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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歌
弯月如钩,月光似一层泛着银光的薄纱,笼罩着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林子深处稀稀拉拉的散落着七八户人家,多是有着虎骨窗架,鹿皮门帘的是猎人的住所.可是有一间房却十分的与众不同.
柳枝编的门窗处处彰显着主人高雅的情趣,鹅黄的窗帘被青丝带轻轻捆起,松松垮垮的搭在木制的墙面上,再配以室内暖黄的灯光,透露出一丝与世隔绝的孤寂与懒散.
此时小木屋内,一名中年妇人斜倚在窗前,抬头望月.早已不记得,自己何时习惯以这样寂寞的姿势来回忆过往。
“哎”,她轻叹一口气,转身做在梳妆镜前,手颤颤的扶上脸颊。铜制的镜中映出一张美丽的容颜。虽是好看可比当年却是天壤之别。
她幽忧的哼起小曲,旋律凄楚催人落泪,却委婉如仙乐。在这仙乐中她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快乐、甜美。心猛的一紧,疼的她抽了一口凉气。早只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当年的她十五六的年龄正是桃花初现。小小年纪却是戏班子的台柱子。她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她从第一次登台,眼波流转间,便成了神话。许多人为了一睹芳容而不惜一掷千金,迢迢而来。又有多少人为博她一笑费尽脑汁。没错她是伶人。
她父亲常劝导她,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为爹挑一个乘龙快婿吧,她听闻此言蓦地红了脸,两个哥哥亦是帮腔,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她羞的一跺角出了门去。
谁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也回味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蝶双飞,不弃不离,焦仲卿、刘兰芝的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她也憧憬着有朝一日与自己心仪的少年携手共游,把酒言欢。其实这一天快要到来了。
她的曲子越唱越悲伤,嗓子渴的发哑,她站起身,拿起早已备好的鸠酒一饮而尽。冷哼一声,那时的自己真是单纯到傻。当初耳磨丝鬓,你侬我侬,可如今呢?呵!有谁会关心你是否人比黄花瘦,她轻抿一口又唱起来。
一日,她在台后卸装,忽然听到一个晴朗的声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随着声音,进来一个少年郎,眉目清秀,气宇不凡。她立时看呆了,忘了责备他的无礼,忘了女儿家的矜持,楞楞的回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少年立刻被她呆呆的神情逗笑了,逗她说,姑娘不怕我使坏。她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的笑容如繁花,就这样她沦陷在他如冬日灿阳般的笑容里。此后,他便常来找她,不多时日,他爹就看出了些端倪,只说他穷,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便气的摔了碗碟,以绝食来抗争。她能感觉到她爹经常到她门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敲她的门,每每都站会就走。她便心软了。就在她要动摇的时候,他来了,他告诉她一起私奔。看到他温润如玉的面孔,她的心硬了硬,重重的点了点头。
“天高物燥,小心烛火”。随着更夫敲三下锣响,她就背好行囊溜了出去,三更以过,这时的人们都熟睡了吧?她来不及想为什么深夜大门未关,甚至隔段路就有一盏照明用的油灯。她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的那瞬间,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树丛中闪出来。站在门口,凝视着她,幽幽的叹口气道,丫头,不是爹嫌他穷,爹怎会是嫌贫爱富的人。早就查过他了,是他的口碑不好啊!
她跑过竹林,踏过小桥,越过一间间的屋舍,终于来到和他约好的郊外。他们紧紧拥抱,言语切切。
她随他来到他的老家,那个美丽的鱼米之乡,几天的舟车劳顿,加上北方与南方各方面的差异,让原本柔弱的她更加虚弱。就在她以为他定会好好照顾她时,他的态度却越来越差了。他天天嘟囔:本想让你给我续个香火,没成想却拣来个病秧子。
随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终于耐不住寂寞,娶了个漂亮的渔家女做姨太太。
从此以后,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只是天天坐在窗前看他与娇妾嬉戏打闹,自己却以泪洗面。
她似乎觉得这样唱太不过瘾,干脆找出当伶人时的衣裙,然后轻扫娥眉,点朱唇,舞了起来,轻盈的舞姿好似蝴蝶般翩跹缠绵,泪似珍珠。
后来,她渐渐想通了,自己不可以就这样在沉默中灭亡。她每天努力活动,开始只在自己的屋里,渐渐可以去院子里活动。就这样渐渐好了起来,甚至比以前更漂亮更成熟更冷艳了。于是他重新注意她了,她也开始实施自己的报复。
在一次次的聊天中,她不停的给那后来进门的妹妹加一些罪,说一些她的不是。他只是为了博她一笑,那个可怜的姑娘便被赶出了家门。
害了他的命,是在一个深夜完成的。刀刃上的血早已凝固,她还坐在他的尸体旁发呆。忽而弯起嘴角,开始了逃亡的生活。
要想彻底安全,只有隐居。
她便从森林中那个与世隔绝的猎人小村安了居。只是罪恶感久久绕在她的心头,使她在痛苦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她的舞步越跳越热切,越转越快,直至喷出一股鲜血,像玫瑰般在空中绚烂绽放,又迅速凋零。
第二天,善良的猎人们便发现她的尸首,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纸条:我想回家,我的家在京城。
后来,她被按照遗嘱送回了老家。
后来,有不少人认出她就是当年的那个神话。
后来,再也没有了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