑。稍稍适应了被太阳照耀,他就细细的打量这个屋子起来。房子不是很大,但是设计的很有光亮,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屋子都不会显得很阴沉低潮。最让程以笙动心的是那巨大的落地窗,看着外面的世界,远处的高楼,陆续经过的路人,他都觉得非常的恬静。虽然程以笙不喜欢直接的面对阳光,不过他还是稍微的有些心动了。

    男人在程以笙观察屋子的时候,坐到了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眼睛出神的看着远处,而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程以笙细细的问,这屋子挺好的,具体的方面您能说下吗?

    屋内的光亮渐渐的黯淡下去,而窗外,程以笙看见太阳逐渐的钻进了云朵里。男人站起来递给程以笙一串钥匙,说,屋子租给你,我没打算收取多少的房租。这个是我的账号,每个月你给里面打上多少钱都行,但是两年后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要把房子让出来行吗?
程以笙再次问,这两年你都不在这里住吗?

    男人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眼神沉寂下去,说,我明天就出国了。两年后,甚至是四年后回来。如果我两年后没有回来,那么你继续的住下去,等我第四年回来。如果四年后我还是没有回来,那个时候的你应该能处理这件事情了,你可以帮助我把这房子卖掉。具体的一些东西,我会找到适当的时间邮寄给你的。至于钱还还是可以把他存进我给你的账号里。你能答应我吗?

    程以笙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奇怪起来。男人租房子出来看来并非是为了金钱收益,他这是有心借给一个自己能够信任的人,而或许这个人就是自己吧。

    在心里想明白了之后,程以笙问,我如果中途离开,去别的地方行吗?但是我保证会在你回来的那些期限中感到青岛。还有,你没有别的条件了么?

    男人淡薄的微笑了一下,重新坐回到那个沙发,点上了一支烟。他说,没有了,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当然,你说的那样也可以。只要在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在就行了。

    最后租房子的事情就这样幸运的被程以笙给决定下来了。他送走男人,看着他上车,男人在车窗里深沉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开车匆匆的离开了。消失于那些街道的转角。回来的路上,程以笙拍着自己的头顶,无奈的笑起来了。他唯一没有想通的就是,男人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这么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理应被定义为孩子的人。

    回到屋子的时候,程以笙有些疲倦了。但是看着自己大包的东西没有收拾,又只能苦笑。他想,以后的两年或者四年,就只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不过程以笙想想就觉得温馨。他知道家在自己心中的定义。他开始忙碌的收拾东西来,在擦桌子的时候,他看见墙上面写满了字句。那些文字温文尔雅,深情似海可是又充满无奈,能爱不能爱,想弃舍不得弃。这是一堵矛盾的墙,就叫它矛盾墙吧。程以笙静静的想。

    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程以笙开始习惯这种淡淡的孤独,一个人看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红,一个人看高楼在黑夜的隐晦下渐次不见,一个人看风吹动阒静街道旁的树叶,听见那些树叶呼啦呼啦的声响。这都是自己最喜欢欣赏的风景,有的时候竟然会看到莫名的微笑。程以笙发现自己的心境开始好起来了,不再自卑自怜,也不再对过去的事情归根于罪恶,也不再期待自己以前期待的事情能够真的实现。他理解这一切理应有它隐隐中存在的理由,既然是一种不能改变的事实,那么就坦然的面对吧。

    在屋子呆了一个月,程以笙想出去看看那片海。离开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因此每每想起这个匆忙遇见又匆忙离开的男人,他就会想起男人说过的那片海。

    他关上门,徒步走在青岛的街道上。黄昏的气息让每个匆匆而过的人脸上都显露疲惫,程以笙穿插在他们其中,自觉格格不入。人都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啊。这一世的匆忙也不过是为了这一世能够安心闭眼终老。程以笙嘴角隐现淡淡的笑,笑自己活着时的悠闲,究竟是可悲还是可喜。

    夜晚小区的街道还算安静。天气依然接近秋天了,气温在傍晚时分清凉了些许,大树下仍旧可以看见老人们聚在一起安详谈天。树叶逐渐的淡黄起来,不过已然不多,夹杂在绿叶之中不轻易看见。路旁的石板凳,这是程以笙走了很远之后才发现的,他一直都生活在一定的轨迹之上,对于自己轨道之外的生活以及风景不甚喜欢。今天他想看海,必须途径这个安然的小区,他默然的走着。感受秋天静美的到来。

    终于他再次看见了一个月前特意看过的海景公园。他轻轻的绕了过去,不愿意打破心中平静下来的心湖。他需要一种不惊动往事的生活,这是自己对待生活的默许。他眼睛感受这公园的一切,心想或许十几年前的公园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而或许这个公园也并非父母相遇的地方,世界总是很大的,同样名字的公园又算的了什么呢?

    程以笙站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海。无论他从前学过怎么的词语,壮阔、雄壮、一望无际等,但是这似乎都不够来形容这眼前的水世界。天是蓝色的,有白色的闲云。海是蓝色的,有白色的浪花。它浩淼肃穆却汹涌蓬勃,似乎充斥着远古至今的气息,它见证了时间的足迹,就像在它身上划下了轻轻的波纹,细腻柔软可是刻骨铭心。程以笙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走,他记得那个男人说前面的沙滩叫做石老人沙滩,这个在边沿驻守了千千万万年的堤岸,它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呢?在朝圣般注视着沙滩之后,程以笙还是决定往前走走,他想感受沙子的细腻圆滑,抚摸脚底时传过来酥麻,这让他情不自禁想微笑。

    十五年来,程以笙第一次像个贪玩的孩子那样,光着脚丫走在沙滩上,还是轻轻漫过脚背,把细小的沙子沉淀在他脚背上。海面上倒影着城市灯光的红红绿绿,波光之下犹如海底龙宫。他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与隐忍,放弃了自己的冷漠与淡然。在海的面前,他想表达自己过去十几年中所承受的苦痛与灾难,他想诉说父辈留给自己的罪孽和这种没有结局的找寻。他想,大海里装满了海水,那么给它一点点生活的苦涩,应该不会让人知道吧。海面开始刮起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和稍许的苦味。程以笙莫名其妙的觉得安宁。

    你踩到我的城堡了。你必须要帮我弄好。甜甜的声音,就算是生气也会感觉很丽质。

    程以笙转过头,刚才的他完全沉醉在自己安静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脚踩在了身后小女孩堆积的沙子城堡上。他觉得有点抱歉,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他蹲下看着眼前的女孩,大大圆圆的眼睛,嘴巴嘟起来若隐若现浅浅的酒窝。他感到她身上有种骨肉相连的亲切,忍不住轻轻的抚弄着她的头发。

    不许碰我。她很生气了,更感觉这个人有点奇怪。沉默不语,还摸自己的头。

    程以笙淡淡的笑了,今晚他放下了自己的矜持,卸下了伪装。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着头自己堆自己的城堡,刚被程以笙踩塌的城墙又隐隐若现了。她淡淡的回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程以笙觉得有点无奈。继续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吗?你妈妈呢?

