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下的眼神

指尖 · 发表于 2010-3-23 17: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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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指尖

　　晚上无法入睡，便在有些暗的床头读《枕草子》，那些平实的，繁琐的，看似无法成章的字，常常引我满面含笑，而后又暗生感慨:
　　“对事物流露痛楚之感的表情。例如：流鼻涕，边不停地捏鼻边说话的声音。
　　拔眉毛的眼神。”
　　我顿下来，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想象着书中异常形象的描述，特别是极力地从记忆的角落里挖掘自己或者旁人拔眉毛时候的眼神，茫茫的一大片，都是上好的眉形，弯月或者长剑，修眉的手，一色尖尖的柔痍，轻轻的呵气，还有突然间接近一个陌生身体所感到的一丝不安，只是，却忽略了眉下眼睛里的光。后来好象想起一件事，是早年间朋友给即将做新娘的女子用夹子修眉，那女子闭着眼睛，脸上是滚滚长河，想来是痛吧，合起来的眼神，便被泪光所遮掩了。传说中的幸福，不过咫尺，有些浅光，像眼里的泪，在灯下隐隐约约。

　　某些记忆是不想刻刻提起的，当年的朋友已成陌路，迎头赶上，也不过淡淡一招呼。竟感觉从未熟识，只是擦肩，在风中飘过而已。手里的书，便翻掀的杂乱，像随便地将一些记忆打乱，以换取闹中的一暇静默，求一宿安稳的觉。

　　我甚至试图想象那个着宽袍的女官，唇间一点红，在下午的阳光中，泛出一些褪色的艳丽。是秋天或者春正好的时分，花正开着，叶正茂着，年华正好着，有宫女在长长的走廊里嘻闹，木阁子的影子在她身后，长几上的她，脸藏在阴影里，含着笑记录着身边的点滴，人，声，事，物……

　　恍若一幅画，安静、深邃的深色背景，暗淡着远去的年月，所有曾经的种种，若那些水底的草，涌上来，满满地，无处排谴消亡。
　　当年的朋友，当年的新娘，当年那栋灰白的楼，那些街道，那些人，都不再是生命中重要的部分，可是，在当时，我曾那么地倾注全情，投入地爱着那些街道，以及街道上的杨树，杨树后面的大楼里，那个模糊的形象。
　
　　冬夜，街道上穿行的女子，像齐秦的《狼》，心里满满的孤独，男孩子般弓着身体跟迎面带刃的寒风抗衡。　　
　　她的脚在这样不停地穿梭中被冻得七零八落。在夜里，用开水一点一点从脚底开始暖和自己，让初时的暖慢慢变成深疼，然后穿着衣服在被窝里幻想即将到来的爱情。
　　即便如此，夜里也会被冻醒。冬夜里的灯光是那样的温暖，而年轻的她就着这温暖的灯光开始在窄小的房间里跑步，总希望，自己的人生是圆满的，像窗外的那轮即将圆满的满月，它清冷地挂在窗外的树稍尖上，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摇晃晃。

　　可是，在白天，却到处碰壁，寒风中，眼里被冻出泪水，那一刻生出死的愿望并付诸实施，给父母，妹妹，所有的朋友都写好遗言，在幻想中，被他们的悲伤所感染，而后悄悄地将头缩在臂弯里抽泣。

　　关于青春年月，留下的，便是这片片灰色，羽毛般漂浮在城市的上空，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之上，无法以正常的姿势站立或者行走。她故意离开人行道，希望在不经意间被汽车或者旁的什么原因给生命画一个句号。

　　无望地爱着那个人，去他可能出现的每一处场所，只希望可以听他滔滔不绝的言说，甚至恬不知耻地按响他家的门铃。他有美丽的妻，漂亮的女，他们家暖的教人留恋，可是，即便是那个小小的储藏间，终将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告别的时候，通常会有细细的雪落下来，路灯下，他家门前一片白，落寞的她想象自己站成雪人的模样，等待靠近他的偶然。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而她却在那些美丽的味道中渐渐枯萎。
　
　　二路车永远都在固定的时间停在那里，她站在雪地里，如临深渊般盼望着那个人的出现，明知道，这份感情，注定在无影无形中自生自灭，伤的是自己，可是却无法自拔。
　
　　有时侯他就靠在站台下面，带手套的手里，捧着一个写满单词的本子，那个本子上，是她替他抄的字母，将脸藏在厚厚的围巾里，她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面，幻想着。他浓郁的眉下，被他柔和的眼神读着的温暖。
　　二路车在停歇一段时间后，将他带走，人们口里的热气将那辆原本冰冷的车染成茫茫的乳白，而在那些结了冰的车窗上，张望的她无法看清他的容颜。
　　雪地里，只有车轧过的痕迹。

　　回去的路上，重重的摔倒在雪地里，暗色的衣沾满白色的污痕，它们一直难看地存在于我的身体之上，一直到懂得爱的年龄，懂得活着的美好。
　　写信给他，从未提起爱的字句，也不祈望得一纸片言的回复，只要，这些字，出现在他的眼底，被关切，被注视，被记得，便好。　

　　长大突然觉得是件很容易的事，有时是一个白天，有时是一个黑夜，许多的人，曾经以为生生世世，却在一瞬间断然离去，便疑惑曾经的苦是否是真苦？曾经的痛是否有过？那些泪，以及决心，是否不过年少的幼稚想法？
　　只是在不经意间，总会记得那样一弯眉下，含了浅笑，不张扬，不冷漠，不拒绝，暖和的眼神，令人微微痛楚的感觉。

　　夜将尽，书里已经有了些阑珊的境况。记忆是很难被寒暑所更换的，它们一直都在好年月里年轻着。便笑着读：
　　世间何事无变迁？
　　且看飞鸟川。
　　昨日是深渊，
　　今朝成浅滩。