    女孩似乎有些感触,身子轻轻的颤动了下。手下的动作缓慢了起来。一阵之后才说,她还没下班,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就出来玩了。

    程以笙莫名的心疼起来,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女孩。他继续看着身前这个弱小的身体,有种呵护的冲动。他不再说话,默默的帮她把城堡堆起来。

    堆成之后,程以笙开始帮她堆积长长的围墙,夜色渐次的浓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往女孩看来,却发现女孩已经看自己很久了。

    他走过来说,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帮你堆一个新的城堡,一定比现在漂亮。

    转过头的时候,女孩轻轻的说,喂,我叫穗儿。

    程以笙回头,灯光在他脸上抹上了淡淡的光泽。他说,嗯。于是转头离开了。  

    女孩留在沙滩上发呆。看着她淡淡的背影消失在灯光无法照耀的黑色中。她忽然的不想任性了,哪怕他可以留下来再陪自己一会儿。

    程以笙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憧憧的夜色里。他回味着与海滩遇见的那个女孩亲切的感觉,就像一种天生便存在的感官,他无法形容。

    程以笙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做了。他长大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单调起来。躺在床上面看着落地窗之外的天空,清晨的云朵看起来特别的厚重。

    他没想过自己要在青岛住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又或自己开始讨厌这个城市的时候就离开了,对于自己的期待,他苍茫起来。天花板上的白色有些刺眼,他翻了个身坐起来,穿好衣服。离开的时候看见了矛盾墙上蓝色中性笔的字迹,上面写着:从前之前,以后之后,我们都不再遇见。他无法理解,摇摇头出门了。

    路过街头,毫无目的的徘徊。最后他在一家电脑专卖店的门口停下了,门口的广告牌上是某个明星灿烂的笑脸,手上托着电脑的姿势极其美观。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销售员立即过来打招呼,小朋友,你需要点什么吗?

    程以笙眉头轻轻的紧促起来,虽然销售员是一个女的,但是这仍旧触到了程以笙心中保持的底线,她反感叫她小朋友的这个女人。他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的走到摆满了电脑的架子前,细细的看着电脑。曾在学校的时候有上过微机课,他对电脑基础了解。他看着牌子,然后又看看配置,最后决定买一台。

    他在家的时候没有上过网,在奶奶家里住,父亲很少问他需要什么,而他的确很少需要什么。衣服和鞋子都是父亲在过年或者过节的时候买好送过来的,他对这么方式和习惯表示认同,因为这样可以不用和父亲挑起话端。

    销售员虽然在程以笙很没礼貌的沉默下有些不高兴,不过出于自己的职业还是紧紧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她也一直沉默不语。程以笙看着电脑说,我要这个,多少钱。
听到程以笙想买电脑,销售员脸上立即展现出花一样的笑,话也多起来了,她指着程以笙眼前的电脑说,这一台现在的价格是五千九百九十元,不过现在有折扣,如果你要的话,我们可以算一下。

    程以笙抬头看了销售员一眼说,好的。

    销售员拿着价格开始算起来,程以笙看着她写写画画。销售员停下手中的笔,把柜台上的纸递给程以笙说,我们打折后的价格是五千四,你看行吗?

    程以笙没有接过来,把头伸过去看了看,说,就这个吧。

    填完一些保修的表单之后,销售员开始忙碌起来,程以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他看着门外的阳光渐渐的充沛起来,已然是秋天了,阳光都不再是炙热的了。叶乐叔叔的葵花怕是已经丰收了吧,那么叶乐呢,她还会傻傻的坐在楼顶上看夕阳吗?如果向日葵能够活过冬天,那是否也会像活在夏天那样的热烈呢?他的眼睛眯起来,突然的感到无比的疲倦。

    你好,请问你是需要我们技术员帮你安装系统呢,还是你自己安装呢?销售员抱歉的看着程以笙缓缓的睁看眼睛。

    在这儿安装了吧,哦,请快点行吗?程以笙左手挠着后脑。

    嗯,好的,请你稍后。销售员又大步大步的走开了,高跟鞋咚咚的声音渐渐不见了。

    程以笙出门的时候空手的,现在挎着一台电脑走在街道上,他显得不高,电脑在他小腿处磕磕碰碰的晃荡。

    回到家给网通公司电话,然后静静的等待工作人员过来帮自己开通网络。迷糊的在落地窗沙发上睡着了。程以笙发现自己的瞌睡很多,只要是能够让自己稍微安逸一点的地方,他闭着眼睛就可以进入梦乡。

    敲门声惊醒了他,他开门看见了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员。交过钱,工作人员忙碌一阵之后离开了。程以笙连上电脑,但是他不打算现在上网,因为他想去海滩看看那个小女孩。他扭过身子,看见偌大的玻璃外面,绯色云彩艳丽似血,黄昏的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若现浓浓的铅灰色。晚上就快来了。

    昨天的他与今天的他不同。今天的他重新了自己的伪装。他看着海水一波一波的扑向沙滩,生生不休的如同历经一场绝世之恋。贝壳被轻轻的遗留在水迹刚刚退去的地方,它们被海水抛弃了,从此只能隔岸苦恋。他远远的看见了小女孩,但是他的脸色却异常的冷漠,眼睛里似乎有些愤怒,唯有眼神的异样的色彩才能看出他的情绪波动。他看见她在哭,他突然有莫名的心疼起来。那些比自己还大的孩子居然在笑,他们踩着她的城堡,丝毫没有觉得歉意,反而充满了挑逗与蔑视的微笑,在微笑背后隐含重重的嘲讽。程以笙足够冷静,他慢慢的走过去,穗儿看见了他,便止住了哭声。他突然的加速跑过去,一拳击中刚才笑的最大声的那个男孩身上,男孩的脸瞬间就扭曲。程以笙漠然的看着捂着肚子的男孩,站在比他还高的男孩面前,他一点畏惧和退缩也没有。他只想,好好保护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穗儿,能够让他心疼的人。
男孩蹲在地面上,其他的人被忽然而来的程以笙吓着了,他们感觉到程以笙身上似乎有杀了自己的冲动。男孩在地上蹲了一阵,然后渐渐的不动了。程以笙站在他的面前,眼睛坚定冷傲。他知道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

    谁也不知道蹲在地上的男孩什么时候捡到的贝壳,他站起来的时候把贝壳重重的砸在了程以笙的头上。程以笙便觉得自己的头一蒙,但是仍旧站立不动。男孩刚开始嘴角上扬,似乎沉溺在那种复仇的快感里。忽然,他便朝后面的孩子们跑去,口中大喊,快跑,他流血了。

    程以笙感觉有液体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爬行,流到嘴角有淡淡的咸味,他低着头,看见沙子上滴下鲜艳的血滴。他感觉不到疼,缓缓的走到海水能够漫延的地方,用水在头上发热的地方洗洗,海水中的盐分触及到了伤口,他的身子轻微的一颤,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右手按着伤口,转过头的时候,他看见穗儿哭花的脸,看见她的眼神里的疼痛,她是对着自己哭的。

    程以笙走过去,想帮她擦干眼泪,伸手的时候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便又轻轻的缩了回来。他对着她沉默,她对着他哭泣。

    程以笙放下右手,感觉伤口不再流血了。但是手上的血迹干了,留下淡淡的紫红。他对穗儿苦笑了一个说,你的城堡又报废了,里面的公主都哭了。

    穗儿听着这话,哭泣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笑声,最后都轻柔的笑起来。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有着让自己依赖的安全感。她说,我不是公主,公主哪会有被人欺负的。

    他坐在沙滩上,穗儿坐在他旁边。海风吹乱了穗儿眼前的头发,程以笙轻轻的闭上眼睛,感受海风中如同鲜血一样的气味。他说,穗儿,你听见海哭了吗?

    穗儿摇摇头说,没有,它不会哭,因为它已经哭死了。

    程以笙转过头淡淡的看看说,是么,它死了都这么不安静,吵吵闹闹的真是烦人呢。

    它哭死了,整个大海的水都是它的眼泪。穗儿的眼睛明亮起来,可是却丢失了以往的娇柔。

    程以笙觉得这个故事单纯但却伤感,他温柔的抚摸了一下穗儿的头发,微笑着说,傻瓜。

    在他的感染下,穗儿也笑起来。她看见程以笙头上湿润的伤口,眼神一暗,然后指着他的头,你的伤怎么办,回去不会被妈妈说么?

    程以笙笑起来,他笑自己的落魄与悲哀,他再怎么想感受一些被妈妈痛骂的感觉,可是这种期望持续了十几年,最后他都不得不在最不愿意相信的时候去相信,这个期望是最不可能实现的。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他止住笑,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没有妈妈。

    他站起来径直的走掉了,穗儿急忙冲上去。在转角的时候程以笙发现了她,穗儿跟了自己一路。他没有打算停下来,他的心中已然溢满了伤悲,他需要一个没有人可以看见的地方把伤悲排泄出来。他开始大步的往前走,他就怕自己的眼泪会掉在了苍白的路面上,他就怕自己的眼泪会在不应该掉下的地方决了堤,他就怕自己隐忍了十几年的伤悲与疼痛,在一个陌生的女孩面前,像是火山爆发一样爆炸,而他在这种黑暗的往事里逐渐的沉沦,麻木,最后不堪入目的死去。

    打开门,程以笙忍不住回头,最后他才发现穗儿已经不再视线中了,觉得有点失望,徒步上楼,伤口开始隐隐的疼痛起来。他忽然觉得做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可是又有多少人的甘愿这种人性的折磨,却对红尘痴痴流连忘返。

    程以笙打开电脑,莫名的想写点什么。生活的黯然就像无尽的潮水一样涌向他的思绪,他在键盘上默默的敲着,表情写满了苦涩,时而也会夹杂一些高兴。他写着,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妈妈,他一直隐忍不谈,藏在内心角落里封尘多年的秘密,他告诉了这些即将在电脑的另一端,用心看着且与他一起同悲喜的人。他取名自己为祭祀礼,在婉婉鞠躬的瞬间,祭奠着自己的过去抑或是将来,在时间缝隙中,潮流掩埋自己身躯的时刻,为自己祭祀,举行盛大的葬礼。他的文字取名《蓝色开边,紫色落幕》。他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一个简单的故事里,无论在自己的家庭在过去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他都希望承受这种罪过的是自己,哪怕意味着放弃生命。他就是如此的执着与狂热,只要他还有机会去实现。他知道不会再有。

    蓝色。最初。

    很固执的提笔写下这个词语之后才发现自己已趋近沉默的边缘。最初的,关于最初的美好,除了费尽心思去记忆,剩下的就只有一张与小时照片理略略变化的脸,还有就是一双失去灵魂主体的眼睛,在花灯初放的时刻尽量的表现它的深洞与空乏。如此的形容最初,并不是一种对成长的憎恨也不是一种失去平衡后的颓然。而是成长除了如此的对待我们,我亦找不到最终和最好的借口来帮助岁月园真这样一个虚伪的谎言。

    最初的时候,我养过一只猫,是只很恬静的猫。那只猫是爸爸从街道上拾回家的,记得它来我们家的时候腿上是受伤的。那段时间我最安然的事就是看那只猫停在我对面的颓墙上舔伤口。我也是每天的看着风吹动安详的落叶,翻过我十几岁的年纪里很深沉的一段时间。我没有给那只猫取名字。因为我似乎知道它也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路的生物,和很多的人类一样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点滴后怆然离去,唯一能让我清晰浮现逼真画面的就是那只猫爱,啃春天的青草的嫩芽,淡然的用瞳孔对着我然后在太阳底下沉睡。那段时间的父母的关系严重的恶化,唯一能让他们止住干戈的就是我和弟弟,曾经我觉得自己在很多人的眼里,无非就是一个用哭喊止住大人争吵的机械生物。最后的很多日子,我学会了那只猫的存世的态度,用漠然的眼光看着他们如此不堪的争吵,不哭也不笑。

    年华像是一场刀雕的盛典,很多人被雕刻成原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石像,表情僵硬且神态极度的不自然。我记得那些时间大概是春天,那只猫每天晚上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彻夜未归。我坐在暖气旁边听奶奶讲今天又有多少的东西被摔坏了,今天又有某某在背后说说笑笑了。我眼神里映出跳跃的火苗,淡漠的听着这几乎很多次的彻夜天明的笑话,仿佛听着一个古老的故事抑或是一场无趣的纷争。大人们的世界很是的肮脏,这是多年前,个子还只有一米四几的样子对大人们的世界给予的定义。很是肮脏,除了隔岸的离弃,就只有吵闹的对白。

    那段时间的猫开始春叫,一晚上一晚上的对着夜黑发出缠绵的长叫,声音沉闷而深邃。记得是猫叫了一整个晚上的后的清晨,阳光破格而入。梦里惊醒,血水从奶奶的额头顺脸而下。出其的安静,抑或是鲜血触动了他们岁内心的可耻,暂时获得了对名誉的让步。很多年来,我一直无谓的对生活隐忍与无视,可是从没有在大人的世界里觉察到丝毫觉悟的荣光,我知道奶奶亦是多么的不易。当时除了伤及无辜的憎恨,亦是有一份对人性的绝望。那天奶奶被大人们送进医院,我兀自沉默的坐在血滩旁边。也忘记了时间流失的长短,我只知道窗户边有两个身影,落差般的透视,从没在任何的时刻交际过。本是交点,却没有交叉的机会便分道扬镳。人是音书,却都是一种无奈。

    深夜时分,灯火模仿坠落的星光。我仍然无言的看着窗外的漆黑,未开灯。仍思索着年岁将我诞出的某种意义,纷纷扰扰的数载,我也是浑浑噩噩的活了几年,除了在创痛之上添加疼痛,就是在失望之上增加绝望。毫无意义的现实变成了真实,我选择过很多对人性的劝解,也是敌不过那种对生命已决然放弃的意念,就像很多武侠剧里的镜头一样,锋利寒光的剑划破皮肤后,要等段时间后才可以看见鲜血四溢的艳丽。犹如幕剧,很短的时间后我看见了华丽四射的绯红,夹杂着一种撕破灵魂的快感。人是有灵魂的,我看见自己的肉体,视线却不是在自己肉体的眼睛的方向。那是一个可以让我俯视天下视角。我看见自己干净的棉布衬衫以及天蓝色的牛仔裤在绛红的侵染下变得非常的显目刺眼。父亲终究是放不下心那个对镜子沉默发呆的孩子。那种还未经历世事便如此熟稔人心的错觉,一切都是自己的罪孽。很多年后父亲对我说这句话,我看着他,便觉得理性的光芒刺入心扉。

    当他看见那种已目视千变的红色在地上逆流成河,就算他已经历练生活很是成熟,就算他严肃冷静到很像一个父亲,可是他依旧震惊在茫然的无措中,落魄如同世界末日的野狮。其实在我被家庭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年纪,选择抵抗这个世界的最终方式,无非就是那种凛冽的对待生命的回报,义无反顾的奔赴对死亡气息的探讨,最终获得上帝的恩赐,给予最繁华的葬礼抑或是最完美的重生。

    我从医院病床上下来的时候已无知觉的过了一个多月了,年华亦是在此刻给了我生命一个愧疚的分号,其实与我期待的句号对比,也算人性对我反抗的一种妥协。那天的天很明净。我站在医院的草坪上努力的姿势,顽强的迎合着太阳,如同一朵虔诚于太阳的向日葵,风从后面微微的卷过,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依旧的纯洁。那天父亲展在离我不远的花丛中目不转睛的对着我的背影。如若没有我岁生命如此决裂的放弃,亦是换不回这种平和的局势,更换不回他跟母亲如此诚挚的让步。

    在我回家的中午,大片的飞鸟从头顶黑压压的飞过,阴暗瞬间的笼罩我眼前的天地。我抬手拂开遮蔽双眼的长发,缝隙间亦跳满金黄的光芒。手腕上传来切肤的疼痛,我努力的把手放在眼前,看手指间的世界,春回大地,鸟语花香,是不是春天该来了?

    回过头,看一家人忙碌的为我准备出院后的第一次正餐。生命既给我延续,亦是对我的钟情与怜爱。我一个人回屋,期待一家人的幸福。

   唯一缺少的,是那只猫不见了。抑或一样,在某处涅磐重生,逃回安乐的国度。

   紫色。后来。

    很遗憾自己如此匮乏的灵感,在刻画自己经历的日月里面这样惨烈的命运时刻,依旧的显得挫劣。后面的时光,像是被烘干,晾晒在经年累月灰色的竹竿上,抖落的青春轰然的散落。
很多年前的自己渐次的忘记了,仍旧学不会改变偏执的对待生活的态度。某些时刻,自己站在窗口,看着天边微暗的光芒苦苦沉思,抑或是走在阒静只剩下树叶循走声响的街道,抑或是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面,用鲜红颜色的笔圈划以寻求写字灵感的午后,或者是在某天不经意的拿出身份证看着被形容为奸淫视线的相片,但是深刻的体味到这个隐喻背后的坚韧。童年过多的不快与伤痛在岁月的长河中逐渐冰解,唯一能证明当时憨厚与冲动的也只有一抹紧贴身体的印记。也在其中逐渐的意味到生命的不舍与眷恋。

    这是后来无可印迹的认识,却是一生中最为真切的顾爱。

    时光不只是抹平了吵闹的耻辱,在其后的时光中亦是像我一样的彻悟了其中的怜惜,关系逐渐和善。我能改变的就是依循自己其后的认识而去学会充当其中幸福的一员,用笑来掩饰自己已有的辛酸与感慨。

    年末的最后几天,在与奶奶的交际中更加深刻的认识了父母对自己的牵挂与想念。当时的奶奶哽咽声中已不是当年的难过,幸福的述说占据了大片的心绪。她说,你走后的那天你妈妈就来跟我聊天,说到你是有无限的不舍,她是你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独自北上,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哪有舍得的。她说自己想跟你一起去的,可是你爸爸坚持不让,她怕自己一个人去后不好回来。后来,她把脸朝着墙壁,我怕她是在哭呢。最终的忍耐在这样一个平常平白的讲述中瓦解。母亲终究是在毫无知觉中流落了自己的爱恋,对自己的不忍与关怀。我亦是在这些渐次语详的述说过程中成长。有时长时间的看着母亲的背影,才发现没有丝毫的记住她的音容笑貌,其实这才是一种罪过。亦是一种福祉。

    告别我最后的留守,在北上的时际,北方的天出现连续的晴空。我想用一生的时间来祭奠这场告别,亦若在其中体验到的冷暖。其实好多的心绪在很多年前已是明朗如空的,只是需要一个来过度到理解的载体,轰然的驶向被疼爱的彼岸。那时的自己虽然长大,而头鬓斑白。

    我说,终于学会去心疼了。

    我亦说,终于体悟到被心疼了。

    我记得那段时间患有强烈的失眠症,每天晚上闹钟指到凌晨,我依旧的清醒如昼。那是一种很茫然的无助。偶尔的睡着也是三番五次的做梦,很多年前自己对生命的离弃,无数次在梦境中重现。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皱褶,因为我想得到时间无声默许,忘掉曾经对生活的凛冽。
但是无所用的是时间时间没有给我任何的承诺。我在那场失眠后深沉的忧郁了。只在一个人时,我自己才觉得生命对我而言有回述到当年的索然无味,或是对成长的的畏惧,或是某种情感的创伤。我所感觉到所有浮华背后惨烈的象征,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死亡。那天我兀自一人最这花灯初放的黄昏,余日溅放着红色的光芒。朋友告诉我,明天她将离开这个偏远的乡村小镇,就像我很多年前我毅然的选择逃循这个世界对我的惩罚,略显仓皇。最后她真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象征浮华生命的背后惨烈的路途上,一路瞻仰成长所给我的绵长,一路涂满浓重色彩的疼感。

    结局好多意义上偏执于深重与忧伤。可是故事本身无法重演快乐,流年如此,亦只能接受真实这样的告别。既然已经体悟到爱的存在。那么这种告别就等同疼爱。

    最初的时候选择的驻足,亦不时的追逐。

    最后的时候抉择了告别,留下成长中被疼爱的味道。

    其实这一路上都幸福的颜色与痕迹,蓝色的开边,紫色的落幕。而只是我们都只选择了路过。并且一直毫无理由的沉默与此次路过。

    这篇文字让很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他,而程以笙开始的时候很冷淡的与他们交谈,最后开始接受一些对自己开始关怀的人,他甚至是很贪婪的吸取着这些来自未知地名的关心与问候。有的时候别人会问他的年龄,程以笙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年龄像是一个无法开口言明的心灵伤口,他每次都是默默的回避同样的问话。他从不欺骗,哪怕是善意或者不是恶意的。

    当他沉寂在这种虚幻中,房间里想起轻微的敲门声,如果不是程以笙停下敲字的手,房间一片寂静的时候,敲门声会被键盘的声响掩盖了。

    程以笙打开门,穗儿低着头站在门口。程以笙发现,自从脑袋流血的事情之后,穗儿开始低着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高扬起的头了。他总是能轻易的捕捉到她的沉默,她也不再喜欢说话。穗儿就像是大风的时候树叶呼呼啦啦摩擦的声音,忽而的被空间静止了。

    穗儿,你来了,进来吧。程以笙侧着身子,让出进门的空隙。

    穗儿好像有话要说,最后还是默默的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程以笙的电脑旁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的东西,有些事玻璃的瓶子,有些是塑料的小袋子。程以笙仔细看的时候,发现都是一些消炎的药。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穗儿声音有些哽咽,她在强忍着自己不要哭泣。而这些天,她已经哭过太多次。

    程以笙感觉淡淡的温暖,心中有些温热。这是第一次被他人真实的关怀。他扶着穗儿的肩膀,语气饱含温柔,谢谢穗儿,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程以笙的话就像是催化剂,穗儿再也忍不住轻声的哭起来,眼泪无声无息的沿着脸颊滴下,她声音一颤一颤的,我在你门外等了你好久,可是你却都没有出门,笨蛋,难道你的伤口都不要处理吗?穗儿的哭声随着说话的声音更加的大起来,她的眼泪明晃晃的滴到地板上,她握着拳头轻打着程以笙的胸口。她在这个男孩子的面前放下了自己所有的任性,十三岁的她从不轻易让人走进心里,但是这个男孩注定要在心脏之上烙下深深的痕迹。

    程以笙像哥哥一样抱着穗儿的头,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泪水打湿了他干净纯白的衣裳。他轻轻的蹲下说,你帮我处理它吧。但是不能再哭了,好不好?

    穗儿擦干眼泪傻傻的点头,开始蹑手蹑脚的帮助程以笙清理伤口。她很认真,就像是再雕琢一件玉器一样,眼神露出关爱的光芒,同时嘴角流动着幸福的弧度。这一刻她是最幸福的。

    我在写东西,好多的人都在说我的那些文字。伤口处理完,程以笙坐到了电脑的旁边。

    穗儿指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是这些吗?我看下行么?

    嗯,程以笙点头,他说,这是我自己想着写出来的,他们还以为是真实的呢。

    穗儿安静的看着那些字,虽然好多的东西超出了她的想象与理解,不过这是一种缺乏实践的茫然,她知道自己的心中是有小小的共鸣的。可是这种印象却超出了她的概括与表达。

    她嘟着嘴,显然没有明白其中需要体现的意味。她不在意的说,我看不懂。

    以笙摸着她的头。穗儿现在还小,等和我一样大的时候你就能理解了。

    那好吧。她不再看电脑上的字迹。忽然她好像响起了什么,又转头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呢?

    以笙,你可以这样叫我,或者叫我以笙哥哥。程以笙又低头看着电脑上对他文字的评论。

    穗儿摇摇头说,我还是叫你以笙吧,我好像有哥哥,但是妈妈从没带我去看过他。我很想他。

    程以笙看着穗儿,莫名其妙的又一阵心疼。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脏里如同针刺般的痛感,他忍不住用手紧紧的捂住心脏的地方。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遇见你之后,我的心脏总是很呢?

    不知道哦。有吗?穗儿显然不能理解心痛的概念。她用心的在看着外面的夜色,星星沉淀在蓝色的天空中。她站起来告别。以笙,我回家去了。妈妈已经下班了,等下她会疯的。说完不忘给程以笙做个鬼脸。

    走吧,我送你回去。程以笙站起来拿起一件薄薄的外套,夜晚有些凉了。

    穗儿再次恢复她的坚持,她指着程以笙说,你站住,坐下,我能回家,穗儿已经大了。

    程以笙无奈的摇摇头,重新坐下,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他说话的语气像足了一个历经风雨的老人。他重新对着电脑,听见轻轻的关门声步渐渐远去。他的心也开始安静下来。他尽兴的和网络上那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说着话,他们体会着他的悲伤。程以笙没有真正的和他们表示什么,他什么足够的冷淡除了一些能够让他体会温暖的人。可是人们总是可以在他的文字中感觉到成熟与老练。对待生活想得到幸福的不同方式,更多的引起了人们的思索。

    穗儿沿着街道回家,她只有十三岁。十三岁是一个怎么样的年龄呢?是一个看见树叶便知道秋天到来了,她会感伤会忧愁,童真是一种欺骗的假象。她有的时候很累,很孤独。对于自己的出生,或许根本就是一种负担。妈妈从来都是躲着自己的,过去的时候她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妈妈会有愧疚以及后悔,同样也写满了无奈。后来的时候她知道,妈妈是故意回避自己的,她懂事了,可是大人们依旧把自己当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出于对母亲的宽容,她习惯了沉默。

    青岛的冬天很冷,和北京一样。程以笙路过邮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叶乐,他想寄去一份贺卡,拿起笔时才想起不知道地址。最后他写上了自己的住处,把他寄给了自己。街道上开始装扮的很美丽,经过一个玩具橱窗,店面的玻璃上用白色的漆喷着“圣诞快乐”,门口放置的两棵松树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小灯泡,闪闪烁烁很是耀眼。

    男人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女人们却像是不怕冷,穿着裙子和很高跟的长筒靴。程以笙看着他们,感觉这样的装扮能够体现冬天含蓄的唯美。圣诞节就快到了,青岛的冬天也到了。

    脑袋上的伤已经好了,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对着镜子的时候程以笙也会用手抚摸一下。他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走在空旷的房子里,寂寞的声响就像被无限的拉长放大,伴随脚步的声音,慢慢撕咬着程以笙的皮肤。他对着镜子轻轻的哈气,模糊了自己的影子,他在上面写着“圣诞快乐”。他真的是长大了。

    穗儿会经常的来玩。她带着他去买手机,原因是当穗儿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她可以给他电话。他也总是对着电脑安静敲着文字时,听见手机铃音渐渐的大起来。然后他穿着绵绵的拖鞋跑过去接电话。偶尔接完电话,他会忘记了他所有构思出来的东西。穗儿喜欢吃酸酸的粉线,喜欢喝酸酸的牛奶,喜欢舔着酸酸的冰激凌,她会一边吃一边看着自己微笑,温暖的如同三月的阳光。程以笙会让她留在家里很晚,一直到她妈妈下班回家。程以笙从不奇怪穗儿妈妈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很晚下班,因为他明白大人的世界里,永远都插不进去子女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犹如一根细细的针。穗儿喜欢隔着玻璃看东西,她说那样会产生幻觉,不用接受真实。程以笙便在旁边苦笑,他想,这孩子比我都成熟。

    程以笙终于是个男人了。在冬季还没这么浓的一个早晨,他感觉有些异样,他内裤湿湿黏黏的。他看着天花板心中莫名的苍白。记得上生理卫生课老师说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它的悄悄来临还是让程以笙觉得不知所措。他侧过身子看着窗户外面,雾气蔓延千里,和路旁的树木争执缠绵。时间真是催人。他闭上眼睛继续的冬眠。

    手机在桌子上猛烈的颤动,程以笙在睡梦中醒来。他闭着眼睛轻轻的哼着,你好。

    祭祀,圣诞快乐!知道你还在睡觉就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去给别人祝福呢。再见!这个电话的匆匆忙忙反而让他清醒起来,他清晰的听见别人对他说圣诞快乐。原来今天是圣诞节了。他拉出通话记录,但是却不知道打给他的人是谁。他耸耸肩膀走下床。

    青岛的圣诞节跟别处的一样,不过今年没有下雪。程以笙走在街道上,扑面而来的都是孩子们的笑脸,对于他来说,曾在几时,自己这样微笑过呢?年轻的恋爱的男女带着圣诞老人的帽子,脸色鲜艳,洋溢着节日与爱情的幸福。天空很阴沉,路旁的树木晦涩的摇晃着,寒风吹到脸上,犹如刺骨的心痛。他一个人的时候很少出来逛街,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别人都过着愉悦的节日,难道还不允许路过的人偷偷享受他们的幸福吗?这是他过的第一个比较正式的圣诞节,虽然对自己的意义不过是在街道上毫无目的的徘徊。

    当这一片喜气充盈这个城市,程以笙忽然的想起自己的那片葵花,他甚至有很强烈的思念。他已然不是那个只会梦见葵花就能安宁生活的孩子了,他深深的明白葵花给予的不过是苦痛过后的一种慰藉,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接口骗着自己,并且深深的陷入其中不肯相信别人的反驳和言论。走过的路多了,总能见到一些比自己更加苦难的人,于是他学会了原谅这个世界,正以为是原谅,才足以给他冷淡对待人生的态度。

    手机铃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渐次的响亮起来,程以笙看着网络上那些互不相识的人群给予的祝福,他含笑站立在路人中间。他在寒冷的冬天很迫切的要得到这些微薄的温暖,他站在人群中看着阴晦的天,云朵沉沉的叠在一起,没有阳光甚至光亮也显得不够明亮。路旁的圣诞树,倒映在偌大的玻璃橱窗里,五彩缤纷。路口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大大的联系电话。女孩子的围脖白白厚厚的,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下淡淡的香味。有些人从人行道走过来,微笑凝固在他回头的那瞬间,尔后车流淹没了白色斑马线。出来游玩的人,口里哈着气,白色的氲氤将他的脸久久缠绕。

    他看着着一切,就像观察一场画面鲜活的电影,他身临其中却看见了自己的孤寂,它似乎在嘲笑自己冷落的悲哀,似乎在掀斯里底揭露这些孤单背后自己隐瞒的心痛。程以笙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他就那么看着身边来往而不及留足的人,容色淡泊,毫不留恋人间烟火。
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路过一个大大的圣诞老人木偶的时候,他轻声说,叶乐,穗儿,圣诞快乐!

    年末的节日接凑而来,当春节的氛围笼罩整个青岛市,程以笙才会想起要过年了。他明白过年对他的意义不大,能够安静的睡觉才是真正的美事。他坐在电脑旁边敲着自己思索已久的文字,一片一片的好像忧伤在里面盛开了花。

    他说,我站在你身后一百米的地方,如果偶尔想起了我,请记得回头。

    他说,从前之前,以后之后,我们何曾真正的遇见?虽是陌路人,却不在一条路上擦肩。

    他说,如果上帝给我一个妈妈,我将会把上帝当成我的爸爸。

    夜荭是他在一个文学社区认识的朋友。那时程以笙在社区里简单的写了几篇文字,在没有到半个小时,夜荭匆匆的就找到了他。程以笙觉得当时的夜荭就像一个发了疯的母狮子,眼色应该会很期待,语气很激动,她说,祭祀,你帮我的图配字吧,或者我给你的字配图也行。夜荭是美术系的特长生,在武汉某所大学就读。平常的她喜欢自己画一些图,它们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些画留着淡淡的阴影和默默的墨迹,她一直想找一些能够与画相匹配的文字,因此在看到程以笙的文字后,她激动的简直像是疯了,她爱那些画,就像爱着自己的生命。显然夜荭是一个比较开朗的女生,面对程以笙的时候她依旧表现出自己的敬佩,因为她还不知道程以笙的年纪。而这一切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程以笙第一次看见那张图的时候心里清晰听见蹦碎的声音,那么真实的感觉,忧郁的雨,忧伤的人,那在风雨中晃动的伞,那个骄傲与孤寂的背影,她似乎走的很无奈但是却又像走的很坚决,她连一点回头的痕迹都不曾留下,脚步声音被冷雨逐渐的掩饰,她在背离的时刻可曾偷偷的泣过?她心中是否也有无限的不舍和眷恋?可是她又是为何走的不留一点印迹?程以笙震撼的看着那张画,他很乱。这一张自己显然是很喜欢的,但是他却表述不出心里的感慨。

    他告诉夜荭说,你的画让我差点死去,你画的很悲烈也很坚决。

    夜荭回答说,当一切与现实雷同,只有历经这种情愫的人才会产生共鸣。而你恰恰有,我找人应该是找对了。

    程以笙轻轻仰起头,白色的屋顶迅速的充斥他的眼球。他敲着键盘说,这,真像是自己和自己对白。

    夜荭轻笑了两声,快速的回答道,祭祀,祝你新年快乐,好运滚滚。然后消失在网络上,程以笙面对的头像暗淡下去之后,他走起来倒了一杯水,忽然他想,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除夕夜总是很热闹的。在夜荭的一句祝福中,程以笙也正式意味到青岛的新年气味,淡雅别致的灯笼高高的挂满了大街小巷,路上行人总是不忘互相祝贺,老婆婆穿着大红的棉衣,老头子喜欢蜷着背右手夹着香烟一圈圈的去串门。程以笙睡醒的时候外面的焰火正值灿烂,在墨色的夜空中,红绿的光芒充满天空。程以笙起床站在落地窗上,外面喧嚣的声响被玻璃隔绝,他如同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画面定格在最唯美最寂寞的那刻。他不经意的回头,看见被焰火映下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心想,寂寞的人就连影子也是寂寞的。

    他开始在矛盾墙上写写画画。他画了一个焰火盛开的晚上,一个流光溢彩的玻璃之内,站立一位似醒非醒的人,焰火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的脸上毫无神色。在画的旁边他写着,在盛开的花中,我和影子都在背后,站着的是个什么?

    这场无声的孤单,被程以笙的手机震破了。程以笙把笔放下,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以笙,新年快乐,我是穗儿。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兴奋。程以笙想穗儿毕竟还是个孩子。

    嗯,穗儿也新年快乐。忽然的,程以笙觉得自己没有话往下面说了。于是他选择沉默,等着穗儿扯开话端。

    穗儿那边在沉寂一下后,传来了声音。以笙,我挂了哦,再见,新年快乐!

    程以笙拿着手机缓缓的说,再见。然后房间再次迅速的被宁静挤满,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影子叹息的声音。他想起了和奶奶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北京的年味是最浓厚的,家家户户都喜欢包饺子,奶奶的手艺很不错,那天晚上程以笙吃的好饱。除夕夜,奶奶的老屋里就更加的冷清了,奶奶在厨房洗刷,程以笙就一个在坐在桌子上看外面被灯光映红的天空,在夜色浓烈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声声爆竹,焰火在很远的地方开放。如同今日一样,程以笙偶尔的回头看见奶奶已然站在身后很久了,现在想起,程以笙才发现,过去的自己不曾真的寂寞。

    他打开电脑,看着聊天工具上亮着的头像,寻找一个能够释放自己孤独的人选。

    嘿,我觉得你应该是在找我。夜荭的头像晃动,程以笙便停止了找寻。

    他敲过去,如果你这么认为,就当我是找你的。

    让我猜猜你现在的脸色,一定比杀猪的人脸色还难看。夜荭说。

    他继续,问,还好,我还长着一张人脸。

    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程以笙等的有些烦闷,他感觉有东西在生生的撕咬着他的肌肤,有些坐立不安。

    荭的头像再次晃动,你为何对所有人都这么冷漠,如果你还那样的话,我提不起兴趣跟你说话。

    程以笙知道对方生气,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容许他说改掉就改掉,他关掉聊天工具,关掉电脑,躺在床上看着夜空。要是有支烟,这个晚上会更加的颓靡吧。他的世界没有解释,或许这算是逃避,当人碰触到这个疼痛,他就会不顾一切的中断。他虽然知道夜荭已经生气了,就算对方给足了容忍,在触动他伤口的那刻,他还是会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决裂。程以笙苦笑的抚摸脸蛋,轻声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抱歉。

    过年的时间总是很快,程以笙在家里吃了几天的泡面后,终于看见外面的小摊开张了。他有些怀念滚烫的馄饨,和一种饥不择食的快感。

    买馄饨的老大妈告诉他今天的第一碗都是免费的。他点着头坐在路旁的桌子上,对着勺子里的馄饨吹着冷气,路过的行人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停留下来,在新年的几天被鱼肉吃腻了的人,会要一些素菜馅的。程以笙感觉这些人都有病。

    老大妈坚决不收他的钱,程以笙感觉很无奈,不过在大妈转身的时刻他依旧把钱放在了桌子上。老人都不容易,他体会过奶奶以往生活的苦难,他知道一个年老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渴求的远远比想象的要简单的多,他们需要的是一种简单的快乐,也许会是一种浅薄的满足。
过完了新年,日子就渐次的回归到了同原来一样的起点之上。上班的人依旧和许多同样上班的人挤着公交车,上学的依旧和许多背着书包的孩子一起上学,老人们在阳光尚好的上午会在朝光的地方悠闲的晒会儿太阳。冬天的气氛似乎跟春节一样,悄然离去了,当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打在他脸上,他紧闭的眼睛里一片鲜红,血液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奔腾欲出。他张开双手感受着一种难得的温暖。

    第二天忽然的下起雪来。无穷无尽的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落在落地窗外的栏杆上,接触到水泥面留下一个淡淡的水迹。程以笙仰望着天,就像是穿越在时空的隧道里,灰色的天空格外的深邃悠远,向下飘落的雪花犹如时间的痕迹,轻轻刷过所有人的脸庞,带走的都是青春与芳华。程以笙感觉有些冷寂,便再次的回到了暖和的被窝。

    下雪了,很少有人出去走动,外面的世界程以笙觉得就像被描上了最朴素的颜色,这样的一幅画里,所有的物事都是一种点缀与衬托,他自己也是,他不过是这千千万万中的一个,他成了白色中的一种风景,轻描淡写的一个黑点。小区的道路上被踩上了紧蹙的脚印,紧接着他也将在这上面踩上一片深深浅浅的印迹,它会一直延伸,挽随他一路的去向。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被跟随的感觉,就算是留在身后的无法冷却缠绵的脚印。

    他站在海景公园的门口,想步入这个一直停靠在记忆中的地方。雪花打湿了他前额的头发,他转过头看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的脚印,他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他心疼自己这一路成长的忧伤,没有人爱过,甚至没有怜悯和同情。这路上充满了浓重色彩的背后,留下的除了那些铭记的影像,还有就是这一路上的脚印,而在阳光的残忍下,这些明明灭灭的印记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么,这就是自己活着的意义么,这就是一个如同被世人遗弃的生活么,这就是宿命么?

    他终于踏进去了,他用脚感悟着过去的时光里留下的惨烈记忆,他根据父亲的文字感受过往的那种偶遇。他抚摸着白雪覆盖下的叶片,如同走进了往事里。他看见父亲温柔的笑脸,在六月的季节里盛开了花,他的脸没有纹路没有眉头,一场盛装的晚宴,空中掠过大群的飞鸟,风吹起地上散落的粉色花瓣,在父亲的笑脸之间久久缠绵。他越来越难过,因为无论他怎么联想也不能正确的联想到母亲的容颜,父亲似乎在缓慢的遗失这些美好,他显然在对抗时间的摧残中已经有心无力。他是多么的想写的生动,他甚至恨不得把心中的记忆掏出来放在纸上。可是他已经忘却了太多,以致于程以笙的印象中母亲始终处于一个模糊不堪的映像,不见她的温柔莞尔,不见她的一时风华,她就像是被历史忘记的人,忘记了她的年纪和容色,忘记了她的娇弱和坚强,忘记了那些年因为相逢偶遇的开心笑脸。

    长时间的站立让程以笙的身上落满雪花,他清醒过来,正视前面无尽广阔的白色,发现自己已然落下眼泪。他转过头,对着它说,再见。他说,再也不见!

    该做的都即将做完了,那么当这个城市不再需要自己的钟情,就应该出发往更远的地方去吧。去更远的西方,去看看太阳遮盖太阳的山,去看看那无尽的荒漠。离开的前奏,都将是去告别和被送别。在青岛的时光里,在他年轮里留下纹迹的是穗儿了。他想起第一和叶乐告别的样子,他面临的总是如此类似的选择,叶乐如此穗儿也是如此,她们一个个都这么脆弱,少了我,谁能带给他们安全?他感觉到了无奈,或许,从前之前,他们就不应该遇见。程以笙想花掉自己一整个晚上的耐心去看完矛盾墙上的文字,文字和男人处世的风格一样,他在这蓝色的笔迹中像是看见那张忧郁的脸。

    苍天为媒,宇宙为妁,吾等二人今日于九天之下,许下海誓山盟,缘定三生,无论贱富贫贵,无论善恶丑美,无论生老病死,吾等不弃不离,相依相偎,直至终老。哪世为人,哪世便爱。奈何桥共饮,黄泉路相伴。如有违背,来世为牛为马,以偿今世之债。

    混沌初开,宇宙新成,九天之上降下一石,此石缘定六道,相约三界,如若对此许下情誓,是否人畜相隔,抑或阴阳相恋,来世皆可姻缘大成,称之为三生石。

    吾为凡人,相亲相爱不得离别之苦,亦熬不过生老病死之痛。偶遇与红尘之中,注定历经凡尘之情,凡尘之痛,凡尘之离别。吾与伊人之情,浩浩然如若江河之水,滚滚然如破山之雷。此生未够,已然两鬓苍白。生死由天,吾虽不能逆天改命,也需咒骂苍天无眼,此生之限,未足吾等续满今世情缘。

    人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人亦云,山无棱,才敢与君绝。吾今日跪拜黄天,面朝三生之石,许下吾等三世情缘,今生吾等相遇,来世吾等相知,再世吾等相守。吾曰:此情与皓月长辉,做作实属小人,君务必相信,以上之言,发自肺腑。吾此非假言,如若半句不做真,必受万蚁咬心之苦,暴死荒山田埂之上。


   Smil
   惜寒

    程以笙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有些愕然,这好像一个誓言,后面加上两个人的签名让他更加的相信自己的猜测。三生相约,为何逃不过这世的悲情?他开始回忆那个男人的动作也习惯,他体会男人说话的方式和信任,在伤痛里,同样具有伤的人是显而易见的。他似乎明白了男人的信任,他们都是站在痛里成长的。

    墙壁的最后是一封长长的信。他不想继续的看下去,毕竟这是男人的隐私。只不过是一种不需要掩藏的隐私。但是更加让程以笙好奇的是男人的过去,在这个干净的面容背后,他曾经历经了怎样的疼痛,他的眼色悲戚,他容忍着多大的寂寞?

    Smil:
    开始的时候没有打算这么叫你,想叫你亲爱的或者笨笨。可是当我们遇见的时候,我是叫你Smil的,那么即将离开的时候呢?总是要一个有始有终的吧。希望你记得我,一个不能给你快乐的女人。

    我就要走了,真的舍不得你。还记得我们相遇吗?那时候的我天真,仅仅一个小时就喜欢上了你,在酝酿了半个小时之后我向你表白了。可是你却拒绝了我。那时的我有些难受,你告诉我说,你需要的是真实。没有人知道这次是真实的,或许过往的年月里,虚假和伪装伴随着我,可是这一次我却容不下虚情假意,不只你需要真实,我也需要。过去的事情想起来,总是让我回味深长,我喜欢想着这些美好的故事不放手,曾经在想,就算你离开了我,我也甘愿守着这委屈的幸福一辈子。

    你其实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却总是在我面前絮叨说我如何如何不爱护自己的身体。每天晚上,我都知道你会陪着我,虽然你默默的在远处我不曾看见,可是当我想起你的时候,你却总是能够在我身边。这就是难得幸福吧。你抽烟但是我却没有见过你抽烟的姿势,是过分的寂寞还是过分的暧昧,可是让你戒掉烟也是我的主意。当初的我只是随便的说说,没想到你却真的花了那么大的耐心,容忍着五年的烟瘾。最后我告诉你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说这都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在一起久一点,因为我说我不希望你在我前面死去。

    你说,奈何桥共饮,黄泉路相伴。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饮尽孟婆汤,那么你我也许下世便是陌路人。你微笑着说,我们来发誓吧!于是我们各自立下了自己的誓言,你告诉我说你把它写在了你房间的墙壁上,为了让苍天大地能够看见我们的坚决。后来的后来我们住在一起了,每每深夜的时候我都会起床看着这一段文字,就像学生时代读课本一样,我会轻轻的读出声音。那个时候的我在想,希望天地真的有情,如果他们许诺我们情定三生,是不是我们就真的可以三生三世在一起?

    我还是害怕,害怕我们都彼此不再顾及对方。你总是很淡定,看不见悲喜。原谅我不辞而别,即使我知道自己终究是舍不得你的,可是我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和理想,我需要一个能够承载自己生来的意义,我却从没希望去因此而放弃了你。可是我时间的缝隙的可以允许我选择,我愿意上辈子把所有的梦想全部完成,然后这辈子我们就相守终生。

    这辈子我们注定是只能相遇,就如我们的誓言一样,下辈子我们再相知,再下一辈子我们相守。你可以去找到一个承担你另一份生活义务的人,而这个人将不是我,希望你可以真的快乐。

    还记得石老人沙滩的那片海吗?它见证了我们这世的遇见,它不过是片海,它终究不知道人的无奈和悲哀。假若我有一天能够回来,希望你能对我微笑。

    他看着一个故事,就像历经一场红尘。他仍旧没有涉足到感情的世界,无法体会那些风花雪月背后的悲欢离合,他淡淡的看着故事最后的结局,比看完一场电影都淡漠。故事的结果,男人用截然不同的笔迹写着:等你三世,四世不再为人。程以笙感觉到了男人那沉郁的眼里,那是爱着却无法表达,这样的悲戚,却不用任何人去怜悯。这个世界对他不够公平,对女人也不够,爱情里究竟是谁在犯错。程以笙走到桌子上拿起笔,在最后的字旁轻轻的写上,谁是你走的理由?谁是你紧皱的眉头?谁又是你?苦经一场相遇,赌上一生情动。

    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站去另外一个城市,这里的一切开始结束成为过去的回忆,也许两年后他会回来见那个男人,他答应男人的,或许他最后才能知道故事的真正的结局。他期待这是一个完美的喜剧,生活上演的悲剧已经足够的多,那么上天能不能不闭着那浑浊的眼睛,成全一场爱情。
楼主热帖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秋水别梦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3 12:54:3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如果分开来发,我们可以分段看哦,不然今天看不完,明天再看时还要找看到哪里了!~
先支持一下!~
{:1_243:}
祭祀。 | 2009-11-13 12:58:2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谅我的懒惰。呵呵。就这样了。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祭祀。 | 2009-11-13 12:58:3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谅我的懒惰。呵呵。就这样了。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秋水别梦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3 12:5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谅我的懒惰。呵呵。就这样了。
祭祀。 发表于 2009-11-13 12:58

你如果懒惰,我们唯有勤快一下了!~
{:1_412:}
祭祀。 | 2009-11-13 13: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5# 秋水别梦
花街有你这种勤快的人
算是福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秋水别梦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3 13:03:52 | 显示全部楼层
俺是忙里偷闲,一会就有任务了!~
{:1_403:}
祭祀。 | 2009-11-13 13:05:39 | 显示全部楼层
忙碌能够充实自己。
  这是必然的。
做什么都是有回报的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狐说八刀官方服务团队 | 2009-11-13 13: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上来认真的拜读祭祀的这部作品,现在不敢枉下评论
不过祭祀的作品具有很鲜明的特色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肯定有奸情...
更声*远巷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3 13:36: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觉得祭祀的文写得很细腻,不惜笔墨去树造、去渲刻境地。

受时间的限制,此篇只有等到有空再来细读了。
不懂用诗的语言去描绘天空,天空它缺少一种色彩;
不懂用诗的语言去表达生活,生活它残缺一角。
雪初晴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3 17: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费眼睛。很费时间。但读完了
读完后心理很沉重。也很伤感。到是让我联想到了祭祀本人了/难道是你的成长经历吗。文中的刚开头渲染的气氛。我还以为就写两个人的情感缘由呢。没想到到是写的孩子的 成长历程。那一年年经历着冷暖。那内心的孤寂和孤独只有自己深深的体会。到是这样的成长环境早早的把他的内心给封闭起来。以至于让外人看到比同龄人成熟。文中小主人公到是内心总有一个地方是盛满柔软的。还有那个租给他房子的男人。都使得本文增色几分了。喜欢
天远大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3 21:39:51 | 显示全部楼层
字太小了,有些看不清啊。这么长,要是多分几段会好一些
祭祀。 | 2009-11-13 22: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了 原谅我的懒惰
呵呵  不喜欢编辑
所以就劳烦你们了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3..3 | 2009-11-13 22:3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好长。。。暂时没看。。。。。下次再来。。。。 支持。。。。。。。。。。
田野上的男孩.
逐月奔跑.
晚起朝落.
星不再是我的导航.
迷失.
在那希望的田野上.
更声*远巷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16 14:4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先发个誓:以后再也不给这么长的文章编辑了。呵呵。

为了给这篇弄整齐些,至少花了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真不知道写这篇的时候,需要用多久的时间哦。
不懂用诗的语言去描绘天空,天空它缺少一种色彩;
不懂用诗的语言去表达生活,生活它残缺一角。
祭祀。 | 2009-11-18 17: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谢谢远巷了  真是麻烦你了
我说今天来看的时候怎么这么整齐了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雪初晴名人堂,杰出贡献用户 | 2009-11-20 10:43:24 | 显示全部楼层
{:1_410:}真希望多看到你的文字呢
祭祀。 | 2009-11-26 14: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雪晴  为啥啊
今天就是个骗子,总说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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